力量如同新生的血液，在他四肢百骸中奔騰不息。
沈軒墨低頭看著自己一拳砸出的那個拳印，碎裂的磚石還在簌簌作響。
他緩緩松開拳頭，感受著那股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爆炸性力量，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這感覺，遙遙領(lǐng)先于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體驗。
但眼下，不是沉浸于力量的時候。他身上的現(xiàn)代T恤和短褲，還被汗水和塵土混合物浸透，黏在身上極不舒服，更重要的是，這身打扮在這民國街頭，簡直就是行走的“異?！睒?biāo)簽。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融入環(huán)境。
他從系統(tǒng)空間里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錢袋，隨手抓出兩枚袁大頭在掌心掂了掂，銀元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仿佛是新世界最動聽的交響樂。
有錢，有力量，還有領(lǐng)先一個時代的認(rèn)知。
這開局，不能說差。
沈軒墨不再猶豫，將門栓拉開，推開那扇破敗的木門，重新走回了巷子。這一次，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截然不同。
不再是初來乍到的惶恐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獵人踏入新獵場的審視與從容。
他的感官被真龍血脈強化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街角的叫賣聲，遠(yuǎn)處孩童的嬉鬧聲，甚至隔著幾堵墻的鄰里絮語，都清晰地傳入耳中，自動被大腦分門別類。
空氣中混雜的飯菜香、煤灰味、水腥氣，也變得層次分明。
這讓他能更快地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上好的嗶嘰料，先生，做身西裝還是長衫？”
一家成衣鋪的伙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沈軒墨——主要是看到了他那身怪異但料子不俗的“奇裝異服”，以及他手里掂著的兩塊銀洋，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長衫吧，要快?！鄙蜍幠院喴赓W。
西裝雖然也開始流行，但終究不如長衫來得低調(diào)普遍。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偽裝，而不是炫耀。
“得嘞！爺，您這身板，天生的衣架子！”伙計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手腳麻利地為他量體。
沈軒墨選了一身鴉青色的暗紋綢布長衫，又配了條黑色的西裝長褲和一雙牛皮鞋。
最后安排伙計弄點熱水，清洗了一番。
隨后他直接在店里的隔間換上了新衣，并將那套現(xiàn)代衣物隨手丟棄。
當(dāng)他從隔間里走出來時，伙計的眼睛都直了。
鏡子里的人，身形挺拔，鴉青色的長衫襯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間那股現(xiàn)代人獨有的氣質(zhì)與妖異的俊朗融合，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像是某個從京城來的世家公子，帶著幾分游戲人間的散漫，又有幾分洞悉世事的深沉。
斯文，又危險。
“爺，您……您這氣質(zhì)，絕了！”伙計半天憋出這么一句。
沈軒墨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將一枚銀元丟在柜臺上。
“不用找了?！?/p>
說完，在伙計千恩萬謝的躬身中，他轉(zhuǎn)身走出了成衣鋪，徹底融入了這片灰色的時代浪潮。
下一步，打探消息。
長沙城里，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莫過于三教九流匯聚的茶館酒樓。
沈軒墨信步走進(jìn)了一家名為“悅來樓”的酒館。這名字雖然俗套，但勝在生意興隆，人聲鼎沸，正是他需要的場所。
他沒有上二樓的雅間，而是選了一樓大堂一個靠窗的角落位置。這個位置視野開闊，能將大半個酒館的動靜盡收眼底，同時窗外就是人來人往的大街，方便觀察。
“小二，一壺雨前龍井，四樣精致小菜?！彼篙p敲桌面，又從錢袋里摸出一枚銀元，壓在茶杯底下。
“好嘞！爺，您請好！”
店小二看到那晃眼的銀元，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頓時真誠了十倍，手腳麻利地將茶水點心送上，抹布在他桌上擦了又擦。
沈軒墨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茶香清冽，入口回甘。
他看似在悠閑地品茶觀景，實則耳朵早已豎起，如同最精密的雷達(dá)，捕捉著周圍的每一絲信息。
“聽說了嗎？城南張大帥的那個遠(yuǎn)方侄子，前兩天從礦山里抬出來，渾身都黑了，說是中了尸毒！”
“何止啊，我聽說那礦底下是個將軍墓，邪性的很，進(jìn)去的十個有九個都折在里面了?！?/p>
“要我說，這地下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安安分分過日子才是正理?！?/p>
鄰桌幾個商人打扮的人在低聲議論，話題很快又轉(zhuǎn)到了米價和布料上。
沈軒墨不動聲色地聽著。
將軍墓？礦山？
這些詞匯讓他心中微動，但信息太過模糊，價值不大。
他耐心地聽著，將各種碎片化的信息在腦中拼接、篩選、分析。
一個時辰過去，茶水續(xù)了兩壺，他對于當(dāng)前的長沙城，總算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如今的長沙，還遠(yuǎn)未到后來九門并立，各霸一方的鼎盛時期。各路勢力盤根錯節(jié)，有本地的地頭蛇，有外來的軍閥，還有無數(shù)像他一樣，試圖在這片土地上討生活的過江龍。
盜墓一行，雖然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但大多是散兵游勇，或是以家族形式小打小鬧，不成氣候。像后世那般分工明確，規(guī)矩森嚴(yán)的九門體系，還只是一個模糊的雛形。
這對沈軒墨來說，是絕佳的機會。
水渾，才能摸魚。
秩序尚未建立，意味著他這個外來者，有更多的空間可以野蠻生長。
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他空有發(fā)丘天官的滿腹經(jīng)綸和一身蠻力，卻像一個拿著頂級魚竿的垂釣者，不知道魚塘在哪里。
《尋龍指要》和《分金定穴術(shù)》確實是無上秘法，可那也得先有一個大致的目標(biāo)范圍。長沙城這么大，周邊的山脈連綿不絕，龍脈走向錯綜復(fù)雜，讓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去滿山遍野地找，找到猴年馬月去？
更何況，許多大墓都隱藏極深，或是有著天然的地理環(huán)境作為屏障，或是被人為地布下了疑冢陣法。沒有可靠的情報和地圖，單憑他一人之力，效率太低，風(fēng)險也太高。
他需要一個向?qū)А?/p>
一個能為他指明“魚塘”位置的人。
加入某個盜墓家族？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立刻掐滅。
他聽鄰桌的談?wù)?，提到了本地的幾個家族，比如善于制作機關(guān)巧器的霍家。
去給霍家當(dāng)伙計？
別開玩笑了。
他一個身懷真龍血脈和發(fā)丘印的現(xiàn)代人，跑去給一個封建大家族當(dāng)牛做馬，看人臉色，遵守那些條條框框的規(guī)矩？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要的是合作，是平等的交易，而不是被人呼來喝去的依附。他喜歡自由，主打一個隨心所欲。給別人打工，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需要一個既有能力，又沒有太大野心，最好還能用錢“拿捏”住的合作伙伴。
沈軒墨的腦海中，無數(shù)個盜墓世界的人物飛速閃過。
張啟山？不行，這位爺還沒來長沙，就算來了，那也是個絕對的掌控者，跟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謀皮。
二月紅？人家是名伶，家大業(yè)大，對下地興趣缺缺，只想守著自己的戲園子和夫人。
……
一個個名字被他劃去。
突然，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神神叨叨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那人一手羅盤，一手龜甲，見人就問：“這位爺，算一卦？”
齊鐵嘴！
沈軒墨的眼睛猛地一亮，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對?。≡趺窗阉o忘了！
奇門八算，齊鐵嘴！
這位爺可是老九門里最特殊的一個存在。他不下地，靠一手占卜算卦的絕活，就能精準(zhǔn)地算出古墓的位置、吉兇，甚至連其中的關(guān)竅都能推演個七七八八。
更重要的是，齊鐵嘴這個人，雖然嘴碎，但為人不算壞，而且……貪財！
一個貪財?shù)?，業(yè)務(wù)能力頂尖，又沒有強大背景和勢力的技術(shù)性人才，這不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合作伙伴嗎？
只要給足了錢，還怕他不盡心盡力？
而且，齊鐵嘴的消息渠道，絕對是整個長沙城里最靈通的之一。找他，不僅能解決墓穴位置的問題，還能順便摸清長沙各方勢力的底細(xì)。
簡直是一舉多得！
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沈軒墨的心情瞬間一片大好，之前籠罩在心頭的迷霧被一掃而空。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拿著攻略的玩家，精準(zhǔn)地找到了版本答案。
他現(xiàn)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齊鐵嘴。
可問題又來了，長沙城這么大，他上哪兒去找一個算命的？
直接去大街上問“誰是齊鐵嘴”？恐怕會被當(dāng)成瘋子。
沈軒墨端起茶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繁華的街道，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他不能去找齊鐵嘴。
他要讓齊鐵嘴，主動來找他！
對于一個頂級的算命先生來說，什么最吸引他？
一是錢財，二……就是同行！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道行高深，甚至能隱隱壓他一頭的神秘同行，足以勾起他全部的好奇心和好勝心。
一個大膽至極的計劃，在沈軒墨的腦海中迅速成型。
他將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將那枚壓在杯底的銀元留在了桌上，起身離開了悅來樓。
他向路人打聽了長沙城里最有名的“算命一條街”——棋盤街。
那里，是各路相士、風(fēng)水先生、卜卦道人的聚集地。
沈軒墨相信，齊鐵嘴的那個小香堂，十有八九也在這附近。
半個時辰后，沈軒墨站在了棋盤街的街口。
與長沙其他街道不同，這里沒有喧囂的叫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街道兩旁，掛著各式各樣的幌子，“鐵口直斷”、“神機妙算”、“麻衣神相”，應(yīng)有盡有。
一個個攤位后面，坐著仙風(fēng)道骨或故作高深的算命先生。
沈軒墨的到來，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太扎眼了。
那一身質(zhì)地上乘的長衫，那張俊朗得近乎妖異的臉，還有那股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從容氣度，都讓他像是一只闖入雞群的仙鶴。
不少算命先生都以為來了大主顧，眼神瞬間變得熱切起來。
然而，沈軒墨卻徑直走到了棋盤街最中心，一個無人擺攤的空地前。那位置正對著街口，是整條街風(fēng)水最好的黃金地段。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路邊一個雜貨攤買了一張小馬扎，一方木板，一塊白布和一套筆墨紙硯。
然后，他就在那個黃金位置上，不急不緩地……擺起了攤。
白布鋪在地上，木板立在身后。
他提起毛筆，蘸飽了墨，手腕一抖，龍飛鳳舞地在木板上寫下八個大字。
“只算生死，莫問前程。”
字跡鋒銳，力透木板，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與霸氣。
一瞬間整條棋盤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