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暴雨將青石板路浸成一片猩紅,積水在路燈下泛著詭異的漣漪,仿佛無數(shù)亡魂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蘇璃踩著膠鞋踏入那座傳聞中“吞人”的古宅,桃木劍在背包里發(fā)出不安的震顫。她深吸一口氣,符咒袋里的黃紙被冷汗浸得發(fā)皺——蘇家血脈對怨氣的感知從未出錯,這宅子里的氣息,比傳說中更陰森百倍。
朱漆剝落的木門發(fā)出瀕死的呻吟,腐臭味撲面而來。堂屋神龕歪斜如斷頸,燭火在風中扭曲成惡鬼的臉,墻上的血跡蜿蜒如活蛇,紫黑色紋路隨著光影膨脹收縮。蘇璃指尖蘸水畫陣,符紋剛成,二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夾雜著一絲似人非人的嗚咽。
她握緊桃木劍踏過吱呀樓梯,轉角處黑影如墨潭凝固。男人背光而立,黑袍邊緣被怨氣熏得發(fā)黑,衣擺卻在空氣中泛起綢緞般的光澤。轉身的瞬間,那雙墨瞳刺入蘇璃骨髓——瞳孔深處幽藍冷光流轉,眉心赤色印記如裂開的血痂,紅光妖冶跳動。鬼王的氣息壓得她喉間涌起腥甜,仿佛被無形鎖鏈扼住呼吸。
“蘇璃?!焙愕穆曇粼诙辖Y霜,男人抬手,腕間淡金符咒若隱若現(xiàn),紋路蜿蜒如蛇,末端凝著一滴凝固的血珠。桃木劍驟然劇顫,劍身符咒泛起青光——蘇家血脈對生死契的感應,如刀剜心。
“你認得我?”她后退半步,劍尖抵地劃出焦痕。黑袍男人嗤笑,掌心黑霧翻涌:“千年了,道士的血還是這般溫熱?!痹捯粑绰?,堂屋燭火爆燃,神龕血跡迸濺,化作血線纏繞梁柱,怨氣暴動如地獄裂口。
地板滲出暗紅黏液,蠕動間凝成鬼手撕扯空間。蘇璃咬破指尖畫鎮(zhèn)邪陣,卻聽見身后黑袍摩擦的窸窣聲——男人瞬移至她身后,黑袍將她籠罩如深淵。她脊背貼墻,冷汗浸透衣襟,聽見對方低語:“你的陣法,太慢了?!?/p>
他抬手鎮(zhèn)壓怨氣,黑霧與血線相撞迸出嘶鳴。然而紅光暴漲,瞳孔血色蔓延,黑袍下骨骼錯位的咔嗒聲令人毛骨悚然。蘇璃瞥見他喉結滾動,吞咽著某種深如淵海的痛苦,那痛苦裹挾著恨與不甘,如千年未散的詛咒。
“停下!”她撕開背包掏出蘇家秘符——冥契鎮(zhèn)魂符貼上男人心口。紅光驟熄,鬼手潰散,男人跪倒在地,蒼白皮膚上青筋暴起如蛇。蘇璃這才看清他的面容:冷峻如刀鑿,右頰淡疤斜斜劃過,眉眼間孤傲與戾氣交織。這面容與記憶中雪崖上嘶吼的身影重疊,卻似被更深的怨魂侵蝕。
“你……是誰?”男人掙扎起身,記憶碎片如刀割腦髓。蘇璃盯著腕間符咒喃喃:“這是‘魂契印’,唯有斬斷魂魄為祭,方能刻下永世糾纏的契……”她想起昨夜夢境——雪崖之上,白衣道士以劍抵鬼王咽喉,血淚凝成符咒鎖鏈,將嘶吼的魂魄生生拽入地底深淵。暴雨忽停,手機震動如驚雷。祖父的聲音冷如金石:“璃兒,速離此宅!鬼王夜冥蘇醒,你身負他前世的魂斷之契,靠近便是重蹈斬魂之劫!蘇家百年封印將破,不可讓詛咒再度噬世……”
通話戛然而止,信號如被利齒咬斷。蘇璃抬頭,男人已不見蹤影。神龕香灰中浮現(xiàn)半句咒文:“若重來,我寧魂斷千年,噬盡蒼生骨——”字跡猩紅如新血,邊緣被怨氣蝕得扭曲。
她顫抖觸碰咒文,灰末化作黑煙,煙中浮現(xiàn)雪崖畫面:白衣道士墜落的剎那,鬼王魂魄被符咒斬裂,兩半殘魂墜入深淵,哀嚎震碎山川……畫面碎裂,蘇璃踉蹌后退,背包撞上供桌。桌底掉落泛黃冊子,封面寫著“幽冥契錄”,內頁畫著魂契印陣紋,旁批小字:“魂斷者重生,需以真愛續(xù)契,以恨永墮?!?/p>
冷汗浸透后背,她想起祖父臨終塞給的銅鑰匙,蘇家密室秘卷中記載的,正是斬魂封印的殘酷真相。此刻云層中隱約浮現(xiàn)猩紅眼瞳,凝視著她手中的冊子。夜風卷動殘影,二樓傳來指甲刮琉璃般的輕笑。
蘇璃握緊桃木劍,青光映出眼底驚惶與執(zhí)著。千年魂斷的債,今生的契,從踏入血色古宅的第一步,便注定墜入永世糾纏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