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風(fēng)如刀,刮過試門禁煉峰的絕壁,卷起碎雪與冰碴,打在白玉菇裸露的指尖上。
那點微弱的顫抖并非全因酷寒,
更多是來自骨髓深處的寒意——一種混雜著前世記憶與今生糾葛的冰冷。她望著眼前的男人,
楊默的身影在鉛灰色天幕下顯得格外孤寂,玄色衣袍被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
如同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你果然還是找來了?!卑子窆降穆曇舯伙L(fēng)揉碎,
輕飄飄的像要隨時散去,可每個字都帶著淬過冰的棱角。她記得前世就是在這里,
這個男人親手將她推入誅仙臺,為了他心心念念的仙道傳承,將她千年修行的靈髓煉作丹藥。
那時的風(fēng)也是這般冷,冷得讓她連魂魄都在打顫。楊默向前挪了半步,靴底碾過結(jié)冰的碎石,
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他眸色深沉如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翻攪著她看不懂的痛楚:“天罰還有三個時辰便至,你當(dāng)真要替我擋?”“替你?
”白玉菇忽然低笑起來,笑聲里裹著刺骨的自嘲。“楊默,你覺得我會忘了誅仙臺上的滋味?
你的仙途是用我的骨血鋪就的,如今遭天譴反噬,倒是想起我來了?”她抬手撫上心口,
那里至今還殘留著被靈火灼燒的幻痛?!翱晌移幻靼?,
這一世為何……”話到嘴邊又被她死死咬住,唇齒間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她不能說,
不能承認(rèn)每次看到他蹙眉時,
自己胸腔里那陣沒來由的抽痛;更不能承認(rèn)昨夜夢見他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時,
竟會從噩夢中驚出一身冷汗。楊默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著,忽然上前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與她指尖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那溫度透過單薄的衣袖滲進來,
燙得她幾乎要掙脫?!扒笆朗俏一熨~!”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可這一世我已斬斷仙途,只求護你周全。那天雷是沖我來的,你若替我受了,
定會形神俱滅!”“形神俱滅?”白玉菇猛地抽回手,指尖在袖口下蜷縮成拳。
“比起被最信任的人剜心取髓,形神俱滅或許是種解脫?!彼D(zhuǎn)身望向崖下翻滾的云海,
云層深處隱約有紫電閃爍?!澳阋詾閾Q了張臉,說了幾句懺悔的話,就能抹掉前世的債?
”楊默望著她纖瘦的背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初遇時的情景。
那時她還是株修行未滿千年的白玉菇精,化為人形時總愛穿著月白裙衫,
笑起來眼角會泛起淡淡的粉暈。他曾在月下許諾要護她生生世世,
卻在仙門利誘下親手將那抹月色碾碎。“轟隆——”天際炸響一聲悶雷,云層驟然壓低,
仿佛伸手就能觸到那沉甸甸的灰。白玉菇的裙擺被狂風(fēng)掀起,她踉蹌著后退半步,
腳尖已踩在懸崖邊緣的薄冰上。楊默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腰,將人狠狠拽進懷里。
熟悉的冷香鉆入鼻腔,楊默的手臂收得更緊,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拔抑厘e了,玉兒,
”他埋在她頸窩喃喃?!斑@一世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活著?!卑子窆皆谒麘牙锝┳。?/p>
鼻尖忽然一酸。這聲“玉兒”,她等了三百年。前世她臨死前抓著他的衣袖,
哭著問他能不能再叫她一聲玉兒,他卻只是冷漠地掰開她的手指,轉(zhuǎn)身走向仙門的榮光。
可如今這遲來的溫柔,卻像淬了毒的蜜糖,讓她既貪戀又恐懼。“放開我?!彼昧ν崎_他,
手背抹過眼角?!疤炝P是我的劫,與你無關(guān)?!睏钅粗杭t的眼眶,忽然慘然一笑。
“你以為我會信?三百年前你為我擋下心魔劫,如今又要替我受天罰,
你究竟要傻到什么時候?”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案嬖V我,
你是不是還愛我?”白玉菇的心猛地一顫,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她想怒斥他胡說,
想轉(zhuǎn)身跳下懸崖證明自己的決絕,可對上他眼底那抹孤注一擲的期盼時,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就在這時,天際裂開一道紫金色的縫隙,
刺目的雷光如同巨龍的爪牙,正緩緩向下探來。天罰,要來了。白玉菇猛地推開他,
周身忽然泛起淡青色的靈光。那是她以三百年修為凝聚的護體結(jié)界,也是她準(zhǔn)備獻祭的前兆。
“楊默,”她望著他,眼神忽然變得異常平靜?!扒笆赖膫?,今日了結(jié)。你我從此,
兩不相欠?!闭f罷,她轉(zhuǎn)身朝著雷光最盛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卻又異常堅定。淡青色的靈光在她身后拖曳出長長的尾跡,如同一只即將燃盡的螢火蟲。
“不要!”楊默嘶吼著撲過去,就在紫金色的天雷轟然落下的瞬間,
他一把將白玉菇拽到身后,自己硬生生迎了上去?!稗Z隆——”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后,
是死一般的寂靜。白玉菇怔怔地看著被擊飛出去的楊默,他玄色的衣袍已被鮮血浸透,
像一片凋零的枯葉般摔在雪地里,一動不動。“楊默!”她瘋了一樣撲過去,
手指顫抖地探向他的鼻息。當(dāng)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流時,眼淚終于決堤而出。
她抱著他冰冷的身體,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是這樣躺在她面前,
只是那時他的胸口插著她的本命玉簪,而她的靈髓正從他手中的丹爐里散發(fā)出香氣。
“你這個傻子……”她哽咽著,將臉頰貼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澳忝髅髦?,
我早就不恨你了啊……”二楊默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冰冷,
他胸口的傷口深可見骨,紫金色的天雷之力還在不斷侵蝕著他的經(jīng)脈。
白玉菇顫抖著將自己的靈力渡過去,卻像石沉大海般瞬間被那股霸道的力量吞噬。
“沒用的……”楊默忽然睜開眼,虛弱地扯了扯嘴角?!坝駜?,別哭,我這是……還債。
”他抬手想替她擦眼淚,指尖卻在半空中無力地垂下。
“其實三百年前……我沒煉化你的靈髓,我把它藏在了……”,話音未落,他的手徹底垂落,
眼皮也緩緩合上?!安唬∧悴粶?zhǔn)死!”白玉菇將他緊緊摟在懷里,絕望地催動體內(nèi)所有靈力。
淡青色的靈光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身體,與那紫金色的天雷之力激烈碰撞,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飛速流逝,經(jīng)脈像被無數(shù)根針同時扎著,可她不敢停。
就在她的靈力即將耗盡時,楊默的胸口忽然亮起一點微弱的金光。那光芒越來越盛,
逐漸擴散到四肢百骸,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里。
白玉菇驚訝地看著那金光驅(qū)散了紫金色的天雷之力,
他胸口的傷口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是……”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送給她的那塊暖玉,那時他說這是能聚靈化煞的至寶,
后來卻在誅仙臺上不翼而飛。金光漸漸褪去,楊默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已沒有了往日的沉郁,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澄澈的清明。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指尖溫暖而穩(wěn)定?!拔艺f過,
要護你周全?!卑子窆娇粗乜谕旰脽o損的衣襟,忽然想起他剛才未說完的話。
原來他一直把她的靈髓帶在身上,原來他從未想過要煉化它。三百年的怨恨與痛苦,
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像個笑話?!澳氵@個騙子……”她撲進他懷里,哭得撕心裂肺。
“你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要讓我恨這么久……”楊默輕輕拍著她的背,
任由她的眼淚浸濕自己的衣襟。他知道三言兩語無法彌補三百年的傷害,
但他會用余生所有的時光,一點一點去償還。天際的烏云不知何時散去,
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在雪地上折射出晶瑩的光芒。遠處傳來妖獸的嘶吼,
卻不再讓人覺得恐懼,反而像是在為這場遲來的和解歡呼?!拔覀冊撾x開了?!睏钅銎鹚?,
替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疤炝P雖過,但操控天罰的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白玉菇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胸口那若隱若現(xiàn)的金光上?!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百年前我偷了仙門的禁書,才知道你的靈髓蘊含著上古靈力,若強行煉化會遭天譴。
”楊默握緊她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無比安心?!拔壹僖獯饝?yīng)煉化,
實則用暖玉護住你的靈髓,本想等風(fēng)頭過了就還給你,卻沒想到……”他沒再說下去,
但白玉菇已經(jīng)明白了。仙門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他根本沒有機會還她靈髓,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推下誅仙臺?!澳遣倏靥炝P的人……”“是仙門的掌門將。
”楊默的眼神沉了下來?!八J覦你的靈髓已久,三百年前是他逼我對你動手。
”楊默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罢业教炝P的根源。禁書上說,
天罰本是天地法則的具象化,不會被人隨意操控,除非有人掌握了天罰的力量源泉。
”“那我們?nèi)ツ睦镎??”“禁書上說,力量源泉藏在‘歸墟’,但具體位置無人知曉。
”楊默握緊她的手。“不過我在仙門時曾聽說,試門禁煉峰深處有座古老的宮殿,
里面或許有關(guān)于歸墟的線索?!卑子窆娇粗壑械墓饷?,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許多。
不管前路有多少艱險,只要他們能并肩同行,就一定能闖過去。兩人收拾了簡單的行囊,
沿著絕壁下的棧道向禁煉峰深處走去。雪地上留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很快又被飄落的雪花輕輕覆蓋,仿佛在預(yù)示著他們即將開啟一段全新的旅程。
三禁煉峰深處比外界更加寒冷,巖壁上掛滿了晶瑩的冰棱,陽光照在上面,
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棧道狹窄而陡峭,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劫不復(fù)之地?!靶⌒狞c?!睏钅冀K走在外側(cè),緊緊牽著白玉菇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給了她無窮的力量。走了約莫半個時辰,
前方忽然出現(xiàn)一道狹窄的石門。石門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有些地方已經(jīng)模糊不清,
但依然能看出它的年代久遠?!熬褪沁@里了?!睏钅O履_步,仔細(xì)觀察著石門上的符文。
“這是上古的封印術(shù),看來里面確實藏著秘密?!卑子窆綔惤?xì)看,
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符文有些眼熟。“這些符號……和我靈髓上的印記很像?!睏钅勓砸惑@,
連忙讓她將靈髓取出來。淡青色的靈髓在陽光下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上面果然刻著與石門上相似的符文,只是更加繁復(fù)精巧。
“看來你的靈髓與這宮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睏钅粲兴嫉卣f。
“或許只有用你的靈髓,才能打開這道石門?!卑子窆姜q豫了一下,將靈髓輕輕貼在石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