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天花板上是斑駁發(fā)霉的水漬，空氣里飄著一股鐵銹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硌得骨頭生疼。“新來的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我撐起身子，
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巨大的圓形房間里，墻壁是毫無接縫的金屬，沒有門窗。
八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我——疲憊、麻木、警惕。加上我，正好九個人。
一個戴山羊頭面具的高瘦男人站在中央，黑色西裝一塵不染?！昂芎?，十人齊了。
”山羊頭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沉悶得像敲打朽木，“歡迎來到‘終焉之地’，螻蟻們。
我是人羊，你們的考官兼劊子手?！蔽业奶栄ㄍ煌恢碧＝K焉之地？這名字像塊冰，
順著脊椎往下滑。“規(guī)則很簡單，”人羊張開雙臂，動作夸張得像舞臺劇演員，
“每人講述一個故事。你們當中，有且只有一人是‘說謊者’。所有人必須投票指認他。
若全員選中說謊者，說謊者死，其余人活。若有一人選錯——”他頓了頓，
面具上的空洞掃過每個人的臉，“說謊者活，其余人，全死?！币粡堄操|卡片塞進我手里。
冰冷的觸感。我翻過來，三個血紅的字刺進眼底：說謊者。冷汗瞬間浸透后背。我捏緊卡片，
指甲幾乎要嵌進去。九個人，只有我是騙子。他們死，或者我死?！皬哪汩_始。
”人羊枯瘦的手指指向我左邊的女孩。她穿著臟兮兮的低胸短裙，
聲音發(fā)顫：“我叫甜甜……在陜西‘上班’。地震時，
子里的車上……車子被上面掉下來的廣告牌砸扁了……”她旁邊的花臂男嗤笑一聲：“巧了，
老子在廣東收債，地震時正把個老賴推下天臺，他也撞上一塊廣告牌！這牌子全國統(tǒng)一批發(fā)？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推了推眼鏡：“我在云南大理帶孩子等家長，
就在眼前裂開……有輛轎車失控沖過來……”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面無表情：“我是趙醫(yī)生，
北京。正在開顱手術，地震晃得護士撞翻了我的器械盤。天花板砸下來之前，
我最后看到的是病人裸露的腦組織。”地震。又是地震。
陜西、廣東、云南、北京……橫跨幾千公里，同時大地震？這絕不正常。我心臟狂跳，
一個荒謬的念頭浮起：也許他們都沒說謊？也許這鬼地方，本身就在扭曲現(xiàn)實？輪到我了。
我是最后一個。“李明，”我報出隨手編的名字，“程序員，山東濟南。
”我刻意避開任何地域標志，“地震時我在公司加班，整棟樓都在晃，天花板塌了，
醒來就在這?！倍檀?，模糊，毫無特色——完美的謊言模板。投票開始。
人羊發(fā)下粗糙的草紙票。甜甜指著花臂男：“肯定是他撒謊！廣告牌哪有那么巧？
”花臂男立刻吼回去：“放屁！老子看你這‘技術工作者’才滿嘴跑火車！
”眼鏡男猶豫著指向甜甜。趙醫(yī)生卻把票投給了眼鏡男：“云南地震？
大理三塔抗震等級極高，你那故事，漏洞太大。”我捏著票，冷汗滑進衣領。投誰？
他們故事里矛盾的地震范圍是最大的破綻，但沒人質疑這點，仿佛都默認了這種異常合理。
或許……規(guī)則本身就是陷阱？“有且只有一個說謊者”，真是鐵律嗎？我目光掃過人羊。
他安靜佇立，像一尊腐朽的木雕。墻上掛著老式座鐘，滴答聲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
鐘聲“鐺——！”地炸響，震得人頭皮發(fā)麻。同時，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毫無征兆地刺入我的腦海：規(guī)則一：房間出現(xiàn)十人，立即殺死一個！
規(guī)則四：當喬家勁沒有稱呼你為“大腦”時要注意，他可能是假的！
規(guī)則七：切記不要將自己的記憶告訴別人！十人？我猛地抬頭——人羊，加上我們九個，
正好十個！規(guī)則一在尖叫！殺誰？怎么殺？“時間到?！比搜虻穆曇羲毫蚜怂兰拧?/p>
他走向最近的甜甜，枯爪般的手抬起，直插她心口！“等等！
”花臂男——喬家勁——突然暴喝，“大腦！現(xiàn)在點算？！”大腦？他叫我？
規(guī)則四閃電般掠過！喬家勁叫我“大腦”，他是真的！人羊的動作停滯了零點一秒。
就這一瞬，我身體比思維更快，抓起地上半塊碎磚，用盡全力砸向墻上的座鐘！“哐當——！
??！”鐘面玻璃粉碎，齒輪零件迸飛！整個房間的光線驟然扭曲，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
人羊觸電般縮回手，面具轉向我，那空洞里第一次有了情緒的波動——驚愕？
“你……竟敢破壞計時？”他的聲音不再平穩(wěn)?！耙?guī)則沒說不準砸鐘?！蔽掖謿?，
磚塊棱角割得掌心劇痛，“十個人齊了，按規(guī)則，得死一個。你算‘人’嗎？
不算的話……”我指向碎裂的座鐘，“它算不算第十個‘參與者’？現(xiàn)在它‘死’了。
”死寂。所有人像被凍住。山羊頭面具死死“盯”著我，仿佛要穿透我的顱骨。許久，
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笑聲從面具下傳來：“嗬…嗬嗬……齊夏，果然是你。
輪回重啟這么多次，你總能找到規(guī)則的裂縫?！饼R夏？ 我的真名？他認識我？
更深的寒意在骨髓里蔓延。墻壁無聲地滑開一道門，幽暗的通道顯露，腥風撲面。
“恭喜螻蟻們，第一關，過了?！比搜騻壬碜岄_，“代價是，游戲加速。下一關，
‘人鼠’在等你們。記住，當她出現(xiàn)，立即和她賭命。這是你們唯一的生路。
”我們踉蹌著沖進通道。身后，人羊嘶啞的聲音如跗骨之蛆：“齊夏，
別急著找回你的‘回響’……你拼命想遺忘的過去，比你想象的更恐怖。下一次鐘響，
我會親自撕開你的謊言。”通道狹窄潮濕，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腐臭味。
墻壁滲出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像凝固的血淚?！皠偛拧嘀x。”喬家勁跟在我身后，
花臂上的刺青在昏暗光線下微微起伏，“我叫阿勁。你怎么知道砸鐘有用？”“猜的。
”我敷衍道。腦海里“規(guī)則一”和“規(guī)則四”仍在轟鳴。喬家勁那句“大腦”救了我們。
但“齊夏”是誰？為什么人羊那樣叫我？還有“回響”……這個詞像把鑰匙，
在記憶的銹鎖上輕輕轉動，卻打不開?！爸ㄖā?！”刺耳的尖叫聲從前方傳來。
一個矮小的身影蹲在通道盡頭。她穿著沾滿污垢的寬大布袍，臉上扣著一張扭曲的鼠類面具，
僅露出的眼睛閃爍著瘋狂的紅光。她腳下，散落著幾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體。“是人鼠！
”甜甜尖叫著后退，撞到冰冷的墻壁。規(guī)則五：當人鼠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請立即和她賭命！
賭命！怎么賭？人鼠緩緩站起，爪子般的手里攥著兩粒巨大的、沾著血污的骰子。
“嘻嘻……新點心？”她的聲音尖利刺耳，“玩?zhèn)€游戲！賭注，你們的命！
”她指著地上一個染血的破碗，“比大?。∫稽c最小，六點最大！你們贏，過去；輸，
留下當點心！”“我來！”阿勁上前一步，肌肉繃緊。“不！”我攔住他。
人鼠那雙紅眼一直死死盯著我，帶著某種病態(tài)的期待?！八龥_我來的。
”我深吸一口帶著腐臭的空氣，“怎么玩？”“簡單！”人鼠興奮地跳腳，“一人擲一次！
點數(shù)比我大，你活！比我小，我吃你！平局……”她舔了舔嘴唇，“一起死！”瘋子！
絕對的瘋子規(guī)則！但規(guī)則五要求我們立刻和她賭命，這是唯一的路。我抓起沉重的骰子，
冰冷滑膩，帶著前人的血。人鼠怪笑著先擲。骰子在破碗里瘋狂跳動。六點！最大點！
通道里一片死寂。阿勁臉色煞白。甜甜捂住嘴，眼淚直流。這根本是死局！
我擲出六點也只是平局，要一起死！擲出小于六，立刻被吃！人鼠得意地吱吱大笑，
爪子指向我：“該你了！騙子！”騙子……這個詞像針一樣刺了我一下。
、血色的天空、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哭喊“夏”……最后定格在一張染血的蛇類面具上！
“啊——！”劇烈的頭痛讓我?guī)缀豕虻?。骰子脫手飛出！它在碗里彈跳、旋轉，
牽動著所有人的呼吸。終于，停下。一點朝上。最小點。“哈哈！點心！”人鼠狂喜，
腥臭的涎水滴落，利爪帶著風聲抓向我的喉嚨！“動手！”我嘶吼出聲，不是對同伴，
是對自己腦中那個咆哮的聲音！一股灼熱的力量猛地從心臟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人鼠撲來的動作變成慢鏡頭，我能看清她爪尖每一絲污垢。
一個冰冷機械的詞匯在我意識深處點亮：【強運】骰子，動了。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那顆停在“一點”的骰子，像是被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極其詭異地……翻了個身。
六點朝上。平局！“不——?。?！”人鼠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撲到一半的身體猛地僵直，
面具下的紅眼瞬間瞪大到極致，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下一秒，她的身體像被點燃的紙灰，
從腳底開始寸寸崩解、飛散，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化作一蓬帶著焦臭味的黑灰，
簌簌落在地上。通道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如擂鼓的心跳。我癱軟在地，渾身虛脫，
仿佛剛才那一瞬抽干了所有力氣。那股灼熱的力量也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冰冷的余悸和更深的迷霧?！緩娺\】？這就是“回響”？我的超自然能力？
可為什么發(fā)動時，我會看到蛇面具？“你……你做了什么？”趙醫(yī)生的聲音干澀，
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不知道。”我實話實說，頭痛欲裂。
更多的碎片在撞擊記憶的牢籠：幽暗的隧道里，我戴著蛇面具，
冷冷地對跪在地上的男人說：“賭命？你配嗎？”……那個男人，好像就是人羊？
阿勁把我拉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勁啊大腦！又救我們一次！”他稱呼依舊自然。
規(guī)則四暫時安全。我們穿過人鼠消散的通道，盡頭是一扇刻滿扭曲符文的青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