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成了懸在我們頭頂最鋒利的劍。
“驚云”鐵騎再次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只是這一次，我們的方向不再是北方的燕門關(guān)，而是調(diào)頭南下，直撲那個決定大晏國運的隱秘之地——黑風(fēng)口。
幽魂戰(zhàn)馬不知疲倦地奔騰，大地在我們身后飛速倒退。我的心，卻比飛馳的馬蹄還要焦急。
我的腦海中，瘋狂地推演著當前的局勢。
那個神秘的“血薩滿”古力查，顯然是這次陰謀的核心人物。他不僅對大晏的龍脈了如指掌，更策劃了一場完美的聲東擊西。雍王趙景的十萬大軍，不過是他用來吸引火力的棋子，甚至連燕門關(guān)的失陷，都只是為了將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釘死在北方。
而我，林驚，這枚被趙青寰從墳?zāi)估飭拘训摹白罱K兵器”，也被這完美的騙局所誤導(dǎo)，差一點就帶著這支亡者之師，一頭扎進了錯誤的戰(zhàn)場。
好險。
若非我心血來潮，審問了那個百夫長，后果不堪設(shè)想。一旦龍脈被毀，不僅趙青寰的皇位岌岌可危，我們這支依靠龍氣而存在的“鎮(zhèn)魂衛(wèi)”，恐怕也會在瞬間灰飛煙滅。
那個內(nèi)鬼，到底是誰？
能知道龍脈位置、能調(diào)動雍王、能構(gòu)陷陳蒙……此人的權(quán)勢，必然已經(jīng)通天。
我的腦海中閃過幾個名字，但又被我一一否決。不對，這背后一定還有我不知道的信息。這八年，朝堂之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
“帥！”
“戰(zhàn)字九號”策馬追上我，與我并駕齊驅(qū)。他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絲屬于活人的困惑。
“何事？”我沉聲問道。
“我們……為何南下？”他問出了所有鎮(zhèn)魂衛(wèi)心中的疑問，“軍令……是北上抗敵。”
我瞥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好現(xiàn)象。他開始思考了。這證明，戰(zhàn)斗和我的存在，正在一點點喚醒他們被剝離的神智。
“軍令是死的，戰(zhàn)場是活的?！蔽已院喴赓W地回答，“我們的敵人，不在北方，而在身后。”
我沒有過多解釋。對于這些只保留了戰(zhàn)斗本能的士兵來說，復(fù)雜的陰謀論毫無意義。他們只需要一個明確的目標，和一個值得信任的將領(lǐng)。
“戰(zhàn)字九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的話。最終，他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末將……明白了?！?/p>
他不再多問，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我們奔襲了一天一夜。
當?shù)诙炖杳?，第一縷晨光刺破地平線時，我們終于抵達了黑風(fēng)口的外圍。
還未靠近，一股濃郁的、混雜著血腥與硫磺的詭異氣息，便撲面而來。遠方的天空中，不再是烽火狼煙，而是一片暗紅色的、如同粘稠血液般緩緩流動的妖異云層。
在那云層之下，隱約傳來陣陣如同悶雷般的巨響，以及無數(shù)人瘋狂的嘶吼和詛咒。
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全軍……戒備！”我壓低聲音，下達了命令。
三千鐵騎的速度瞬間放緩，動作整齊劃一，悄無聲息地散開，形成一個松散的攻擊陣型，緩緩向峽谷口摸去。
越是靠近，那股邪惡的氣息就越是濃烈。我看到，峽谷兩側(cè)的山壁上，刻滿了無數(shù)扭曲的、我從未見過的血色符文。這些符文仿佛是活的，正在不斷地吸收著天地間的能量，并將其轉(zhuǎn)化為那片暗紅色的云。
而在峽谷的入口處，一場慘烈至極的戰(zhàn)斗，正在進行。
數(shù)百名身穿黑色星辰袍的修士，正結(jié)成一個巨大的圓形法陣，苦苦支撐著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的光幕。他們，應(yīng)該就是陸望舒所說的“觀星閣”的人。
光幕之外，是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魁檀大軍！
他們的數(shù)量，至少有五萬！
這才是魁檀的真正主力！
但這支軍隊，與我在村莊遇到的那些游騎截然不同。他們的士卒，一個個雙目赤紅，皮膚上布滿了詭異的黑色紋路，口中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瘋魔一般，用身體、用牙齒、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瘋狂地沖擊著那道金色光幕。
在他們軍隊的后方，一座由無數(shù)尸骨和巨石搭建而成的高臺上，一個身披血色長袍、手持一根白骨法杖的身影，正高高站立。他應(yīng)該就是那個“血薩滿”古力查。
在他的腳下，躺著十幾具觀星閣修士的尸體，他們的鮮血匯成溪流，順著高臺流下，被那些血色符文所吸收。
“轟！”
又是一聲巨響。
一道粗大的血色閃電，從古力查的法杖頂端射出，狠狠地劈在金色光幕上。
光幕劇烈地晃動起來，顏色黯淡了幾分。法陣中的觀星閣修士們，齊齊噴出一口鮮血，又有十幾個人支撐不住，頹然倒地。
陸望舒，就在法陣的最中央。
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血跡，但依舊手持那個羅盤法器，拼盡全力維持著法陣的運轉(zhuǎn)。
“頂?。《冀o我頂??！”他聲嘶力竭地吼道，“為了陛下！為了大晏！”
但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他看到了我們。
當他看到峽谷側(cè)翼突然出現(xiàn)的、如同鬼魅般的黑色騎兵時，他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
“林帥！是林帥！援軍到了！”
他的呼喊，讓所有苦苦支撐的觀星閣修士精神為之一振。
而高臺上的古力查，也注意到了我們。他那隱藏在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兩條毒蛇，瞬間鎖定了我。
“林驚……？”他發(fā)出一陣沙啞而刺耳的笑聲，“被從墳?zāi)估锿诔鰜淼耐鲮`嗎？趙青寰的手段，還真是讓人意外啊。不過……沒用的！今天，誰也阻止不了我！”
他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充滿了怨毒和瘋狂。
“你是誰？”我同樣用精神力回應(yīng)道。
“我是誰？哈哈哈哈！”他狂笑道，“我是來向趙氏皇族討還血債的人！八年前，你殺了我兄長，屠了我魁檀十萬勇士！今天，我就要毀了你們大晏的根基，讓你們的帝國，為我兄長陪葬！”
八年前……魁檀……
一個名字，瞬間從我記憶深處浮現(xiàn)。
“你是……古力格的弟弟？”我震驚地問道。
古力格，八年前魁檀部落的第一勇士，也是當時的主戰(zhàn)派首領(lǐng)。最后一戰(zhàn)，他與我單挑，被我一槍刺穿了心臟。我記得，他似乎是有一個弟弟，精通部落里的薩滿巫術(shù)，但當時行蹤不明。
沒想到，八年后，他竟然以這種方式，卷土重來。而且，他所使用的力量，早已不是什么薩滿巫術(shù)，而是一種更加邪惡、更加強大的黑暗魔法。
“沒錯！就是我！”古力查的聲音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我遠赴西域，拜入‘血魔教’，修得無上魔功，就是為了今天！林驚，你和你那個女皇帝，都將成為我兄長最好的祭品！”
“血魔教？”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我沒有時間再與他廢話。觀星閣的法陣，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驚云’！”我猛地舉起“寒潮”長槍，發(fā)出一聲震天的怒吼。
“在！”三千亡者，齊聲回應(yīng)。
“目標，敵軍左翼！給我……撕開它！”
“遵命！”
命令下達的瞬間，我第一個策馬沖出。
我們的出現(xiàn)，是完美的奇襲。魁檀大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法陣所吸引，他們的左翼，防守最為薄弱。
三千亡者鐵騎，就像一柄燒紅的、淬了劇毒的匕首，悄無聲息，卻又致命地，狠狠捅進了敵人的腰肋！
“噗嗤！”
我一馬當先，長槍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那些被魔化的魁檀士兵，雖然悍不畏死，但在我們這群真正的“不死者”面前，他們的瘋狂顯得如此可笑。
鎮(zhèn)魂衛(wèi)們緊隨我后，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以一種近乎野蠻的方式，將阻擋在面前的一切敵人撕成碎片。
一個鎮(zhèn)魂衛(wèi)被三把彎刀同時砍中，身體幾乎被肢解，但他就在倒下的前一刻，依然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手中的長矛投擲出去，洞穿了十幾米外一個敵人的咽喉。
這就是亡者之師的戰(zhàn)斗！冷酷、高效，充滿了死亡的美感。
我們的突襲，瞬間在魁檀大軍的陣型中，造成了巨大的混亂。
“穩(wěn)?。《冀o我穩(wěn)?。 备吲_上的古力查發(fā)出憤怒的咆哮，“一群沒有腦子的亡靈而已！給我碾碎他們！”
隨著他的命令，數(shù)千名同樣騎著魔化戰(zhàn)馬的魁檀精銳騎兵，開始從主陣中分離出來，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我們迎了上來。
正面戰(zhàn)場上，觀星閣的壓力頓時大減。
“林帥！”陸望舒的聲音遠遠傳來，“多謝馳援！此獠正在施展‘血祭蝕龍’之術(shù)，意圖污染龍脈！請務(wù)必阻止他！”
我當然知道！
但我現(xiàn)在被數(shù)千精銳騎兵死死纏住，根本無法靠近那座高臺。
“戰(zhàn)字九號！”我一邊揮槍格擋，一邊大吼道，“率一千人，鑿穿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為我打開一條通往高臺的路！”
“末將……領(lǐng)命！”
戰(zhàn)字九號眼中鬼火一閃，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帶著一千名鎮(zhèn)魂衛(wèi)，組成了一個最鋒利的錐形陣，朝著敵軍最密集的地方，發(fā)起了自殺式的沖鋒！
那不再是戰(zhàn)斗，而是純粹的血肉碰撞。
鎮(zhèn)魂衛(wèi)們放棄了所有防御，將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在手中的武器上。他們像一排排推土機，用自己的身體和生命，硬生生在敵陣中碾出了一條血路。
不斷有鎮(zhèn)魂衛(wèi)被打下馬，被無數(shù)馬蹄踩成肉泥，魂火熄滅。但后續(xù)的袍澤，會立刻補上他們的位置，繼續(xù)向前。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一千人的隊伍，就只剩下不到三百。但他們，也終于成功地在數(shù)千敵騎的包圍圈中，撕開了一道通往高臺的缺口！
“帥！路……開了！”
戰(zhàn)字九號的半邊身體都被砍碎了，他騎在馬上，搖搖欲墜，卻依舊用盡全力，為我指明了方向。
我的雙眼瞬間變得血紅。
“你們……做得很好?！?/p>
我猛地一催坐騎，幽魂戰(zhàn)馬化作一道殘影，順著那條由我部下性命鋪就的血路，沖了出去！
“古力查！”
我人還未到，手中的“寒潮”長槍已經(jīng)化作一道流光，帶著我全部的憤怒和殺意，脫手而出，直刺高臺上的那個血色身影！
這一槍，是我此生武道的巔峰！
古力查臉色劇變，他顯然沒料到我竟然能突破他的騎兵陣。他急忙放棄了對法陣的攻擊，揮動白骨法杖，在身前布下了一道血色的護盾。
“轟！”
長槍與護盾相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血色護盾應(yīng)聲而碎！
但“寒潮”長槍的去勢，也被阻了一阻。古力查抓住這個機會，身影一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槍鋒。
長槍擦著他的肋下飛過，帶起一串血珠。
我此時也已躍上高臺，一把抄住飛回的“寒潮”，看也不看周圍那些試圖阻攔我的魔化士兵，槍出如龍，再次攻向古力查！
“就憑你一個亡靈，也想殺我？”古力查被我逼得連連后退，眼中卻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讓你見識一下，血魔的真正力量！”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白骨法杖上。
法杖頂端的骷髏頭，雙眼中瞬間亮起兩點猩紅的光芒。一股比之前強大數(shù)倍的邪惡氣息，轟然爆發(fā)！
整個峽谷，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股邪惡的力量爆發(fā)的瞬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仿佛被拉入了一個血色的泥潭?？諝庾兊谜吵矶瘸簦_下由尸骨搭建的高臺開始劇烈震動，一縷縷黑紅色的魔氣從骸骨的縫隙中鉆出，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古力查的身體。
“林驚，能死在我這招‘血魔降世’之下，是你作為亡靈的榮幸！”
古力查的聲音變得尖銳而扭曲，不再是他自己的聲音，反而像是無數(shù)怨魂的嘶吼疊加在一起。他的身體在魔氣的灌注下迅速膨脹，皮膚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張痛苦哀嚎的人臉，那身血色長袍被撐得寸寸碎裂，露出下面早已不似人形的、如同怪物般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