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襲紅衣似春日陽光，直扎根在我心里桃紅柳綠時節(jié)，
我哼著不知哪里聽來的小曲蹦跳著出去采桃花。今日剛滿我做妖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再堅持來人間苦修一年我就可以得道升仙了，我當(dāng)然十分開心。
不過看族中流傳的古書上說成仙前需要渡劫，渡劫成功方可位列仙班，反則灰飛煙滅。
到底是誰發(fā)明的渡情劫！這不是沒事找事嗎！我們狐族人口日漸凋敝就是這事兒鬧得！
但是小小天劫我才不怕，自千年前的青丘之亂后，當(dāng)今狐族中數(shù)我修為最高，天賦異稟，
修煉也最快。一邊隨手揪著花，一邊四處張望打量。仔細(xì)想想，
我已有五千年不曾踏入人界了。真不明白人界有什么好的，一個兩個都往這里跑。
一步跨出結(jié)界，透過被風(fēng)揚起的發(fā)絲，我看到一個紅衣墨發(fā)男子斜倚在墓旁，舉杯傾飲。
“隨著你入人界后看到的第一個男子整整一年，如若一年后你仍安好，自愿歸來，
方是歷劫成功。丫頭，切勿被凡人擾了心神啊?！毕肫鹋R行前族里老人交代的話，
我十分歡喜，小跑過去。剛出結(jié)界就看到一個美男子，真是太走運了！“哎，小哥，
怎么一個人在喝悶酒?。縼?，我陪你??！”這段話是從書上學(xué)的，
那本書好像叫……《搭訕凡人一萬零八式》？第一次拿來用，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他醉眼迷離的高舉起酒杯，我笑嘻嘻正準(zhǔn)備接過的時候他猛地扔開酒杯起身抱住我。我懵了，
書上可沒提這一段啊。他忽然癡傻的笑了，身體都在顫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只好任他抱著思索該如何進(jìn)行下一步……可是書上好像真的沒有說啊！
我正仔細(xì)回想書上內(nèi)容的時候，忽覺肩膀上有冰涼滲入。一滴，兩滴……他哭了嗎？
我頓了頓，抬起手像哄小孩般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不哭了喔，不哭了。
”書上怎么說的我記不起來了，倒是以前看到有人這樣哄小孩。雖然他是個大男人，
不過……應(yīng)該差不多吧！他身子一僵，驀地離開了我，臉上冷若冰霜，但還是……很美?。?/p>
不過……“喂！干嘛突然又走??？”習(xí)風(fēng)裊裊，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
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一身紅衣如血，在滿目桃花爭相喧嘩中，我卻獨獨記住了他。
一襲紅衣似春日陽光，直扎根在我心里。
但當(dāng)時的我是這樣想的……連哭帶笑又忽然變得冷酷無情，人類真的太難懂了！2 姑娘，
是患有眼疾嗎？他的古怪只讓我挫敗了一小會而已，不一會我就又斗志昂揚站了起來，
辨別他離去的方向。早點歷劫早點成仙嘛！想起我的“初擁”那么突然的就被奪走，
我不禁微紅了耳根，捂著臉原地跳:“哎呀真是羞死了羞死了！”之后我一連跟蹤了他三天，
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jī)偶遇，因為我聽說凡人的第一印象似乎十分重要。
他在大街上時我就不遠(yuǎn)不近跟在他的后面，他吃飯時我就坐在他身后與他背對背一同用飯，
他睡覺時我就靜靜躺在他房頂之上。倒有些同吃同住的意味?？粗舆B幾日一身素凈白衣，
我不由想起那天比桃花還要美艷三分的他。第四日的正午，在街上。
我正躲在面具攤前佯裝買面具，拿起一個狐仙面具擋在自己臉前。
可卻發(fā)覺他的氣息非但沒有走遠(yuǎn)反而更靠近了，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撐著面具側(cè)首，
對著右側(cè)的他不住的眨眼?！肮媚?，是患有眼疾嗎？”頓了頓，
他微笑著說出了我們相識的第一句話。一句話打破了我們本該感人至深的初遇。
我有些反應(yīng)不上來，前幾日的他就像個活冰塊，背景都是瑟瑟飛舞的細(xì)雪。
今日卻忽然像春天到來一般，背景開出一朵朵粉色的小花是怎么回事？
我依然對著他眨巴眼睛，傻傻的開口：“沒，沒有呀。”他飛快的掃過我臉上的面具，
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情緒一閃而過，他笑道：“姑娘喜歡這副面具？”我尚未答話，
他便將一枚銅錢放入了老板等候多時的手里，“就當(dāng)是在下送給姑娘的酬勞了?！薄俺陝冢?/p>
”“姑娘一連三日暗中跟隨在下，形影不離，辛苦至極。小小一個面具，還望姑娘切勿嫌棄。
”哦，真是個好人?！安幌訔壊幌訔墶！蔽疫B連擺手，“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他有一瞬的失神，很快的恢復(fù)過來，對著我失笑出聲。我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便也彎著眼睛對他笑。半晌，他微微別開眼，眼底真正染上了笑意，“姑娘若不嫌棄，
可否與在下共飲一壺清茶？”我自然喜不自勝，笑瞇瞇的跟在他后面。
這是我們第二次正式見面，我知，他許并不知。日光從容，透過面具也能感覺到些許暖意。
我就這樣跟在他的身后，時而偷偷瞄他一眼。我想他也和我一樣戴了面具，這樣的微笑。
猶豫了許久，我試探著開口：“吃，吃飯吧？我餓了。”他一愣，又笑了起來?！昂?。
”被他的笑晃了神，我竟一時忘了餓，只覺得怎會有人生的這般好看。3 應(yīng)該的應(yīng)，
淡漠的漠吃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總是瞧我卻不說話，被我發(fā)現(xiàn)數(shù)次也都對我報以坦然一笑，
讓我更摸不著頭腦。眼眸一轉(zhuǎn)，我忽然想起還未得知他姓氏?！肮?，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姓應(yīng)名漠?！彼麚P起頭顱，又飲下一杯酒，“應(yīng)該的應(yīng)，淡漠的漠?！薄笆菃幔?/p>
我倒覺得墨汁的墨較好，秀氣雋雅卻也合你?！睉?yīng)漠頓了半晌，
酒杯沿在嘴邊遲遲沒有喝下去，像中了定身術(shù)一般。我掃了掃四周，
不會真的被什么歪門邪道纏上了吧？“應(yīng)漠？”他后知后覺的抬眸，又勾起了微笑，
用眼神詢問我?！澳銊偛旁趺戳耍俊彼嶂^思索，直到又一杯濁酒過喉才淡淡出聲。
“想起一位故人罷了?！蔽覇査莻€故人是誰，都被他巧妙的轉(zhuǎn)開了話題，我也就不再追問。
書上說了，不能強(qiáng)人所難。吃飽喝足，聽店里的小二哥說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jié)，
人生地不熟的我便請應(yīng)漠帶我一同去熱鬧一番。我“盛情”難卻，應(yīng)漠只好應(yīng)下。
大街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街道的左邊幾乎都是各種用花蒸制而成成的糕點，香飄百里，
路人還可以免費試吃。而右邊的地上清一色皆是種子，
一旁坐著的大嬸看著面色好奇的我笑道：“這是咱們花朝節(jié)的一個習(xí)俗?；ǔ?，
正值芬芳醞釀之際，家家攤曬各類種子，以祈豐收。”我很少見這些場景，興致極高，
拉著應(yīng)漠跑來跑去。應(yīng)漠并未反抗，我拉他到哪他就到哪，
只是當(dāng)路過一個正在說書的說書人時，他拽住我停了下來。他聽得認(rèn)真，我不好去打擾。
前面人太多，我個子又小，便用手肘杵了杵一旁的大哥，小聲問道：“大哥，
這講的是什么??？
”大哥慷慨激昂的向我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展示了一個……又臭又長的故事，
其間還不斷強(qiáng)調(diào)他把這個故事已經(jīng)聽了多少多少遍。后來聽?wèi)?yīng)漠講了以后，
我覺得故事本身還是不錯的，主要是因為這位大哥的表達(dá)能力實在有所欠缺。我總結(jié)了一下，
事大概講的是兩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主人公因為一個狐貍精的攪合而雙雙殉情的凄慘故事。
我頓了頓，忽然想起來我也是只狐貍精。幽幽的嘆口氣，我聽見正專注于聽書的應(yīng)漠問我，
“姑娘也覺得這個故事很可惜嗎？
”他這樣一問倒讓我很不好意思說其實我是嘆息狐貍總要背負(fù)世人罵名，
“嗯”了許久后我才裝模作樣道：“是啊……”他笑了笑，抬起了頭繼續(xù)聽書。日頭西斜，
聽書的人都三三兩兩走的差不多了，應(yīng)漠仍站在原地不動分毫。
我百般無聊的打量前方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的說書人。
從前在畫本上有見過說書人的描述與畫像，這一個倒和印象中的白胡子老漢不大一樣。
他生的極為風(fēng)流，手執(zhí)一柄十二骨折扇，嘴角勾笑，簡直一個世家紈绔子弟的模樣。
他晃著扇子，朝我這邊走了過來。我一愣，這是書上說的桃花運嗎？我低下頭盯著足尖，
手指糾纏在一起攪來攪去。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我聽見他說——“應(yīng)漠，你回來了。
”4 神似她未來夫君的男子燭火搖曳，簡陋的茅草房中，
應(yīng)漠與霍誠之圍在炭火邊談天說地?；粽\之就是方才俊逸風(fēng)流的說書人。如我所料，
他果然是云城里的世家子弟，說書只是因為他喜歡。我搖搖頭，世家子弟就是這么任性。
我盤腿坐在炕床上，面前擺了兩堆狗尾草。一堆是剛揪下的，另一堆是編成的可愛兔子頭。
手下仍繼續(xù)忙著，偶爾聽聽他們在說什么。他們聲音壓得很低，我試圖將靈力集中在耳朵上，
靈力剛一匯聚，應(yīng)漠若有似無的目光就飄了過來，嚇得我一下泄了氣。
如果我的耳朵還在頭上的話我一定會垂下耳朵，應(yīng)漠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是只是偶然？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我晃晃頭，真是糊涂了，凡人能察覺什么呢？
可是還是什么都聽不到啊……我再次集中靈力，還不等匯聚應(yīng)漠又有意無意的望了我一眼，
嚇得我一個口水沒咽好咳嗽到臉紅。“姑娘？”我忙里抽空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管我，
待咳意下去，我撫著心口繼續(xù)編著兔子。這次真的是無意的！
只聽到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來，聽起來都是很奇怪的話。
“玉兒……這么多年了……”“還要繼續(xù)……嗎？”我無趣的轉(zhuǎn)著眼珠子，心里嘀咕，
怎么都是霍誠之在說話。月上柳梢，霍誠之終于起身告辭。
離門外的黑暗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這次并未壓低聲音，看著我嬉笑道：“應(yīng)漠，
你四海漂泊，不方便照顧這位姑娘，不如托付于我？”應(yīng)漠微笑著回頭看我，
“姑娘意下如何？”我一僵，眼里泛著淚花可憐的望著他，“若公子多有不便，
錦瑟也不好叨擾。只是此情此景，倒讓錦瑟憶起了已故的家兄，
就好似要再次與他分離一般……”“姑娘切勿傷感，
在下只是不想姑娘大好年華跟隨在下四海漂泊。不想惹得姑娘傷心，是在下魯莽了。
”應(yīng)漠微笑著，歉意的對我點點頭，將哈哈大笑的霍誠之送了出去。
看著霍誠之笑到快要閃了的背影，我鼓起嘴，編的不好嗎？時間倒回到遇到霍誠之之后。
應(yīng)漠提出與我分別，牢記族中老人教誨的我自然不能答應(yīng)，便編了一出父母親人悲慘離世，
剩我一人孤苦無依，恰巧遇到神似我已故兄長的應(yīng)漠——這樣的美麗故事。
好吧當(dāng)時時間緊迫，我就稍稍借鑒了一下于霍誠之所講的故事，
那書里殉情的女主角就如同我方才所言，父母親人悲慘離世，剩她一人孤苦無依留在世上。
但她沒有遇見神似她兄長的男子，只遇到了神似她未來夫君的男子。
我實在忍不住又點了點頭以感嘆我的機(jī)智，看見應(yīng)漠進(jìn)來，連忙低下頭。應(yīng)漠坐在了床邊，
房間里忽然很安靜，安靜到窒息。我呼吸從來沒有聲音，可他也淺到?jīng)]有。許久，
應(yīng)漠拿起一顆兔子頭把玩，笑道：“姑娘好生手巧。”“……謝謝?！薄肮媚镆唤榕?，
當(dāng)心愿意漂泊四海？”我堅定的對他眨眼，他微微頷首，起身走了出去，
聲音自門口傳來——“寒舍簡陋，姑娘將就一番，早些歇息吧。在下就在隔壁客房，
姑娘有什么事可以隨時叫我?！编培?，我點點頭，這才是同吃同?。?/p>
從這天開始我就不斷的重復(fù)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漫天的濃霧，焦枯的叢樹。
叢林間總有兩個追逐的身影，前方的白衣男子腿腳極快，我費力追趕，
甚至顧不上身側(cè)刮到臉的荊棘，匆匆用手撥開又邁出下一步。一直在奔跑，奔跑，
好像永不停歇。我甚至不知道前面的男子是誰，又或者追他的意義就在于我得知道他是誰。
直到那一天，夢境忽然發(fā)生了改變。
5 只此一笑誤終身那一天的場景不再是我永無止境的在樹林中追趕著什么人。夢的一開始，
刀光一閃，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劍擦著我的鬢角飛過，釘在身后的大樹中，入木三分。
我冷汗津津的望向擲劍人的方向，卻只看到一角白衫匆匆掠過，消失在山野之中。
我連忙跟上，接著又是與前面一樣的夢，你追我趕。邁著他飛身而過的路，
我不知疲倦的追趕著，一次又一次妄想走完這沒有盡頭的路。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
蹲在院中頹圮的土墻下看螞蟻搬家，等應(yīng)漠起床。直到日上三竿還不見他出來，
我拾起幾顆石子扔向他房門，沒有回應(yīng)，叫他也不回應(yīng)。我心下奇怪，
趴在門上側(cè)耳細(xì)聽半晌仍是毫無動靜。猶豫再三，我伸手推開門。什么嘛，鬼都沒一個。
郁結(jié)滿腹的走出去，看看天色，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房子。他起的有多早？
霍誠之說他四海漂泊，我還滿心歡喜等著隨他云游一番。我已經(jīng)起的這么早了，
他竟比我還早。拉上柴門，我站在門口考慮該向左還是向右。難得來人間一趟，
我才不要坐在墻下日日看螞蟻。昨天是從左邊來的，那就向右吧。傍晚，
最后一絲霞光消退在山邊，我步伐輕快的走在小路上。人間真的很熱鬧啊，青丘太過安靜了，
怪不得她們一個兩個都要來這里。轉(zhuǎn)動著手中編制的花環(huán)，站在敞開的木門前，我猶豫許久，
走了進(jìn)去。剛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就聽見身后有聲音響起：“回來了?！眹樀梦沂忠欢?，
拍著胸口回頭，嗔道：“嚇?biāo)懒耍 薄啊辈惶?xí)慣應(yīng)漠毫無波瀾的表情，
我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今日什么時候出去的，我起來時你竟已不在了?！彼蛄嗣虼浇?，
語氣較方才有了幾分緩和，“許是姑娘起遲了?！薄跋拐f，我起的比以往都早！”頓了頓，
我皺著眉思索，總感覺有哪里不對——“你能直接叫我名字嗎，老是姑娘在下的多別扭。
”“姑娘叫……”“錦瑟?！彼c點頭，轉(zhuǎn)身回房，只留下一句話，
“姑……你若還未用晚飯的話，廚房有吃食?！蔽腋谒竺妫嗖揭嘹?，
“你怎么一身酒氣?。俊薄白匀皇秋嬀屏??！彼Ｔ诜块T前做出要關(guān)門的樣子，
“去吃點東西吧，錦瑟?！薄芭丁！蔽夜闹欤c點頭就轉(zhuǎn)身回隔壁。
剛邁出步子就聽見他輕笑了一聲，我回頭瞧他，他手扶著門框，對我淺淺一笑，
緩緩?fù)粕狭碎T。只此一笑誤終身。我顯出尾巴，左右擺動在屁股后面，忽高忽低，
然后我兜著圈子伸手去抓它。這個游戲我已經(jīng)玩了許多個千年了，早已沒了興趣，
不一會就收了它們又坐回了床上，轉(zhuǎn)著眼珠子考慮我該做點什么。這個院子被人布下了陣法，
我只能在院子里活動，別人也許能進(jìn)來，我卻一定出不去。陣法這種東西狐貍是不學(xué)的，
我自然不會，只好乖乖坐下。不會是哪個路過的臭道士布下的吧？這兒除了無聊了一些，
環(huán)境差了一些，其實與青丘差不多的，日日修煉，日子很快也就過去了。
是誰布下的呢……我一邊寫應(yīng)漠的名字練習(xí)寫字，一邊念念叨叨直到天黑，
忽然聽見門口有動響，連忙擱下筆跑了出去。6 我好像愛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