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散的效果比預想的更好，但“橡皮擦”計劃的進展卻卡住了。
林克的精神力太弱，稍微極限一點的測試就會失敗。憶時需要一種能溫和刺激精神力、提升耐受性的輔助材料。圖書館的古籍里提到了一種叫“銀葉苔”的植物，只長在學院外圍能量淤積的峽谷深處，因為采集麻煩又沒什么大用，早就沒人去摘了。
正合憶時心意。
三天后，天剛亮，憶時就帶著林克來到了學院后山的封鎖線邊緣。出示了提前申請好的物資采集許可證——理由寫的是“輔助能力穩(wěn)定性研究”。
兩人一前一后，踏進了彌漫著晨霧的森林。
越往里走，人工痕跡越少，原始的靈能氣息越發(fā)濃郁雜亂。對憶時來說，這就像一場實地測試。他的“物質感知”全力張開，分析著土壤成分、能量節(jié)點、低等靈植的共生方式……大腦自動構建著這片區(qū)域的能量模型。
林克卻緊張得要命，死死跟著憶時，生怕踩到什么不該踩的。
“感知左邊那棵歪脖子樹根部的能量，記錄波動?！睉洉r突然開口，語氣像在實驗室下達指令。
林克一愣，連忙努力去“感覺”，結結巴巴地說：“好像…有點堵？一跳一跳的，不舒服……”
“不精確。能量密度偏高，波動頻率每秒1.3次，屬性陰寒，是腐殖質靈能化殘留?！睉洉r無情地糾正，同時默默記錄。帶林克出來，就當多個移動傳感器（雖然精度低）和……搬運工。
一小時后，他們到了目的地——一條叫“銀葉谷”的狹窄裂縫。谷內光線暗淡，巖壁上長滿了厚實的苔蘚，葉片背面閃著微光，正是銀葉苔。
“就是這。采背面銀紋最亮的部分，別傷根?！睉洉r吩咐完，自己找了塊平地，專注感知整個峽谷的能量結構。這里的環(huán)境比他想的更復雜，能量流在某些巖層節(jié)點形成了微弱的漩渦和斷層。
林克小心翼翼地開始干活。
就在憶時試圖解析一處能量斷層奇怪的“信息屏蔽”特性時，他強大的感知猛地捕捉到峽谷深處傳來一陣極不協(xié)調的波動——
那不是強大的能量爆發(fā)，而是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絕對有序。
仿佛在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里，突然插入了一段完美、冰冷、毫無波動的絕對靜默區(qū)。緊接著，那片區(qū)域的物理規(guī)則被輕微“拗曲”了——光線不是被吸收，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捋直”并導向特定角度，形成一片邊緣銳利到不自然的黑暗，像空間被憑空剪掉一塊，卻不散發(fā)任何能量。
憶時瞬間繃緊神經！這種對規(guī)則的直接干涉，遠超他現在的理解！
幾乎同時，那片詭異的黑暗潮水般退去，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出現在巖壁前。
是蘇芮。
她似乎剛從那種狀態(tài)脫離，周身還殘留著一絲令人心悸的“規(guī)則絕對服從”的氣息，讓她看起來不像真人，倒像個剛結束渲染的全息投影。她手里拿著一個非金非木的暗色盒子，盒子表面無數復雜光紋正以驚人速度生滅、流轉，像在進行某種高強度計算。
她也看到了憶時和林克。她的視線沒有任何情緒，先落在憶時手中剛采的、還帶泥的銀葉苔上，又掃過正撅著屁股挖苔蘚、手指沾著微弱“擦除”力場的林克，最后定格在憶時臉上。
“采集銀葉苔。訓練初級信息消除單位。”她像在陳述事實，又像在更新數據庫，“行為模式偏離常規(guī)戰(zhàn)力提升路徑，偏向輔助單元優(yōu)化與環(huán)境數據采集。邏輯鏈缺失，評估為高優(yōu)先級觀察目標?！?/p>
憶時：“……”
行吧，至少這次是“觀察”，不是“優(yōu)化”或“清理”。
林克已經嚇得一屁股坐地上，苔蘚撒了一身。
蘇芮的目光再次聚焦憶時，帶上極細微的掃描感：“檢測到非法高頻次低效能級操作痕跡。靈體結構‘冗余緩存’增加0.31%。在進行非標準能量結構模擬實驗？”
憶時頭皮發(fā)麻。這監(jiān)控精度太離譜了！她連他偷偷用言靈模擬觀測儀器都能發(fā)現？
“必要的……數據采集?！彼麖娮麈?zhèn)定。
蘇芮點頭，似乎只記錄現象，不關心動機。接著，她做了一個讓憶時完全沒想到的動作——她徑直走到他面前，把手里光紋流轉的盒子直接塞進他懷里！
盒子入手冰冷沉重，表面光紋觸到皮膚，傳來細微的數據流沖刷感。
“臨時托管協(xié)議啟動。托管單位：憶時。時長：二十四標準時。報酬：授權一個不超過你當前認知權限的問題?！彼Z氣平鋪直敘，像系統(tǒng)通知。
憶時抱著這明顯燙手的山芋，有點懵：“為什么是我？這是什么？”
“你的‘變量’屬性與‘盒子’當前波動相位存在7.3%臨時契合度。你是附近最優(yōu)選?！碧K芮解答得無比直白，“內容物：編號74‘悖論棱鏡’碎片。狀態(tài)：不穩(wěn)定。任務：保持其存在性穩(wěn)定，避免與環(huán)境規(guī)則產生深度交互?！?/p>
悖論棱鏡碎片？！聽著就不是好東西！保持存在性穩(wěn)定？這能隨便托管？！
沒等憶時拒絕或再問，蘇芮像完成了流程，補充道：“警告：托管期間若碎片失控，可能引發(fā)局部邏輯崩潰或現實結構輕度扭曲。建議遠離脆弱單位?！彼沉搜圩厣系牧挚?。
然后，她的身影開始變淡，如同被更高維度的橡皮擦從現實中一點點抹去，沒有任何光影，就是純粹地“消失”了。
只剩憶時抱著不斷“刷數據”的冰冷盒子，和嚇傻了的林克，在寂靜峽谷里面面相覷。
“憶、憶時大哥……那、那是什么……她她她……”林克牙齒打顫。
憶時低頭看著懷里散發(fā)危險氣息的盒子，再想想“局部邏輯崩潰”和“現實結構扭曲”……
‘我就知道！甲班沒正常事！采個苔蘚都能撿到世界BUG！’
他的研究清單瞬間被強制插入最高優(yōu)先級任務：【緊急：分析高危物品“悖論棱鏡碎片”穩(wěn)定性，確保24小時內不炸宿舍/不變成怪物/不引發(fā)悖論?！?/p>
戶外考察徹底泡湯。
“走，回去?！睉洉r深吸一口氣，臉色凝重地抱起盒子，“今天看到的，尤其這盒子，絕對保密。不然下次消失的可能不只是你的鉛筆?！?/p>
林克看著盒子，瘋狂點頭，臉白得像銀葉苔背面。
回程路上，憶時走得格外小心，像抱著一顆跳動的心臟。他開始瘋狂思考怎么安置和研究這玩意兒。言靈隔絕？會不會沖突？物質感知掃描？會不會被污染？
而那個“問題”……問什么？“我是誰”？“誰給我打的補丁”？還是“這破盒子怎么處理”？
蘇芮……她到底什么存在？說話行事像嚴格按照協(xié)議運行的高級AI，缺乏人類情感?？赡请p眼睛深處，偶爾閃過的一絲極淡的“困惑”，又暗示著復雜性。
憶時搖頭壓下紛亂思緒。
先搞定這該死的碎片再說。這二十四小時，注定是他在異世界最漫長的一天……
………
就在二人身影消失在林間小徑盡頭時，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上，枝葉陰影輕微晃動。
蘇芮悄無聲息坐在橫枝上，小腿輕晃，與之前冰冷非人的模樣判若兩人。幾縷銀發(fā)調皮翹起，沾著新鮮苔蘚碎屑——顯然是剛才“瞬移”時蹭到的。制服領口微歪，透出一絲隨意。
她托著腮，指尖無意識纏繞銀發(fā)，清澈眼眸望著憶時離開的方向，沒了洞穿一切的銳利，多了點努力思考后的微茫和小得意。
“嗯……”她歪頭復盤，“…應該唬住了吧？系統(tǒng)日志里‘目標心率波動率’和‘精神力紊亂指數’確實升高了……可老爸到底為什么非要我盯著這個‘變量’?。俊?/p>
視線仿佛穿透林木，再次落在那謹慎的背影上。
“明明就是個…比較聰明、有點特殊能力、喜歡瞎琢磨的普通穿越者嘛。雖然‘存在性粘合度’低了點，‘后臺進程’有點亂……但學院里奇怪的家伙少嗎？那個每天讓食堂飯菜更難吃的家伙不比他有意思？”
她晃著小腿，百思不解。父親嚴肅的命令，和目標目前的“低威脅度”完全不成正比。
她輕盈跳下，落地無聲，拍拍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臉上生動表情迅速收斂，重新覆上冰冷機械的漠然。
只是轉身離開時，微微蹙起的眉心，透露著這場“表演”背后，似乎連她自己，也并非全然明了所有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