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年。
許言上山第十五年。
如今的他，已經(jīng)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眉清目秀的青年。
這五年里，大師兄龍戰(zhàn)和二師姐鳳七七，都已成為了傳說。
龍戰(zhàn)坐鎮(zhèn)東海，以一人之力，獨戰(zhàn)三大妖皇，一戰(zhàn)將其逼退千里，被譽為“人族守護神”。
鳳七七則在帝都悟道之后，劍法大成，一劍西去，斬盡盤踞在昆侖山的萬千妖魔，被尊為“當(dāng)世劍仙”。
他們二人，如同兩顆最璀璨的星辰，照耀著這個時代。
而青城山巔的這座破道觀，也因此成為了無數(shù)武道中人心中的圣地。
只是，無人敢來叨擾。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那兩位通天徹地的人物之上，還有一個更加深不可測的師父。
至于那個傳說中與武王、劍皇同門的小師弟……
世人知之甚少。
有人說他天資愚鈍，早已被逐出師門。
有人說他潛心苦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更有人說，他才是那座道觀里最恐怖的存在。
對于外界的紛紛擾擾，許言一無所知。
他的生活，和十五年前沒什么兩樣。
每天清晨，迎著朝陽，打一套完整的《第九套廣播體操》。
然后，劈柴，挑水，打掃庭院，給師父準備一日三餐。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甚至樂在其中。
他覺得，師父說得對。
外面的世界太喧囂了，打打殺殺的，有什么意思？
哪有守著這一方小天地，看著云卷云舒，來得愜意自在？
“第九節(jié)，整理運動……”
許言緩緩收功，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口濁氣在清晨的陽光下，竟然呈現(xiàn)出淡淡的白色，綿延數(shù)米而不散。
如果被山下的武者看到，定會驚掉下巴。
因為這，是內(nèi)家真氣修煉到極高境界，氣血精純?nèi)缫坏臉酥荆?/p>
可許言卻毫無察知，他擦了擦汗，開始思考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今天晚上，是吃西紅柿炒雞蛋，還是吃酸辣土豆絲？
這是一個關(guān)乎人生幸福的重大抉擇。
就在他糾結(jié)萬分的時候，兩道流光，一金一紅，從天際疾馳而來，落在了平臺之上。
正是龍戰(zhàn)和鳳七七。
只是此刻的他們，樣子有些狼狽。
龍戰(zhàn)的金甲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氣息也有些紊亂。
鳳七七的臉色則異常蒼白，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
“大師兄？二師姐？”許言愣住了，“你們……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龍戰(zhàn)和鳳七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苦澀和凝重。
“小師弟?！饼垜?zhàn)沉聲開口，“出大事了?！?/p>
鳳七七接著說道：“三個月前，南極冰川融化，一座被封印了千年的上古妖穴，出世了。”
“妖穴里，沉睡著一尊……滅世妖王?！?/p>
龍戰(zhàn)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眼中充滿了不甘：“我們……還有世上所有叫得上名號的強者，聯(lián)手圍剿。結(jié)果……一敗涂地?！?/p>
“他太強了?！兵P七t七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我們的武道，我們的力量，在他面前，就像是孩童的玩具，不堪一擊?！?/p>
“我們拼死才逃了出來，其他人……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p>
許言聽得目瞪口呆。
能把他那強得不像話的大師兄和二師姐打成這樣，那得是多厲害的妖怪？
“那……那現(xiàn)在怎么辦？”許言問道。
“我們回來，是想請師父出手?！饼垜?zhàn)的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只有師父，或許還有一線機會?！?/p>
三人一起沖進后院。
然而，后院里空空如也。
只有那張老舊的搖椅，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
茶幾上，壓著一張紙條。
龍戰(zhàn)一把抓過紙條，上面是師父那龍飛鳳舞，丑得一塌糊涂的字跡：
“徒兒們，為師近日偶感天道，需外出云游，尋找突破之機。短則三五十年，長則百八十年，不必掛念?！?/p>
“另：家里米缸快空了，酒也喝完了，記得下山去買?！?/p>
“又另：世界核平……啊不，世界和平的大任，就交給你們了。為師看好你們哦！”
龍戰(zhàn)看完，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dāng)場昏厥。
“師父……他……他跑路了？！”
鳳七七也是嬌軀一晃，面如死灰。
師父，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可現(xiàn)在，希望……沒了。
“轟隆——?。?！”
就在這時，整個青城山，乃至整個世界，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恐怖氣息，從南方席卷而來，籠罩了整個星球。
在這股氣息之下，萬物凋零，眾生戰(zhàn)栗。
不管是普通的凡人，還是強大的武者，在這一刻，都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幾乎要窒息。
“他……他來了……”龍戰(zhàn)的臉色慘白，抬頭望向南方，眼中充滿了絕望。
只見南方的天際，已經(jīng)被無盡的黑云所覆蓋。
黑云之中，一尊高達萬丈，看不清面容的恐怖魔影，正緩緩地從地平線上升起。
僅僅是他的存在，就讓空間扭曲，讓法則哀鳴。
這就是，滅世妖王！
“完了……”鳳七七喃喃自語，“一切都完了……”
她和龍戰(zhàn)，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死志。
既然無路可逃，那便……戰(zhàn)死吧！
兩人正要燃燒最后的氣血，化作流光沖向那毀天滅地的魔影。
一只手，卻輕輕地按在了他們的肩膀上。
“大師兄，二師姐?！?/p>
是許言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卻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瞬間撫平了他們內(nèi)心的絕望和恐懼。
兩人回頭，看到了一張他們從未見過的，許言的臉。
他的臉上，依舊帶著那熟悉的，淳樸的笑容。
但他的眼睛，卻不再是那片清澈的湖泊。
那是一片深邃的，包容了宇宙星辰的夜空。
“師父不在，這個家，總得有人守著。”
許言輕聲說道。
他松開手，越過兩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懸崖邊上。
他看著那頂天立地的滅世妖王，看著那席卷天地的絕望黑云，然后……
緩緩地，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一個讓龍戰(zhàn)和鳳七七熟悉到骨子里的起手式。
《第九套廣播體操》——第一節(jié)，伸展運動。
滅世妖王降臨，天地失色。
那尊萬丈魔影矗立于南方的天際，僅僅是散發(fā)出的氣息，就讓全球的武者肝膽俱裂，提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
“螻蟻們，顫抖吧?！?/p>
宏大而冰冷的聲音，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這個世界，將成為吾之苗圃。”
東海之上，龍戰(zhàn)燃燒氣血，化作一條千丈金龍，咆哮著沖向魔影，卻被一道目光掃中，從空中墜落，鱗甲紛飛，生死不知。
帝都城外，鳳七七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劍光，刺向魔影，卻在距離魔影千里的地方寸寸碎裂，喋血長空。
武王跪，劍皇折。
人族最后的兩位守護神，在滅世妖王面前，竟連讓他動一動手指的資格都沒有。
絕望，如同瘟疫一般，在全球蔓延。
無數(shù)人跪地痛哭，祈禱著神跡的降臨。
然而，神沒有來。
青城山巔，許言站在懸崖邊，面對著那毀天滅地的恐怖存在，緩緩地，抬起了雙臂。
第一節(jié)，伸展運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的動作很慢，很標準，和過去十五年里的每一天，都沒有任何區(qū)別。
身后，身受重傷的龍戰(zhàn)和鳳七七，用一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小師弟……你……”龍戰(zhàn)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快……快跑……”
“跑？”許言笑了笑，沒有回頭，“往哪跑？這已經(jīng)是家了?！?/p>
他繼續(xù)著自己的動作，手臂上舉，彎腰，觸地，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茍。
南方的天際，那尊滅世妖王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渺小的，與眾不同的存在。
“哦？一個……連氣血之力都沒有的凡人？”
妖王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
“是放棄抵抗，在做最后的祈禱嗎？”
“有趣?！?/p>
一道漆黑的，蘊含著毀滅法則的魔光，從妖王的指尖射出，跨越萬里之遙，射向青城山巔的許言。
這道魔光，足以輕易洞穿一顆星辰。
龍戰(zhàn)和鳳七七的眼中，都露出了無盡的絕望。
他們想擋，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完了。
這個他們用盡一生去守護，卻最終沒能守護住的小師弟，就要這樣……
然而，那道毀滅魔光，在距離許言還有百米的時候，卻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悄無聲息地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