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囚神陣內(nèi)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我不再折磨天道，也不再強(qiáng)行吞噬他的本源。我只是盤膝坐在他對面，命令他為我推演、構(gòu)筑新的命格。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神的過程。命格，是世界法則最精密的體現(xiàn)，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天道每構(gòu)筑一道命格符文，他自身的光芒便會黯淡一分，而整個囚神陣外的世界，也會隨之發(fā)生一次微小的、卻真實存在的異變。
有時是某條河流突然改道，有時是某座火山毫無征兆地噴發(fā)，有時，是某個凡人王朝的氣數(shù)，在一夜之間由盛轉(zhuǎn)衰。
天道沒有反抗，他似乎認(rèn)命了。他只是沉默地、機(jī)械地執(zhí)行著我的命令。那雙金色的眼眸，宛如一潭死水，再無波瀾。
但我知道，他沒那么容易屈服。他在等，等一個機(jī)會。
而我，也在等。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開始整理我這九十九世的記憶和所學(xué)。我曾是陣法宗師，也曾是煉器大家，我曾是權(quán)謀家，也曾是刺客。這些龐雜的知識和經(jīng)驗，如今都成了我最寶貴的財富。
我開始修復(fù)、加固這座萬古囚神陣。我將陣法中的血色符文，替換成更隱晦、更強(qiáng)大的法則烙印。我甚至開始嘗試，將我從天道那里窺探到的一絲世界本源之力，融入到陣法之中。
我們就像兩個最耐心的獵人，在黑暗中靜靜地對峙，都想將對方拖入自己預(yù)設(shè)的陷阱。
一個月后。
“轟?。 ?/p>
一聲巨響，整個囚神陣都為之震顫。
我猛地睜開眼，看到陣法邊緣的血色光幕上，出現(xiàn)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一股純陽至正的劍氣，穿透光幕，直刺陣法核心。
“來了。”我笑了。
天道也緩緩抬起頭，他那死水般的金色眼眸中，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
囚神陣外，昆侖之巔的廢墟上，此刻正懸浮著數(shù)十道身影。為首的，是三位氣息淵深如海的老者，他們是此界最頂尖的三大圣地之主。在他們身后，是各大宗門的宗主、長老，每一個都是跺跺腳便能讓大陸震三震的大人物。
他們，是這個世界秩序的維護(hù)者。
而在他們最前方，站著一個手持金色長劍的少年。
辰陽。
他終究還是找到了這里。
他身上的氣運(yùn)雖然被削弱，但“主角”的本能還在。他聯(lián)合了天下正道，一路追查天地異變的根源，最終鎖定了這里。
剛才那一劍，便是他斬出的。他的本命神劍，蘊(yùn)含著一絲天道氣運(yùn)，對這種邪陣有著天然的克制。
“妖孽！藏頭露尾，禍亂天下，還不速速出來受死！”一位圣主聲如洪鐘，響徹云霄。
我沒有理會。我看著身前的天道，淡淡地問道：“這是你的后手？”
天道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你以為，他們能救你？”我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你錯了。他們不是來救你的，他們是來……殺你的?！?/p>
天道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我不再解釋，站起身，緩步走向那道被劍氣撕開的裂痕。
我沒有去修補(bǔ)它，反而催動陣法，將那道裂痕，主動擴(kuò)大了數(shù)倍，形成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門戶。
外面的辰陽和一眾大能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里面的“妖孽”不僅不防守，反而主動打開了門戶。
“哼，故弄玄虛！”辰陽冷哼一聲，他身為天選之子，自信同輩無敵，又有天下高手在此，何懼之有？他提著劍，第一個沖了進(jìn)來。
當(dāng)辰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囚神陣內(nèi)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看到了什么？
一個渾身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黑衣青年，正悠然地站在陣法中央。而在那青年的身后，一個被無數(shù)血色鎖鏈捆綁、雙膝跪地、胸口插著一柄銹劍的“人”，正緩緩地抬起頭。
當(dāng)他們看清那個“人”的臉時，所有沖進(jìn)來的人，都如遭雷擊，肝膽俱裂。
那張臉，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在每個宗門的最高圣殿里，都供奉著一尊神像，那神像，便是依照傳說中天道化身的模樣雕刻的。
眼前這個被囚禁、被折磨的階下囚，竟然是……天道！
“這……這怎么可能！”一位宗主失聲尖叫，道心當(dāng)場崩潰。
辰陽也僵在了原地，他手中的金色神劍，發(fā)出一聲哀鳴，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他的劍，是天道氣運(yùn)所鐘，如今見到天道本尊受辱，靈性自晦。
“歡迎各位。”我張開雙臂，像是在歡迎老朋友，“來到我的……‘新世界’。”
“妖孽！你……你對天道大人做了什么！”一位圣主顫抖地指著我，又驚又怒。
“做了什么？”我笑了，“如你們所見，我綁架了他?！?/p>
“現(xiàn)在，”我話鋒一轉(zhuǎn)，看向辰陽，“辰陽，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辰陽警惕地看著我。
“我身后的天道，本源受損，虛弱不堪。”我循循善誘，“你想不想……取而代之？只要你幫我殺光外面那些老家伙，再把他殺了，我便助你，煉化天道本源，成為此界新的主宰。到那時，你就是真正的萬古第一人?！?/p>
我的話，如同魔鬼的低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辰陽更是心神劇震。成為新的天道？這個誘惑，太大了！
而就在這時，跪在地上的天道，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噗！
一縷金色的血液，從他的眼角流下。
天道，泣血了。
他那雙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里面充滿了怨毒和不敢置信。他明白了。我把他放出來，不是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和辰陽交易。
我是為了，借刀殺人。
我就是要讓這些人看到，他們所信奉的、至高無上的天道，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當(dāng)神的光環(huán)被打破，當(dāng)信徒發(fā)現(xiàn)神也會流血，也會被囚禁時，他們心中的敬畏，就會變成……貪婪。
一個虛弱的、本源受損的天道，對于這些修煉了萬年、早已卡在瓶頸的大能來說，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一步登天的機(jī)會！
“他在說謊！”天道嘶吼道，“他才是真正的魔頭！快！殺了他，救我出去！我將賜予你們無上榮光！”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那三位圣地之主，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瘋狂的火焰。
救天道？
不。
殺了天道，分食他的本源，自己成神，這才是他們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哈哈哈……”我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放聲大笑。
“看到了嗎？天道！”我指著外面那些蠢蠢欲動的“正道棟梁”，“這就是你守護(hù)的眾生！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他們和你，又有什么區(qū)別？”
“你視眾生為芻狗，眾生，又何嘗不視你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