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和濕冷的氣息鉆入鼻腔時,林微猛地睜開了眼。
后頸的劇痛讓她差點又暈過去,可入目的景象卻讓她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這里不是長公主身邊的小偏殿,而是皇宮里人人談之色變的天牢!
“嘶……這小蹄子命還真硬,從那么高的臺階上摔下去,居然還沒死?!?/p>
“死了才好,一了百了。毒殺太子爺?shù)膼蹖櫋鸪嵘聆馈?,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要不是長公主殿下仁慈,求陛下只罰她一人,她全家都得跟著陪葬!”
牢門外,兩個獄卒的對話像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林微的腦子里。
毒殺金翅神隼?
怎么可能!她明明只是在偏殿伺候長公主蘇晚柔喝茶,怎么會跟太子的寵物扯上關(guān)系?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一個被她忽略的細節(jié)瞬間炸開。
那杯茶!
公主遞給她,讓她試毒的那杯茶!茶水滾燙,她下意識地縮手,卻被公主溫和地抓住,指尖被一枚尖銳的戒指刺破,一滴血融進了茶里。
當(dāng)時公主笑得溫柔如水:“林微,你跟了本宮三年,本宮待你如姐妹,這杯‘同心茶’,你我共飲,從此福禍相依?!?/p>
福禍相依?
不!是命運互換!
林微瞬間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同心茶,而是調(diào)換命格的禁術(shù)祭品!蘇晚柔奪走了自己那份被高人批注的“鳳格”天命,然后將她自己那份“災(zāi)星”的爛命,連同這樁殺頭大罪,一并塞給了自己!
“開門!帶她去亂葬崗,殿下有令,不必走刑部流程了,直接活埋?!?/p>
冰冷的鐵鏈鎖上她的手腳,將她像拖死狗一樣往外拖去。
林微拼命掙扎,聲嘶力竭地嘶吼:“不是我!是長公主!是她陷害我!”
可她的辯解在獄卒聽來,只是一個可笑的瘋話。
絕望,如冰海般將她淹沒。憑什么?就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只是個任人踩踏的賤婢?
就在被拖出天牢,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的瞬間,她的雙目猛地一陣刺痛,仿佛被萬千根針同時穿刺!
“啊——!”
慘叫聲中,整個世界在她眼中分崩離析,化作了無數(shù)條纖細、飄渺、閃爍著不同光澤的絲線。
她看到,一條暗淡無光、纏繞著無數(shù)黑氣的灰色絲線,正從自己心口延伸出去,終點是一座新挖的土墳。
那是她的死線!
而另一條,一道璀璨奪目,纏繞著龍鳳之氣的金色絲線,卻從遙遠的鳳鸞殿升起,直指九霄云端的帝王寶座!
那是本該屬于她的,鳳格天命!
這一刻,林微不叫了,也不掙扎了。
她死死地盯著那條金線,眼中迸發(fā)出無盡的怨毒與瘋狂。
原來,這就是命運啊……
可以被偷,可以被搶。
那……是不是,也可以被我親手……扯斷呢?
這個念頭一起,她心口那股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怨憤仿佛找到了出口,瘋狂地涌向她的雙眼。視線里,那無數(shù)縱橫交錯的絲線變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看到”連接在兩個獄卒身上的線——一條代表健康,微微發(fā)綠,卻有些滯澀;另一條代表財運,黯淡無光,末端還打了個死結(jié)。
鬼使神差地,她朝著那個拖著她的、嘴里罵罵咧咧的獄卒的健康線,伸出了意念之手,狠狠一扯!
“呃??!”那獄卒突然慘叫一聲,捂住了肚子,臉色瞬間煞白,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哎喲喂!疼死老子了!怎么突然絞腸痧了?!”
他手一松,林微重重摔在地上,塵土嗆入喉管。
另一個獄卒嚇了一跳:“老張?你怎么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這、這丫頭你先看著……”那姓張的獄卒夾著腿,姿勢怪異扭曲地朝著遠處的茅廁狂奔而去,嘴里還哎喲哎喲地叫著。
剩下的獄卒罵了句晦氣,看著地上蜷縮著的林微,不耐煩地踢了一腳:“起來!別裝死!”
林微咳著,撐著地面慢慢坐起。陽光刺眼,她卻貪婪地感受著這份暖意。
沒死。她剛才……好像做到了什么?
她再次凝神看向那個剩下的獄卒,他身上那條代表財運的、打著死結(jié)的灰線在她眼中晃動。這一次,她嘗試著用“意念”去解開那個死結(jié)。
很艱難,像是用無形的指尖去梳理一團亂麻,精神急劇消耗,頭痛欲裂。但她咬牙堅持著。
終于,那死結(jié)微微一松,散開了一點!
幾乎同時,那獄卒“咦”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里面摸出幾個銅板,嘀咕道:“奇了怪了,早上摸的時候明明空了,哪來的錢……”
雖然只是幾個銅板,卻讓林微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
不是幻覺!她真的能影響這些命運絲線!
她猛地抬頭,看向皇宮的方向。那條璀璨的、本屬于她的鳳格金線,依舊耀眼地連接著蘇晚柔。
蘇晚柔,你奪走了我的命格,給了我萬劫不復(fù)。
那你等著。
我會用你這偷來的“福氣”,一點點,把你拖進地獄!
“看什么看!快走!”獄卒被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駭人厲色驚了一下,隨即更加粗暴地來拉扯她。
林微順從地站起來,不再反抗。她的目光掃過連接在自己心口的那條代表死亡的灰線,另一端沒入遠處荒山的亂葬崗。
她集中全部精神,試圖去撼動這條死線。
比之前解開財運死結(jié)艱難百倍!那灰線堅固無比,纏繞的黑氣仿佛有生命般纏繞著她的意念,冰冷、死寂、絕望的氣息反噬回來,幾乎要將她的靈魂凍結(jié)。
不行!力量不夠!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墻角下,一株幾乎被踩爛的白色野花,正顫巍巍地挺立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透明的生機之線,頑強地鏈接著根莖與花朵。
本能驅(qū)使下,林微的意念輕輕觸碰了一下那絲生機。
嗡!
一股微弱卻清新的暖流順著那無形的聯(lián)系反饋而來,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卻讓她精神一振!
她能汲取生機?!
幾乎是同時,一個冰冷又玄妙的聲音,仿佛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感汝滔天怨念,觸天地規(guī)則之弦。命運織機已開啟?!?/p>
【當(dāng)前可窺:命線‘死’、‘病’、‘財’、‘緣’……】
【當(dāng)前可執(zhí):微末(需消耗魂力/汲取生機)】
【命主:林微】
【命格:災(zāi)星(偽)、???(被奪)】
【狀態(tài):瀕死、怨念滔天】
【當(dāng)前劫:死劫(亂葬崗活埋)】
林微瞳孔驟縮!這不是幻聽!這是……她的能力具現(xiàn)化了嗎?命運織機?
她來不及細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猛地將剛剛汲取的那一絲微弱生機,連同自己全部的怨念與意志,再次狠狠撞向?qū)儆谧约旱哪菞l死線!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仿佛只有她能聽到的碎裂聲響起。
那條堅固的灰黑色死線,劇烈地顫動起來,上面竟然崩開了一道細如發(fā)絲的裂紋!雖然未能徹底斷裂,但延伸的終點那座新墳的景象,模糊晃動了一下!
有戲!
雖然只是裂開一絲,但這意味著,她的死劫,并非不可改變!
“磨蹭什么!快走!”獄卒推搡著她,并未察覺任何異常。
林微低下頭,掩去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順從地跟著走。腦子里那冰冷的聲音和浮現(xiàn)的“信息”,讓她在絕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蘇晚柔,你等著。
鳳格是你的了。
可命,是我的!
這一次,我要親手為你編織一條,用你的榮耀、你的權(quán)勢、你的性命織成的……裹尸布!
去亂葬崗的路崎嶇荒涼。
另一個獄卒老張遲遲未歸,只剩下這個得了幾個銅板小財?shù)莫z卒押送她。他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似乎心情好了些許。
林微沉默地走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后頸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不斷提醒著她剛剛經(jīng)歷的背叛與瀕死。但她的頭腦卻異常清醒,雙眼貪婪地捕捉著周圍一切生命散發(fā)出的微弱“生機之線”。
野草、枯樹、甚至石縫里爬過的蟲蟻……它們的生機都極其微弱,對她那幾乎干涸的“魂力”而言,杯水車薪。而且頻繁的汲取讓她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
【警告:魂力透支過度。強行執(zhí)掌命線,恐遭反噬,神魂俱滅?!快`魂深處的冰冷聲音再次響起。
林微咬緊下唇,嘗到了血腥味。不行,不能急,還沒到絕境。
終于,亂葬崗到了。
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幾只烏鴉站在枯枝上,發(fā)出刺耳的呱呱聲。一個新挖的土坑張著黑黢黢的口子,等著將她吞噬。
“就這兒了,自己跳下去吧,省得爺動手?!豹z卒松開鏈子,啐了一口,拿出準(zhǔn)備好的鐵鍬。
林微站在坑邊,冷風(fēng)吹起她破爛的衣角。她看著那土坑,連接著自己心口的死線另一端就沒入這里,雖然有一絲裂痕,卻依然穩(wěn)固。
硬抗是死路一條。
她的目光飛快掃過獄卒。代表“病”的線微微發(fā)綠,有些滯澀,代表“財”的線依舊黯淡,但那個死結(jié)似乎更松了些。代表“運”的線則灰撲撲的,平平無奇。
直接攻擊“病”線?像對之前那個獄卒一樣?但效果隨機,且需要消耗魂力,萬一只是讓他肚子疼,他忍著痛也能把自己埋了。
攻擊“財”線?讓他發(fā)筆橫財高興得忘了埋人?更不靠譜。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那條灰撲撲的“運”線上。能不能……讓它更灰一點?比如,立刻倒個大霉?
賭一把!
她集中最后的精神力,不再試圖去“解開”什么,而是帶著強烈的“讓你倒霉”的意念,狠狠地去“攪動”那條灰線!
“唔!”劇烈的頭痛襲來,她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如紙。
那獄卒正準(zhǔn)備動手,忽然“咦”了一聲,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這鬼天氣,剛還有太陽,怎么突然陰了?”
話音未落,一陣邪風(fēng)猛地刮起,卷起地上的沙土,劈頭蓋臉地打向他。
“呸!呸!晦氣!”他連忙抬手遮眼。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嗷嗚——!”
緊接著,一頭體型壯碩、獠牙外翻的野豬,紅著眼睛從旁邊的林子里猛沖出來,似乎是受了什么驚嚇,直直地朝著獄卒撞了過來!
“媽呀!”獄卒魂飛魄散,哪還顧得上林微,丟了鐵鍬連滾爬爬地就往旁邊躲。
那野豬轟隆隆沖過去,一腳就踏空了那個新挖的土坑,半個身子陷了進去,發(fā)出憤怒的嚎叫,四蹄亂蹬,塵土飛揚。
獄卒嚇傻了,癱坐在地,褲襠一片濕濡。
林微也愣住了,沒想到效果這么……立竿見影且生猛!
她心口那條死線劇烈地波動起來,上面的裂痕似乎又擴大了一點點!土坑被野豬占了,她暫時不會被埋了!
機會!
她轉(zhuǎn)身就想跑,可剛一動,眼前便是一黑,透支魂力的反噬來了,渾身軟得像面條,根本提不起力氣。
而那獄卒也回過神來,看著掙扎的野豬和差點被殺死的自己,又驚又怒,一股邪火全撒向了林微:“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得老子這么倒霉!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
他撿起地上的鐵鍬,面目猙獰地朝著林微撲來。
林微心頭一緊,拼命想再調(diào)動力量,可腦海劇痛,視線里的絲線都開始模糊。
難道剛看到一線生機,就要死在這里?
千鈞一發(fā)之際!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zhǔn)地射穿了獄卒揚起鐵鍬的手腕!
“啊——!”獄卒慘叫著倒地,鐵鍬哐當(dāng)落地。
馬蹄聲如雷鳴般由遠及近,一隊黑衣玄甲的騎兵旋風(fēng)般沖入亂葬崗,為首之人勒住馬韁,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片混亂的景象。
那人身著玄色繡金蟒袍,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周身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的目光掃過慘叫的獄卒、坑里嚎叫的野豬,最后落在了癱倒在地、狼狽不堪卻眼神異常明亮的林微身上。
“此處何事喧嘩?”他的聲音低沉冰冷,不帶一絲情緒。
林微的心臟狂跳起來。
她認識這個人——靖王殿下,皇帝的第七子,蘇晚柔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蘇衍!也是……她原本鳳格命定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緣”線交匯之人!
只是現(xiàn)在,那條原本可能連接她與他的、模糊的“緣”線,已經(jīng)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反而另一端……隱隱指向皇宮方向,蘇晚柔所在之處!
蘇衍的目光掠過獄卒的官服,眉頭微蹙:“天牢的人?在此處作甚?”
那獄忍痛跪地,磕磕巴巴道:“回、回靖王殿下,小的、小的奉令處置毒殺太子愛寵的罪婢……”
“處置?”蘇衍的目光再次落到林微身上,帶著審視,“活埋?”
獄卒冷汗直流:“是、是上面的命令……”
林微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殿下!奴婢冤枉!金翅神隼非我所害!是有人栽贓陷害!求殿下明察!”
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蘇衍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張臉雖然沾滿污穢,卻依稀能辨出原本的清麗輪廓,尤其是那雙眼睛,此刻燃燒著驚人的火焰,不甘、怨憤、以及一種近乎詭異的冷靜,完全不像一個即將被活埋的絕望罪婢。
他又看了一眼那倒霉透頂?shù)莫z卒和卡在坑里的野豬,最后目光落回林微身上,淡淡開口:“既是重犯,未經(jīng)三司會審,私刑處死,不合律法。”
他抬手一揮:“將此婢女帶回王府,暫押看守。此人,”他指了一下獄卒,“一并帶走,交由京兆尹問責(zé)。”
“是!”身后侍衛(wèi)立刻上前。
林微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脫力地暈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仿佛又聽到那冰冷的提示音:
【死劫波動,暫緩?!?/p>
【命主‘緣’線微動,鏈接目標(biāo):靖王蘇衍。狀態(tài):極微弱,暫未定型。】
【汲取微量氣運(源自靖王),魂力略微恢復(fù)?!?/p>
……
靖王府地牢。
條件比天牢好了不少,至少干燥,沒有刺鼻的腐臭。
林微靠在墻角,慢慢咀嚼著侍衛(wèi)送來的、冷硬的饅頭。每一口都咽得艱難,但她強迫自己吃下去。
她需要恢復(fù)體力,更需要……力量。
這一次,她更加小心地嘗試著“命運織機”的能力。她發(fā)現(xiàn),在不主動使用能力時,她也能隱約看到周圍人身上最明顯的命線。看守她的兩個侍衛(wèi),一個“健康”線明亮,一個“財”線稍有起伏。
她嘗試著極其輕微地“撥動”了一下那個健康線明亮的侍衛(wèi)的“病”線。
過了一會兒,那侍衛(wèi)突然開始不停地打噴嚏,鼻涕橫流。
另一個侍衛(wèi)笑話他:“咋了?昨晚著涼了?”
“奇了怪了……突然就鼻子癢……”
林微立刻停止了撥動,心中有了計較。能力有效,但確實消耗巨大,且效果似乎與目標(biāo)原本的命運軌跡和自身的“強度”有關(guān)。像之前直接讓獄卒倒大霉引來野豬,恐怕是耗盡了當(dāng)時汲取的所有生機和魂力,外加那獄卒本身運氣就差到了極點。
而靖王蘇衍……她回想起被他帶回時,看到他身上那錯綜復(fù)雜、光芒強盛的命線,尤其是那條紫氣縈繞的“勢”線,直沖云霄,貴不可言。她當(dāng)時根本不敢多看,更別說試圖影響,那反噬恐怕會瞬間要了她的命。
但,他身上的“氣運”似乎極其旺盛,只是靠近,就讓她略微恢復(fù)了一絲魂力?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接近氣運旺盛之人,恢復(fù)甚至增強自身力量的機會。也是一個……可能利用他,對付蘇晚柔的機會。
雖然他是蘇晚柔的弟弟,但皇室之中,親情又能有多真?更何況,蘇晚柔如今身負鳳格,命中注定母儀天下,這對任何一位皇子來說,恐怕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正思忖間,牢門外傳來腳步聲。
沉穩(wěn),有力。
林微抬起頭,看到蘇衍去而復(fù)返,獨自一人站在牢門外,玄色蟒袍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深沉。
他揮退了侍衛(wèi)。
地牢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叫林微?”他開口,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長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
“是?!绷治⒋瓜卵劢蓿谌ロ星榫w。
“你說你冤枉。證據(jù)呢?”蘇衍問得直接,“指控當(dāng)朝長公主,可知是何等罪過?”
林微的心提了起來。她知道,這是試探,也是決定她生死的時刻。
她不能空口白牙,必須給出一點“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直視蘇衍:“殿下,奴婢沒有物證。但奴婢有人證,只是此人……殿下未必能輕易提審。”
“哦?誰?”
“欽天監(jiān)監(jiān)副,張青云張大人?!绷治⒕従?fù)鲁鲞@個名字。
蘇衍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張青云?他與此事何干?”
“三日前,張大人曾秘密為長公主殿下批過一次命格?!绷治凑招褋砗竽X中多出的那些模糊記憶碎片,結(jié)合自己的猜測,小心翼翼地編織著語言,“此事極為隱秘,殿下若不信,可派人查證。或許……張大人會知道,為何長公主殿下近日,突然對命理之術(shù)如此感興趣,甚至……需要飲用所謂的‘同心茶’。”
她點到即止,沒有直接說出換命格之事,那太驚世駭俗。但她相信,以蘇衍的多疑和敏銳,必然能從中嗅到不尋常的味道。蘇晚柔突然性情大變或是運氣極佳,都可能引起注意。
蘇衍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林微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終于,他再次開口,卻轉(zhuǎn)移了話題:“本王很好奇。據(jù)報,你被拖出天牢時,曾拼命喊冤,狀若瘋癲。為何見到本王時,反而如此冷靜?你怎知本王一定會聽你之言,而不是立刻殺了你滅口?”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穩(wěn)住呼吸,聲音低了幾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因為……殿下您來了?!?/p>
“嗯?”
“亂葬崗并非巡城必經(jīng)之路。殿下出現(xiàn)在那里,本就是意外?!绷治⒕従彽?,“殿下救下奴婢,或許是因為律法,或許是因為……您也想知道,太子哥哥的愛寵突然被毒殺,而最大的嫌疑人恰好是長公主姐姐的貼身侍女,這背后,到底只是蠢笨奴婢的過失,還是藏著些……別的什么?”
她巧妙地將太子的損失和蘇晚柔的異常聯(lián)系起來,暗示這其中可能有針對皇室成員的陰謀。
蘇衍的目光深沉如夜,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你很有趣?!?/p>
他轉(zhuǎn)過身:“看好她。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p>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林微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后背已被冷汗浸濕?/p>
第一關(guān),暫時過了。
她閉上眼,感受著因為靠近蘇衍而略微恢復(fù)的魂力,以及腦中那冰冷的提示:
【命主‘緣’線(靖王蘇衍)穩(wěn)固度微升。狀態(tài):觀察、可利用?!?/p>
【獲得短暫喘息之機。下一步:尋找生機,恢復(fù)力量,窺探‘鳳格’之秘?!?/p>
她知道,游戲,才剛剛開始。蘇晚柔,你感受到了嗎?你的“好運氣”,可能要開始變差了。
靖王府的西廂角落,一間不起眼的仆役房成了林微臨時的安身之所。比起地牢,已是云泥之別。蘇衍并未給她任何名分,只對外稱是故人之后,暫托王府照拂,知情者寥寥。
林微安分守己,每日只是打掃庭院,仿佛真成了一個普通婢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刻,她都在暗中運用著“命運織機”的能力。
她不敢再貿(mào)然汲取草木微末生機,反噬之苦記憶猶新。她將目標(biāo)放在了人身上。王府的下人,命線大多平淡。她小心地練習(xí)著“窺探”,分辨“健康”、“財”、“緣”、“厄”等各種絲線的顏色與狀態(tài)。
她發(fā)現(xiàn),直接“汲取”他人的生機或氣運,因果反噬極大,且極易被察覺——至少對那些身負氣運或敏感之人是如此。但若是對方“自愿”給予,或是因她干預(yù)而“回饋”的,則順暢得多。
比如,她窺見廚房幫工小丫鬟桃兒“健康”線發(fā)灰,隱有病灶,便“無意”提醒她夜間莫要貪涼,蓋好被子。桃兒照做后,一場風(fēng)寒消弭于無形。事后桃兒送來一碟新做的糕點,林微接過時,便感到一絲微弱的、帶著感激的生機匯入,魂力略有增長。
【通過干預(yù)命線,避免‘小厄’,獲得微量反饋。命運織機熟練度微升?!勘涮崾疽粲∽C了她的猜測。
這方式增長雖慢,卻穩(wěn)妥。
她更多時候,是在觀察蘇衍。
蘇衍身上的氣運光焰熾盛,尤其是那條紫氣“勢”線,日益明亮,直指北方紫微帝星。但奇怪的是,一條代表“緣”的線,卻晦暗不明,另一端似乎深入皇宮,并非指向后宮嬪妃,而是……東宮?
他與太子兄弟情深?林微暗自皺眉。太子蘇睿,性情溫和,但體弱多病,朝野皆知其儲位并不穩(wěn)固。蘇晚柔將鳳格換給自己,莫非最終目標(biāo)是扶持太子?可蘇衍呢?他這沖天紫氣,又預(yù)示著什么?
這日,王府氣氛略顯緊張。宮中來旨,召靖王入宮赴宴。
蘇衍出發(fā)前,經(jīng)過回廊。林微正低頭擦拭欄桿,狀似無意地抬了下頭。
只一眼,她心頭猛地一跳!
蘇衍周身紫氣依舊,但一條極其隱晦、帶著不祥黑紫色澤的“厄”線,悄然纏繞上了他的“健康”線,且正緩慢滋長!
這不是尋常病氣,倒像是……毒?或是詛咒?
林微的手指收緊。機會?還是陷阱?
告知他?如何解釋她能看出?他若問起,她該如何回答?不說?若他真中了暗算,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氣源”和暫時靠山豈不倒了?
眼看蘇衍就要走遠,林微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假裝腳下不穩(wěn),“哎呀”一聲輕呼,朝著蘇衍的方向跌去。
蘇衍身手敏捷,側(cè)身一步,抬手便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手臂。劍眉微蹙,目光掃來。
“殿下恕罪!”林微慌忙低頭,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奴婢腳滑了……”
在接觸的瞬間,她將方才凝聚的一絲魂力,帶著強烈的“警示”意念,順著接觸點,極輕極微地“刺”了一下那條黑紫色的厄線!
蘇衍扶著她手臂的手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疑惑和銳利。他松開手,淡淡道:“無事便好。做事小心些?!?/p>
他深深看了林微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林微心跳如鼓,垂首立在原地。她不知道那微弱的警示能否引起他的警惕,但她已盡力。
赴宴歸來,蘇衍一切如常。林微幾乎以為自己的干預(yù)失敗了。
然而三日后,王府悄然請了一位太醫(yī),并非太醫(yī)正,而是一位以解毒聞名的老太醫(yī)。消息被嚴密封鎖,但林微通過窺探往來仆役的“情緒”線(一種新發(fā)現(xiàn)的、代表短暫心緒的雜色線),拼湊出了真相——蘇衍在宮中確實中了暗算,一種極為隱蔽的慢性毒,因發(fā)現(xiàn)及時,已無大礙。
當(dāng)晚,蘇衍召見了林微。
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只有他們二人。
“那日,你并非無意跌倒,對嗎?”蘇衍開門見山,目光如炬,鎖定了她。
林微手心沁出冷汗。她知道瞞不過去。
她跪了下來,卻不卑不亢:“殿下明鑒。奴婢……奴婢自幼對某些不潔之氣感應(yīng)敏銳。那日偶然靠近殿下,覺出一絲異常,心中不安,才出此下策,驚擾殿下,請殿下恕罪。”她將能力歸結(jié)為模糊的“感應(yīng)”,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