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森林深處的天然石洞內,鐘乳石滴落的水珠敲打著地面,發(fā)出單調而規(guī)律的聲響。水珠墜入石洼時濺起細碎銀花,又順著巖石紋路蜿蜒游走,像在繪制一幅無聲的星圖。牧心盤腿坐在干燥的巖石上,身前半塊玉簡泛著幽幽青光,將他清瘦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三天來,他靠著溪邊野果與晨露維生,心神幾乎全沉浸在《心念經(jīng)》的殘篇之中。
"... 諸天萬法,唯心是道。" 他低聲重復開篇總綱,指尖摩挲著玉簡上凹凸的紋路。那些古老刻痕似有生命,隨觸碰微微發(fā)燙,仿佛在回應某種沉睡的共鳴。與鎮(zhèn)上見過的修煉法門不同,這部經(jīng)文通篇不談引氣入體,反而反復強調 "觀心照性",字里行間藏著需用心觸摸的真理 —— 不是冰冷文字,而是流動的感悟。
最初幾日,他嘗試 "內視己心",卻只見到一片混沌,如濃稠墨汁般無法穿透。直到第五夜,饑寒交迫的他在半昏迷中,忽然瞥見心口懸浮著一點微光,像寒夜孤星,微弱卻執(zhí)拗地亮著。
"這就是心燈?" 他集中意念凝視那點光。光芒漸亮如燭火,他驚訝地 "看" 到體內:經(jīng)脈如干涸河床般淤塞,處處是斷裂痕跡;氣海像龜裂土地,道道裂紋蔓延,正是鎮(zhèn)上醫(yī)師所說的 "廢物體質"。
但心臟位置藏著更大驚奇 —— 九個小孔按玄奧陣型緩緩旋轉,如嵌在血肉里的星斗。每當青光流過某孔,就有細碎記憶碎片浮現(xiàn):白發(fā)老者在星空下講授心法,指尖劃過處星辰移位;模糊的戰(zhàn)陣推演中,無數(shù)光點組成變幻殺局;最清晰的一幀,是老者揮袖間星河倒轉,衣袂翻飛如鯤鵬展翅,將漫天星子納入袖中。
"原來如此..." 牧心恍然大悟,冷汗浸濕后背。那些孔竅不是天賦,竟是記憶的容器。他深吸一口氣,按記憶碎片指引,引導心燈光芒流向第一處孔竅。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燒紅的鐵釬從心口刺入,沿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那痛楚不是銳烈撕裂,而是帶著灼熱的碾磨,要將經(jīng)脈寸寸碾碎。牧心死死咬牙,直到嘗到血腥味才知咬碎兩顆臼齒,溫熱血沫在舌尖彌漫開鐵銹般的澀味。而隨著劇痛而來的,是段清晰如親歷的記憶:
白發(fā)老者立于虛空,衣袂在罡風中獵獵作響,指尖劃過處星辰移位,聲音如洪鐘貫耳:"心念第一轉,見自己..."
這不是文字傳授,而是烙印在靈魂的感悟。他本能模仿老者手勢,雙手結出從未見過的印訣 —— 拇指與食指相扣,其余三指舒展如蓮。剛一結成,體內便響起清脆的碎裂聲。
"咔嚓 ——"
牧心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淤塞的經(jīng)脈正在寸寸斷裂,管壁如脆弱琉璃般碎裂成粉。但更詭異的是,斷裂處立刻有青光涌出,如無數(shù)青色絲線在血肉間穿梭,重組出更寬闊堅韌的脈絡。
這種毀滅與重生的循環(huán),比任何酷刑都難熬。他像離水的魚在地上抽搐,指甲在巖壁抓出深痕,血珠沁出又被青光蒸騰成紅霧。直到黎明第一縷微光透進石洞,穿過藤蔓縫隙投下斑駁金斑,痛苦的蛻變才漸漸平息。
精疲力竭的牧心勉強坐起,世界在他眼中截然不同:十丈外螞蟻爬行的觸須清晰可見,連絨毛上的泥粒都歷歷在目;百米外樹葉紋理如刻眼前,每道葉脈都如山川走勢分明;甚至能 "看" 到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光點 —— 大概就是修士所說的 "靈力",在他感知中,這些能量似能隨心意而動,像一群溫順的螢火蟲。
"這就是... 心念之力?" 他試探著伸手虛抓,一縷青色能量果然如臂使指,乖巧纏繞指尖。那力量帶著玉石般的溫潤,流轉間讓他想起幼時摸過的暖玉。他將力量引向右手,整條手臂泛起玉石光澤,輕輕按向洞壁,堅硬的花崗巖竟如豆腐般被按出五道指印,石屑簌簌落下。
"不對!" 他猛地收手,心臟傳來尖銳刺痛,像被無形的針扎了一下。低頭看去,一縷黑發(fā)已悄然變白,如冬日殘雪在晨光中刺眼。冷汗涔涔而下,他終于讀懂經(jīng)文暗藏的警示 —— 這力量是雙刃劍,每一次催動都在消耗生命本源,如同用燭火取暖,暖光之下,燈油正在悄然耗盡。
石洞內的水珠仍在滴落,計時般敲打著地面。牧心望著洞外迷霧繚繞的森林,握緊手中玉簡。玉簡上的青光似乎更亮,古老文字在光中流轉,仿佛訴說未盡的秘密。他知道,重塑經(jīng)脈只是開始,沉睡在九竅中的記憶、神秘的《心念經(jīng)》、滅門血仇的真相,都在前方迷霧里等著他。而胸口的九竅玲瓏心,正隨著呼吸緩緩轉動,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照亮這條布滿荊棘的修行之路。洞外的風穿過石縫,帶著森林的潮氣與草木清香,仿佛在催促,又似在低語,預示著前路的漫長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