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攏罩著群山,霜凍凝結(jié)著大地……
冷月走在街頭,見三三兩兩的人群正扛著鋤頭,挑著箥箕,拿著香與草紙,一路往山的方向走去,他們這是要去祭祖。因為今日是冬至!……
他挑著桶向水井方向走去,途中,他看著被風(fēng)吹落在地的幾張零星草紙……便左右看了幾眼,這才蹲身下去……
“冷月!——,咦?你蹲著干嘛?”
冷月見尹夏冷得勾勾縮縮,跟著他爹尹掌柜從對面走來,便趕緊站起身回道:“是尹夏啊,——,哦我腳上癢,撓兩下,……跟你爹去祭祖??!”
“是呀,你怎冬至也大早就出來挑水?“
“早晚都得挑,尹夏,那我先走了?!崩湓虏幌胱屗闯鲎约旱穆淦?,便快步向前走去……
尹夏搓著手發(fā)起牢騷:“哎喲,我的個媽呀,這鬼天氣,太冷了!……”
“……你還冷!棉衣棉褲全都套上了,你瞧人家冷月,一身單衣單褲都沒像你這般?!币乒駥鹤訑?shù)落起來。
“誰能跟他比呀!……我的個媽呀,真得太冷了!”
……
冷月來到了井邊,將帶繩的木桶丟入井底隨之一甩,水漫過木桶,隨之上下“咚”了兩下,這才漲紅著臉往上提,繩子勒著他的手火辣辣疼。
水桶慢慢拉上來,他叫一聲用力,這才將桶底擱到了井沿,隨之倒入另一個桶中,又將空桶丟了下去……
如此反復(fù),兩桶水已裝滿。他蹲下身子,將扁擔(dān)搭在肩頭,憋足了勁才站了起來。扁擔(dān)陷進(jìn)他肉里硌得鎖骨生疼。他只得咬著牙,一搖一晃的將水挑回院中……
往返十幾趟,水終于升到了缸沿。隨之又開始劈柴,生火,煮飯……,直到飯香飄滿了整個后院,內(nèi)掌柜這才拉著離兒,打著哈欠走出房門……
“嬸嬸,院里的事已做完,我上山砍柴去了?!?/p>
“別死那山上不回來,晌午還有很多活要干!”
內(nèi)掌柜第一件事便打開木甄蓋,檢查冷月吃了多少飯。她見今日那飯面上的窩比平常大些,心疼得大罵:“我的老天爺啊,你個餓死鬼,定是吃了七八碗,怎么不抻死你這野種!”
“餓死鬼,飯桶!……”離兒跟著一起罵。
冷月習(xí)以為常,不作聲的進(jìn)了柴房,將一疊草紙塞進(jìn)口袋,拿了把斧子出了柴門。
“你給我站?。 眱?nèi)掌柜沖了過去,如抓小雞般按住冷月:“野種!你到底吃了幾碗飯,快說!”
“跟平常一樣,就三碗!”
“你騙鬼!……咦?你口袋里鼓囊囊是什么,快說?”
“沒什么,沒什么!”冷月緊張起來,趕緊捂著口袋直往后退。
“讓我瞧瞧!”內(nèi)掌柜一伸手將他口袋扯爛,一疊草紙便掉在了地上。
“好啊你個賊,竟敢偷我們家東西,看我不擰死你!”內(nèi)掌柜瞪眼咬牙,在冷月胳膊上是連絞帶擰:“我叫你偷,叫你偷!你個野種,你個賊!……”
“哎喲!我沒偷!哎喲!這些是我的!”冷月忍著疼大聲回道。
“你的?你哪來的!”
“昨天我還見他偷摸進(jìn)我們屋呢!”離兒還為早上爹數(shù)落他而生氣,便瞟著眼直拱火。
“好啊,你還敢進(jìn)我屋!”“啪!啪!啪!看我打不死你!……”
內(nèi)掌柜的巴掌如雨點(diǎn)般扇在了冷月臉上……冷月護(hù)著臉,先是一陣麻,緊接著便如火在燒,嘴角流出了血。他梗著脖子大喊:“我沒進(jìn)你屋!我沒偷!……”
“你沒偷這紙從哪來的,頭一次見你便知你是個賊!有什么娘生什么種!”
冷月聽內(nèi)掌柜罵著自己娘,腦袋頓時嗡得一聲,憋紅著臉如獅子般咆嘯:“你干嘛罵我娘,你別罵我娘!我娘不是賊!……”
“你娘就是,一個母賊生了你這小賊!”
“我叫你他媽胡說!我叫你罵,我叫你罵!……”
他怒火中燒,忍無可忍,瞪著眼舉起斧子,直朝那內(nèi)掌柜劈去……
“住手!——”
惠掌柜正好從外頭進(jìn)來,見此即刻沖過去,握住冷月手里的斧子扯下大喊:“月兒!你這是做什么!”
內(nèi)掌柜先嚇得直往后退,見惠掌柜將他手里的斧子扯下,便叉著腰指著冷月罵:“你看你看,這小野種偷了咱家東西還要?dú)⑷?!”隨后又指著惠掌柜數(shù)落起來:“都怪你,死活要留下這野種!你要不趕他走,我便跟你沒完!”
“他到底偷什么了?”惠掌柜瞪向她大聲問。
“爹,他偷了我們家草紙!看,地上那些便是證據(jù)!”離兒指著地上的草紙理直氣壯道。
“我根本還沒買草紙,你們冤枉人家作甚!”惠掌柜大聲道,隨后又對著冷月問:“你一小孩家要草紙做什么?”
“我要給爺爺燒紙,嗚嗚嗚……是我挑水時撿地上的,嗚嗚嗚!……”
冷月聽到惠掌柜已證明自己清白,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惠掌柜見冷月如此懂事,眼眶濕潤著撫著他背道:“月兒別哭,月兒真是個孝順孩子!唉,是他們錯怪了你!”
“你就聽他胡說!不是偷我們家的也是偷別人家的,他就是個賊!”內(nèi)掌柜自知冤枉了人,可還是極力為自己辯解。
“我不是賊!我不是,嗚嗚嗚!……”冷月?lián)炱鸬厣系?紙塞進(jìn)口袋,大哭著跑了出去……
“冷月你干嘛!——,咦,你咋哭了,你這是跑哪兒去?”
尹夏正背著書包要去書塾,見冷月哭著從身邊快速跑過,便奇怪大聲問。
“是尹夏啊,我,我在煅練身體!……”
他不想讓尹夏看見自己哭,便拼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趕緊向前跑去,朝著北方一路狂奔!……
“……我的個媽呀!……你這整日不停干活,還用得著煅煉身體?”
……
冷月一直強(qiáng)忍著,直跑到山間,見四處無人,淚水這才如放開的閘門直向外涌,這三年來所有的委屈傾瀉而出,他對著大山放聲哭喊:“爹!——娘!——嗚嗚嗚!……孩兒想你們!——嗚嗚嗚!……孩兒想回家!嗚嗚嗚!……”
他的哭喊聲在林間不斷回響……像只無家可歸的小鳥兒,在山間不斷的哀鳴……
一陣宣泄后,他便燒著了紙雙膝跪下,面向北方連連磕頭,眼神堅定大喊:“爺爺!——爹!娘!——你們保佑孩兒!孩兒這此發(fā)誓,待我長大后定要為你們報仇!”
他要讓群山見證自己的誓言!……
可冷月還是只能回到飯館,他知道,這是唯一能讓他活下去的地方。
內(nèi)掌柜見他還是乖乖回來,咧著嘴角輕蔑一笑,便瞪著眼連打帶罵的要趕他走。惠掌柜雖極力阻攔,可內(nèi)掌柜仍是不依不饒。冷月不得已,只得向她下跪賠罪,又答應(yīng)了增加的諸多活計,內(nèi)掌柜這才讓他留下來。
整整忙碌了一日,直熬到深夜才將活全部干完,他拖著散架的軀體只往席子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啪噠!啪噠!……”
一陣響動將冷月驚醒,只見柴門在寒風(fēng)吹拂下在來回拍打著柴堆,一陣陰風(fēng)直涌進(jìn)來……
他渾身打起了冷顫,剛坐起身要關(guān)門,忽聽外頭傳來一句低沉之聲:“吾孫月兒!——你受苦了!——爺爺特意看你來了!——”
冷月尋聲望去,只見一個人影從遠(yuǎn)處飄來,隨之站在他面前。
那人披頭散發(fā),赤身裸體,雙眼已然挖去,只留下兩個又大又深的眼洞,全身的皮剝得精光,露出一身血淋淋的肉,全身上下都在滴著血!……
冷月嚇得直往后縮,舌頭打著結(jié)問:“你,你,你是誰!”
“月兒莫怕!……我是你爺爺呀,你聽不出爺爺?shù)穆暳???/p>
“……爺爺?……你是爺爺,你真是爺爺!……你怎么來了?”
“今日,爺爺聽到了你的呼喊,便特意來看你。月兒,你受苦了,爺爺心疼啊……”他拭著淚道。
“嗚嗚嗚!……爺爺,月兒不苦,嗚嗚嗚!……月兒能挺得住,嗚嗚嗚!……”
“唉!爺爺當(dāng)年只想著為武林出頭,沒想到,竟將兒孫害得如此慘!”
“爺爺!是誰將你害成了這樣!快告訴月兒,月兒定為你報仇!嗚嗚嗚!……”
“月兒莫哭,害死爺爺?shù)?,與害死你爹娘的是同一個人!你親眼見過他是不是?”
“月兒見過,月兒到死都不會忘記那張臉!嗚嗚嗚!……”
“爺爺聽見你發(fā)誓,要為爹娘報仇?”
“月兒長大了定要為你們報仇!……可是……可是月兒不會武功!也不知怎么辦,嗚嗚嗚!……”
“月兒,你的武功天資極高,如不遭遇意外,長大后定能超過爺爺!唉!只可惜,爺爺現(xiàn)在不能親自教你!”
“爺爺,那我該怎么辦?”
“月兒不要灰心,明年,你將會迎來一次重大轉(zhuǎn)機(jī),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jī)會,知道嗎?”
“什么轉(zhuǎn)機(jī)?”
“到時你便會知道。月兒記住,這是你唯一可以翻身的機(jī)會,定要好好把握!”
“爺爺,月兒記住了!”
“唉!天快亮了,爺爺?shù)米吡?。月兒,往后的路還長,你要好好保重!”他拭著淚轉(zhuǎn)身飄然離去……
“爺爺!——,爺爺!——”
冷月大喊著驚醒,見天已微亮,門卻并沒有打開。他拭去眼角的淚水,知道只是做了一個夢??蛇@夢,已深深扎進(jìn)了他的心里!……
“又在嚎喪!昨日燒了點(diǎn)破紙,又改叫起爺爺來了!野種,天都大亮了,還不快去挑水!”內(nèi)掌柜比之前叫得更大聲。
“曉得了!”
冷月如往常般起身套了件單衣,將一雙單面破布鞋套在腳上便朝門口走去,剛打開柴門,一陣寒氣直逼全身,他咬著后槽牙,又開始了整日的繁重勞作!……
冷月一直在等,等那個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
直到第二年深秋。有日傍晚,冷月正背著柴回飯館,迎面走來一對江湖打扮的父女,二人看著如此與眾不同,這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