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學(xué)祥的眼里,牛天賜挑這個時候過去迎娶繡繡,一定是別有用心,八成是惦記自己家的地。
自己閨女被馬子綁了,自己都沒舍得出地,還能讓牛天賜給占了便宜?
今天他寧可讓繡繡爛在家里,也不可能出一畝地的陪嫁。
“干啥?”
“你牛爺我娶親,咋了?”
牛天賜是一點臉面都沒給自己這個未來的丈人爹。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寧學(xué)祥,自私自利,為了不讓地從自己手里流失,寧可讓自家閨女被馬子禍害,這還是個人了?
寧學(xué)祥一聽牛天賜這話,火氣“噌”地就上來了,三步并兩步?jīng)_到牛天賜面前,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咬著牙說:“小子,俺跟你說清楚,別惦記著從俺手里弄走一根壟的地!
你想娶俺家繡繡也行,得給俺五十畝良田當聘禮,少一分都不行!”
他眼睛瞪得溜圓,手還在半空比劃著,生怕牛天賜聽不明白:“俺閨女就算再難,也不能白給你牛家當媳婦!
五十畝地,少一畝都別想讓她上你的轎!” 說話時嘴里的白氣混著雪花飄,滿臉都是不松口的架勢。
牛天賜看著他這副模樣,冷笑一聲:“寧老才,俺不制止你犯賤,不代表你可以得寸進尺!”
他往旁邊挪了挪腳,避開寧學(xué)祥湊過來的臉,“地沒有,真心倒是有一顆,你閨女愿不愿意跟俺走,全看她自己!”
寧繡繡躺在屋里的炕上,院門口的嚷嚷聲聽得一清二楚。
她側(cè)著身子,臉埋在枕頭里,心里頭跟打鼓似的,翻來覆去地琢磨:自己到底要不要嫁呢?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進過馬子窩,就算現(xiàn)在說身子沒被糟踐,村里也沒人會信。
費家那邊肯定是沒指望了,他們都已經(jīng)娶了妹妹蘇蘇,自己要是還想著嫁給費文典,那不就是毀了妹妹的日子?這事兒她做不出來。
可要是不嫁牛天賜呢?
她在心里掂量著,整個天牛廟村,誰家還敢娶一個被馬子綁過的女人?
到時候自己怕是真要爛在家里,一輩子抬不起頭。
窗外的嗩吶聲不知啥時候又響了起來,院里寧學(xué)祥還在跟牛天賜爭執(zhí),聲音尖溜溜的。
寧繡繡咬了咬嘴唇,眼淚順著眼角悄悄滑進了枕頭里。
她攥緊了拳頭,心里漸漸有了個主意。
“繡繡,你……”
寧田氏看著自己的閨女,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總歸是他們寧家對不起繡繡,這個時候不論她這個當娘的說什么都是錯的,還不如讓閨女自己做決定了。
寧繡繡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從炕上坐了起來。
“娘,俺嫁!”她聲音還有點啞,卻說得挺清楚。
說完就往炕下挪,腳剛沾地,就摸索著蹬上炕邊的棉鞋,系好帶子,轉(zhuǎn)身朝著屋外走去。
寧田氏在一旁看著,眼圈紅紅的,想扶她一把,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只能在后面跟著,嘴里念叨著:“慢點走,地上滑……”
屋外的雪還在下,寧繡繡撩開門簾,冷風(fēng)吹得她縮了縮脖子。
她抬頭往院門口看,牛天賜正站在雪地里跟自己的爹爭論得臉紅脖子粗。
“天牛哥,別跟不相干的人說那么多,今兒俺寧繡繡就上你牛家的花轎?!?/p>
寧繡繡邁著步子朝著牛天賜的花轎走去,剛走到門口卻被寧學(xué)祥攔了下來。
“繡繡,你這是要干啥?”
“你想摘你爹的心?。俊?/p>
寧學(xué)祥看著自家閨女,心里卻想著五十畝的良田。
“俺被馬子綁進馬子窩,你沒贖俺,俺現(xiàn)在想嫁人,你卻攔著俺。
你出于什么心,俺不清楚,但是俺今天明確告訴你,俺從今往后就是牛家的媳婦,再也不是你寧家的閨女,讓開?!?/p>
寧繡繡一把推開攔在自己身前的寧學(xué)祥,朝著花轎走了過去。
上了花轎,牛天賜一揮手,喊道:“新娘子上轎,給我在村里繞上十圈八圈的,讓村里的老少爺們都知道,俺牛天賜今天迎娶寧繡繡?!?/p>
寧學(xué)祥被寧繡繡推得往后踉蹌了兩步,站在雪地里,只能眼睜睜看著牛天賜的迎親隊伍動了起來。
嗩吶聲“嗚嗚哇哇”地響著,紅轎子被抬得穩(wěn)穩(wěn)的,在白雪地里越走越遠,漸漸成了個小紅點。
他瞅著隊伍消失的方向,心疼得直跺腳,嘴里不住地念叨:“白眼狼,真是個白眼狼!俺白養(yǎng)你這么大了!” 他一邊罵,一邊拍著大腿,聲音里帶著哭腔,“俺的五十畝良田啊,就這么飛了!這可是能打多少糧食的好地啊……”
旁邊的籮筐想勸又不敢,只能站在一旁看著。
寧學(xué)祥罵了半天,凍得手都紅了,才悻悻地往院里走,每一步都踩得雪“咯吱”響,滿肚子的火氣沒處撒,嘴里還在嘟囔:“真是賠本了,賠大了……”
牛天賜的迎親隊在天牛廟村里慢慢走著,嗩吶吹得震天響,紅轎子在雪地上晃悠,真就繞著村子轉(zhuǎn)了十圈。
村里的人都站在門口看,有的指指點點,有的跟著隊伍走了一段,嘴里還念叨著這牛家公子娶媳婦的排場。
雪還在下,地上的積雪被踩得實實的,抬轎子的壯漢們額頭上都冒了汗,嘴里呼著白氣,腳步卻沒停。
牛天賜跟在轎子旁邊,時不時朝著圍觀的村民笑笑,嗓門洪亮地打招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娶了媳婦。
就這么一圈圈繞下來,太陽都快升到頭頂了,迎親隊才慢悠悠地往牛家走。
到了牛家大院門口,富貴趕緊招呼伙計放炮仗。
炮仗“噼里啪啦”響起來,紅紙屑飛得滿地都是,混著雪沫子飄在空中。
牛天賜站在轎簾旁,等炮仗聲小了點,伸手把轎簾挑開一角,對著里頭說道:“繡繡,到了,下來吧?!?/p>
他把手伸了過去,掌心朝上,在雪地里凍得有點紅。
“別怕,俺扶著你?!?轎子里的寧繡繡頓了頓,慢慢伸出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
牛天賜的手熱乎乎的,一把就把她拉了出來,小心地扶著她的胳膊,生怕她在雪地上滑倒。
“慢點走,地上滑?!?他一邊說,一邊領(lǐng)著寧繡繡往院里走,紅轎子停在門口,嗩吶聲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院里的伙計們都笑著看熱鬧。
牛天賜回頭看向富貴,說道:“多打賞錢,多擺宴席,請村里的老少爺們過來,給俺的喜宴增幾分熱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