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驚破霓裳——異世驚魂
大周王朝，嘉和三年春。
林薇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顛簸中醒來，耳邊是壓抑的啜泣與木頭車輪碾過石板的轱轆聲。她猛地睜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頂晃動的青布轎廂，布面上繡著幾簇歪歪扭扭的蘭草紋。
“嘶——”她倒抽冷氣，掙扎著想坐起身，卻渾身酸軟得像沒了骨頭。身上的衣裳觸感粗糙，是件樣式古怪的青色襦裙，長發(fā)散亂地披在肩頭，發(fā)尾還沾著些灰塵。
這是哪兒？拍戲現(xiàn)場？還是……惡作??？
混亂的記憶碎片驟然涌入腦?！獙儆诹硪粋€女子的、模糊卻壓抑的片段：沈靜姝，年十六，臨州七品縣令沈知章之女，遵旨選秀入京……途中染了風寒，病勢一日重過一日……
與此同時，她屬于現(xiàn)代的記憶清晰無比：林薇，二十歲，歷史系大三學生，方才在博物館踮腳夠展柜里的宋瓷時不慎滑倒，后腦勺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穿越？這種只在小說里見過的橋段，竟真的砸在了自己頭上？
轎子猛地一頓，停了。外面?zhèn)鱽韨€尖細又不耐煩的聲音：“沈小姐，到地方了，下轎吧。雜家還得趕著回去復命呢！”
簾子被“唰”地掀開，刺眼的陽光涌進來，林薇下意識抬手遮擋。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正皺著眉看她，藏青色的宮服上繡著半舊的蟒紋，眼神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旁邊站著個眼睛紅腫的小丫鬟，正是記憶里沈靜姝從家里帶來的唯一婢女，巧慧。
“小姐，您醒了？太好了！”巧慧驚喜地低呼，連忙上前攙扶，手指微微顫抖。
林薇（或者說，此刻的沈靜姝）腳步虛浮，全靠巧慧撐著才沒摔倒。她環(huán)顧四周，這是宮墻角落的僻靜處，朱紅高墻直插云霄，墻頭上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空氣里彌漫著檀香與塵土混合的、屬于深宮的肅穆氣息。
那太監(jiān)甩了甩拂塵，語速快得像趕蒼蠅：“沈小姐，咱家是內務府的張公公。您身子不適，誤了統(tǒng)一閱選的日子。按規(guī)矩本應遣返，但上頭開恩，念沈縣令為官勤勉，準您暫居儲秀宮西偏殿休養(yǎng)，等身子好些再另行安排。巧慧，好生伺候你家小姐——宮里規(guī)矩大，別到處亂闖，沖撞了貴人，咱家可保不住你們?！?/p>
張公公說完，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匆匆指了個方向，帶著抬轎的小太監(jiān)們快步走了，只留下主仆二人和一個磨破了角的藍布包袱。
林薇望著那太監(jiān)消失的背影，再看看這巍峨?yún)s冰冷的宮墻，一顆心直直沉到了底。開局就是地獄模式？病弱之身，無人問津，被丟在這深宮角落自生自滅？
“小姐，咱們……先去那邊吧?！鼻苫鄣穆曇魩е耷?，用力攙著她往西偏殿走。
所謂的西偏殿，不過是個幾乎廢棄的小院。房間里只有一張掉漆的木桌、兩把椅子和一張硬邦邦的床板，墻角結著蛛網，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霉味。巧慧手腳麻利地挽起袖子開始打掃，林薇則癱坐在床板上，望著窗欞外那方方正正的天空，心里又亂又慌。
不行！不能就這么認命！林薇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尖銳的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是林薇，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高等教育，怎么能剛來就認輸？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梳理記憶和信息。原主沈靜姝性格怯懦，體弱多病，在秀女中本就不起眼，還因家世低微常受冷眼。這次生病，似乎也不簡單……記憶里，同住一屋的兩位京官之女，對她向來排擠，在她病倒前后，好像還“好心”給過她什么東西？但原主的記憶模糊得很，想不真切。
“巧慧，”林薇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我病倒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特別的東西？”
巧慧愣了愣，歪著頭仔細回想，小臉慢慢皺起來：“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前天晚上，李小姐和王小姐說看您精神不好，非要請您喝她們帶來的參茶……說是京里新得的好東西。”
林薇眼神一凝。參茶？恐怕沒那么簡單。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一邊靠巧慧偷偷去太醫(yī)署求來的草藥調理身體（求藥時不知受了多少冷眼），一邊笨拙地適應古代生活。她鬧了不少笑話：不會梳復雜的發(fā)髻，只好編個最簡單的麻花辮垂在腦后；吃不慣宮里油膩又冰冷的膳食，半夜餓得直想念火鍋麻辣燙；更對繁瑣的宮廷禮儀一竅不通，走路時總忘了“趨步”，說話語調也帶著股“不合規(guī)矩”的直白。
負責管理這片區(qū)域的李嬤嬤很快聞風來了。這老婦人面容刻板，眼神像淬了冰的針，開口便是：“沈小姐，看來病了一場，連基本的規(guī)矩都忘干凈了。入了宮，就得守宮里的規(guī)矩！從明日起，老身親自教你禮儀，再出差錯，休怪老身稟明上頭，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林薇心里把封建禮教吐槽了一百遍，面上卻只能溫順地低頭：“是，靜姝多謝嬤嬤教導?！碧熘?，讓她一個現(xiàn)代大學生天天練“頭頂碗不掉”“走路環(huán)佩不響”，比考研還折磨人。
練習時苦不堪言。頭頂?shù)拇赏胨ち巳?，膝蓋夾的紙片掉了無數(shù)回，李嬤嬤的戒尺在旁邊“啪嗒”響，嚇得她渾身僵硬。倒是偶爾靈光一閃，用物理學的平衡原理調整站姿，頂碗時竟比旁人穩(wěn)當些，讓李嬤嬤挑不出錯，只得冷哼一聲作罷。
這日，林薇實在悶得慌，趁李嬤嬤去前殿回話，溜到西偏殿后院的荒廢花圃透氣?？粗鴰字昴桀^耷腦的植物，她的“歷史系兼民俗植物學”職業(yè)病犯了——蹲下身仔細一瞧，葉子對生，邊緣有鋸齒，這不是薄荷嗎？
“這好像是薄荷……葉子揉碎了敷額頭能提神，泡水喝還能緩解惡心……可惜缺肥，要是有草木灰或者腐葉土就好了……”她下意識地嘟囔，手指輕輕碰了碰葉片上的露水。
“哦？這野草還有這般用處？”
一個低沉的男聲忽然從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林薇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月洞門旁不知何時站了位男子，身著玄色常服，腰束玉帶，身姿挺拔如松。他面容俊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周身散發(fā)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身后遠遠跟著個低眉順眼的太監(jiān)，正垂手侍立。
林薇的心跳“砰砰”直撞胸腔。這氣度，這打扮，還有太監(jiān)跟著……不會是……
她慌忙站起身，想按李嬤嬤教的禮儀行禮，可緊張得手腳發(fā)僵，膝蓋一彎竟差點絆倒，還好及時扶住了旁邊的老槐樹。
男子（皇帝蕭煜）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像錯覺。他這幾日因前朝漕運的事心煩，信步走到這僻靜處想透口氣，沒想到竟聽到個小秀女對著野草侃侃而談，倒新鮮。
“你是哪個宮的？在此做甚？”蕭煜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
林薇大腦飛速運轉：直接跪？還是裝傻？根據(jù)原主的模糊記憶，這位皇帝似乎不喜歡宮人動輒跪地哭嚎。她努力穩(wěn)住聲音，盡量恭敬地回答：“回…回大人，奴婢是暫居西偏殿的秀女沈靜姝，因病在此休養(yǎng)。見此處草木生長不佳，一時…一時多嘴，請大人恕罪?！彼桃饽：朔Q呼，自稱“奴婢”想降低存在感。
“秀女？”蕭煜微一挑眉，想起來了。內務府確實上報過一個病得誤了閱選的縣令之女，安置在此。他的目光掃過她依舊蒼白的臉，以及那雙因緊張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這雙眼睛里的神采，可不像個久病怯懦之人。
“你方才說，此物可提神醒腦？”他指了指那幾株薄荷。
“是…是的，”林薇硬著頭皮解釋，盡量用古人能懂的話，“揉碎聞其氣味，或泡水飲用，皆有少許效用。只是…需確認無誤且處理干凈方可使用。”她可不敢亂教，吃出問題就是大罪。
蕭煜不置可否，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女子，有點意思。說話的方式，眼神里的光，都和這深宮里的女子截然不同。
這時，遠處傳來李嬤嬤焦急的呼喊：“沈小姐！沈小姐您又跑哪兒去了？！”
林薇臉色一僵，暗道不好。
蕭煜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淡淡道：“你的嬤嬤來尋你了。下去吧。”
“是，多謝…大人?！绷洲比缑纱笊猓s緊行了個不標準的禮，提著裙擺小跑著溜了，背影里帶著點倉促的活潑。
蕭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后，目光若有所思。
旁邊的趙德順適時低聲回稟：“陛下，此女確是秀女沈靜姝，臨安縣令沈知章之女。入宮途中染病，已在此休養(yǎng)五日?！?/p>
“沈靜姝……”蕭煜默念著這個名字，“看來病好了，精神頭倒足?！彼麤]再多言，轉身離去。但這個小插曲，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在他心里漾起了一絲微瀾。
而逃回房間的林薇，被李嬤嬤好一頓訓斥，罰抄了十遍《女誡》。她一邊抄一邊腹誹，一邊又忍不住回想那個男人的樣子。
“巧慧，剛才我在后院遇到個人，穿黑衣服，氣勢挺嚇人的，還有個太監(jiān)跟著，你知道是誰嗎？”林薇試探著問。
巧慧嚇得臉都白了，手里的帕子“啪”掉在地上：“小姐！您…您遇到外男了？還…還有太監(jiān)跟著？黑色的常服……天哪！該不會是…是皇上吧？！您沒沖撞圣駕吧？”
林薇手里的筆“咚”地掉在紙上，墨汁暈開一大片，把“婦德”的“德”字糊成了黑團。
完蛋了！好像……真的是皇帝！她剛才沒跪？還自稱奴婢？還跟他討論野草？！
林薇欲哭無淚——這穿越開局，真是刺激過頭了！但同時，一絲極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好奇，也在心底悄悄冒了芽。那個皇帝，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第一卷 完）
《驚鴻照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