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紫檀木椅寬大而冰冷,即便是鋪了上好的貂皮褥子,似乎也捂不熱他那份從骨子里透出的孤寒。
淮王顓孫荀斜倚著,姿態(tài)松弛得近乎放浪形骸,仿佛這奢華極致的王府正殿不過是他寢宮的延伸。琥珀色的瓊漿在夜光杯里輕輕晃蕩,映著殿內(nèi)千百盞金絲燈折射出的流光溢彩。 大殿之下,西域進貢的胡姬正忘情地旋轉(zhuǎn),輕紗薄如云霧,香風(fēng)裹挾著來自異域風(fēng)情的甜膩芬芳。她們的腰肢柔韌似蛇,眼波流轉(zhuǎn)勾魂奪魄,足尖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如同某種蠱惑人心的秘咒。
伶人絲竹之聲靡靡,充斥了殿內(nèi)每一寸角落,每一個音符都似乎在為這無邊的奢侈作注腳。 然而,主位上的男人,看似沉醉其中,眼神卻分明游離于這紙醉金迷之外。 顓孫荀只手撐著看似昏昏欲睡腦袋,慵懶的頸項線條,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壓。斜長的眼眸中閃爍著危險狡黠,他甚是討厭宮中那位九五之尊,每次向他低頭顓孫荀就倍感恥辱,所以他不愿臣服坐在龍椅上的兄弟,把他拉下皇位似乎已經(jīng)刻在顓孫荀的血脈里,他不甘繼續(xù)雌伏于此。
目光穿過起舞的香艷身影,越過雕龍畫鳳的殿柱,落點渺遠而具體——那里是皇宮的方向,是深宮高墻之內(nèi),那把象征著天下之主的盤龍金椅。 燭火跳動的光影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非但沒有半分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熔巖般的野望。那目光貪婪、熾熱,帶著不加掩飾的占有欲,每一次看似無意地掃過虛空,都像是在丈量通向龍椅的距離。
野心,成了他呼吸的空氣,是溶在這杯中美酒里最烈的毒藥。 “……呵,”一聲低笑溢出唇邊,帶著幾分慵懶的醉意,又夾雜著揮之不去的嘲弄。他優(yōu)雅地啜了一口酒,讓那股辛辣滾過喉嚨,仿佛要壓住心底翻騰的不甘。
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靡靡之音,清晰地落在近侍耳中: “你說…這萬里江山,哪一寸疆土不是本王親率將士,浴血奮戰(zhàn)換回來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這殿中無形無相的命運,“尸山血海里蹚出來的人,為何坐不得那把椅子,憑什么?”他微微抬高了下巴,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那瞬間的鋒芒足以刺透一切偽裝,“憑什么那個庸碌無為、只知在深宮高墻內(nèi)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懦夫,便能安然享用本王打下的基業(yè)?憑他那點所謂的‘天命所歸’?還是…憑他生得好?” 顓孫荀晃著酒杯,語氣帶笑,仿佛只是在說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笑話。
可每一個字,都好似淬著冰,浸著毒。侍立在側(cè)的管家奴仆鬢角滲出了冷汗,頭顱垂得更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舞姬們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但又反應(yīng)迅速繼續(xù)舞動著,像是要將顓孫荀的大逆不道言論淹沒在這狂熱的旋轉(zhuǎn)中——她們深知,這王府里的每一分奢靡,都浸透了主人的權(quán)柄與欲念,也藏著引火燒身的危險。 “命運啊……”顓孫荀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帶著刻骨譏誚的嘆息,“當真是…不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近乎歇斯底里的笑聲在奢華的殿堂里回蕩,在這燈火通明又暗光涌流的折射中是對權(quán)利的欲望和不甘,那早已燃起的反骨所堆積的金玉滿堂是醞釀著吞噬一切的野心之火。
每次微低的頭顱下,那雙凝視著虛空中龍椅的眼睛,比滿殿燈火更加明亮,也更加冷硬。俯首稱臣?那不過是野蟒盤踞山巔時,暫時蟄伏的姿態(tài)罷了。
他心底早已轟鳴著同一個聲音:吾定要取而代之。 這場由他掌控的、遠超皇宮規(guī)制的奢靡盛宴,正是他對“天命”無聲的嘲弄。他不服,所以不曾真心俯首過一刻;他不甘,將野心與怒火深烙在骨髓里,無聲地?zé)浦@看似不可動搖的江山。這鋪天蓋地的富貴,是他實力的彰顯,更是他對那把龍椅步步緊逼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