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鑒十一年,盛夏雨夜,徐國公府上下百余人一夜失蹤,杳無音訊。
天監(jiān)皇帝下令刑部嚴查此事,刑部調(diào)查結(jié)果為天災所致,此后數(shù)月再無新果,此事也就成為一樁懸案,史稱天檢監(jiān)第一奇案。
同年夏末,即奇案發(fā)生的兩個月后,之前轟動全國的奇案在此刻已經(jīng)算上耳熟聞詳?shù)牡夭剑瓦B路邊的孩子也會說上幾句,幾個孩子聚在一起談一談如此靈異的事情,然后越傳越廣,越傳越妖異。
不過此事對于那些深夜受小孩哭聲打擾的大人來說,還是有些作用的,每次孩子哇哇啼哭,怎么哄都停不下來時,大人就壓低聲線,仿佛談及什么忌諱,把手纂成半月狀,對著孩子的耳邊說:“快別哭了,吃人不出聲音的怪物來了,你再哭,它就把你吃掉,一點聲音都沒有!”
孩子腦海里”刷“一下的炸掉,隨即小嘴巴緊緊閉住,雙眼瞪大看著大人,此時一點哭聲再也不敢傳出了,就連動一下都要小心翼翼,唯恐驚動了那吃人不出聲的怪物。
茶館里的說書先生此時更是眉飛色舞,唾沫飛濺,茶館里聚滿了想聽這無聲怪物的聽客,茶壺一壺接著一壺,茶香味縈繞于每一位聽客的唇邊,小二忙壞了,老板倒是開心壞了。
“啪”隨著說書先生這一掌拍在案板上,所有人的心也被拍走了一瞬間,說書人握起白瓷茶杯,抬起,灌進去幾口茶水,茶香濃郁,吧唧幾下,再吐口隨著茶水進入嘴里的茶葉,這才站起來重新?lián)]斥唾沫星子。
不知何時,那說書先生說這無聲怪物說到了高潮,臺下人紛紛喝彩,似乎是覺得坐著喝彩不夠尊重,人群中開始有人開始蛄蛹著站起來喝彩。
這一傳十,十傳百,有些聽盡興的人也就跟著站起來了,有些不太盡興的人不太想站起來,但是也站起來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人一站起來,局面就開始亂了,喝彩的,吆喝的,喝茶的,就是沒人注意到一個穿著粗布的少年彎著腰游走在人群中,到一桌停一下,一會兒一桌,像是覓食的小黑魚,跑的快著呢。
路的盡頭是羅馬的繁華,河的盡頭是海洋的寬厚,萬事萬物都有結(jié)束的時候,說書也是。
待到說書人已經(jīng)要穿衣戴帽時,人們才意識到這次說書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有人攔著說書人,臉上滿是得不到答案的焦躁與好奇。
“先別急著走啊,張先生,兄弟們都還沒聽盡興呢,再給兄弟們說點,這案子背后到底是人是鬼啊?”
“對啊,張先生,這到底咋回事啊?”
“就是,就是?!?/p>
一身粗布青衫的消瘦身影頓了下,臉上堆笑,轉(zhuǎn)身看著滿堂客人,
“各位爺,這無聲怪物本就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故事,具體咋回事咱一介鄉(xiāng)野村夫咋能知道?”
張先生自嘲的笑了笑,像在笑自己的無能。
有些客人聽見這話,自知無趣,隨即離去,但還是有些犟的,不講理的和想讓這位先生出丑的繼續(xù)追問。
此時的張先生就好比站在高樓天臺的失意人,樓下就是對自己滿懷期待的人,看著那些期待的眼神,自己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兩頭為難。
“各位爺,真不好意思,咱這館要關(guān)門了,真不是張先生不想說書,就是想說書,也沒那地方了,還請各位爺海涵。”
小二看出了這位先生的窘境,忙弓著身子上來給張先生解圍。
聽到這,眾人才失落的揮揮手,帶著剛聽完書的余味,晃晃悠悠地散場。
張先生沖著小兒略微佝僂的身軀感激一笑,雙手抱拳,
“今天多虧你了,王二?!?/p>
王二,王二也就是茶館小二的名字,倒也是巧合,王二來應(yīng)聘茶館職位時,店家本來看他佝僂著個身子,打算不要他的,得知他的名字叫王二后,反倒來了興趣,
“王二,王二,不來我這當個小二可惜了?!?/p>
隨后,王二就來這茶館當起了小二,每天兢兢業(yè)業(yè),鞠躬哈腰,倒也快活,比之前的日子好了許多。
“哎呀,您別跟咱客氣,這茶館的人氣可都是靠您呢,也就是說咱的飯碗可是靠您保著呢,您可算是咱的領(lǐng)導,小的為領(lǐng)導做事,那不是應(yīng)該的?”
“哪有什么領(lǐng)導,一個說書人罷了。”
張先生嘴上說著,但臉上笑意不減。
“喝~真新鮮,咱在這少說也有幾載日子了,講過的說書人不說幾十,也得有一手數(shù)不清了,您這樣的說書人咱可真是第一次見。”
王二說著,臉上帶著滿滿的恭維。
王二記得那還是西北的寒冬,寒風呼呼的刮著,街道上的樹木早都褪去了顏色,天地之間只剩下單調(diào)的單色,單調(diào)的灰,涂滿這片被人神都遺忘的天地。
茶館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坐著幾個客人,有眉間蹙緊,臉上寫滿擔心的婦人,看向門口的方向,茶水基本沒動;
有穿著破破爛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為了不被極寒的風雪凍死,才來茶館里點上一壺平時不敢點的奢侈消耗,小口抿著,溫暖著自己的身體;點的都是最便宜的散茶水,王二特意把茶水燒的冒著蓋住人眼睛的白霧才端上去。
咆哮的寒風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茶館的木門,爛抹布的黑黝黝被褥包著木門,既能保暖又可以減少風對門的撞擊,給這座雨與漫天風雪這座龐然大物相比螞蟻一樣的茶館帶來些許溫度。
風聲呼嘯間,門撞擊的聲音突然減小至聽不見,隨之消失的還有風聲的呼嘯,好似有人掐住了暴風雪的咽喉,天地間的聲音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安的寧靜。
寧靜聲沒保持多久就被開門聲打破,幾點白雪花飄進黑乎乎的茶館,引起了幾人的不滿,隨后目光就被那道青衫吸引。
那道青衫就站在那什么都沒說,但一點綠色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片昏暗的天地,就帶著一種對天氣的蔑視,在凋零的季節(jié)帶來溫暖的春風。
除卻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親近感,這位先生似乎還有些……帥,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從他現(xiàn)在中年就很帥的模樣來看,他年輕時的顏值只怕距離讀者也只差幾分。
男人不說從何處來,只是想在茶館里謀個生意,茶館老板覺得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于是便將他留了下來做了個青衫說書先生。
事實證明茶館老板很有戰(zhàn)略投資眼光,盯著中年人的那張秀氣的臉,嗅到了一個商機,就編造了一個落寞中年落榜書生未婚顧家知心情緒穩(wěn)定體貼入微的故事。
花了些銀子找人傳播,一傳十,十傳百,百傳這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們。
自那之后,李老三的媳婦,劉寡婦就連花甲之年的劉員外夫人都專門來這座茶館看一看那個中年男人,聽那個俊俏男人的說書,看那個男人眉飛色舞,只覺得心神蕩漾,想到那些傳聞,不禁開始掉歲月洗禮的珍珠,然后再留下些禮錢(備注:花開富貴的情)。
說書張先生也因此有了一個少婦殺手的稱號,被鎮(zhèn)上的所有男人視為心頭大患,除了袁老板。
茶館老板很開心,靠著這位張先生,自己不僅翻修了茶館,改善了設(shè)施,每天的客人更是絡(luò)繹不絕,賺得盆滿缽滿。
自己有了錢,就連對自己嫌棄的老婆最近也對自己黏了許多,不僅白天給自己添茶倒水,晚上更是呼風喚雨,寶槍不倒。
事業(yè)蒸蒸日上,老婆愛自己,袁老板感覺這位張先生讓自己煥發(fā)了第二春,當初留下他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是自己具有頂級長遠投資戰(zhàn)略目光的絕對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