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燼的槍尖還懸在半空，金紋在裂痕里緩緩流轉(zhuǎn)，像血在脈管中回縮。姬瑤月跪在地上，影子扭曲得不成樣子，九條狐尾的輪廓浮在地面上，虛實交錯，仿佛隨時會從她背后撕裂而出。
她喉嚨里擠出一聲悶哼，頸后皮膚突然炸開一道血線，血紋如活物般爬行，紫氣順著經(jīng)絡(luò)往上沖。她雙手撐地，指節(jié)泛白，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卻壓不住體內(nèi)翻涌的本源之力。
秦燼槍未動，人已橫移半步，擋在她與石碑之間。
酒壺突然離地飛起，壺嘴朝下，一道銀光噴薄而出。那不是火焰，也不是靈力，而是一根根細(xì)如發(fā)絲的鎖鏈，帶著冰霜般的寒意，纏上姬瑤月背后浮現(xiàn)的狐尾虛影。鎖鏈?zhǔn)站o，她整個人猛地一顫，嘴角溢出血絲，九尾輪廓被硬生生壓回體內(nèi)。
壺底裂痕擴(kuò)大，金線一閃，與鎮(zhèn)魂碑縫隙遙遙呼應(yīng)。
秦燼盯著那銀鏈，槍身微震。他認(rèn)得這種力道——不是鎮(zhèn)壓，是封印。而且是針對九尾天狐血脈的專屬禁制，手法古老，結(jié)構(gòu)精密，絕非尋常修士能煉。
姬瑤月喘著粗氣，抬手想抓酒壺，卻被一道銀鏈掃中手腕，皮肉瞬間結(jié)霜。她悶哼一聲，縮回手，眼神從痛楚中擠出一絲清醒：“別……讓它繼續(xù)……再收，我會被抽干神魂。”
秦燼沒問為什么。他只看結(jié)果——銀鏈越纏越緊，她的氣息越弱，而酒壺裂痕卻在擴(kuò)張，像是在吞噬她的力量完成某種激活。
槍尖一挑，赤金槍焰噴出，直斬鎖鏈。
火鏈相擊，沒有巨響，只有一聲極低的嗡鳴，像是古鐘被敲了一角。銀鏈應(yīng)聲而斷，斷裂處飄出一縷紫霧，剛逸散就被槍焰卷住。兩股力量撞在一起，本該爆開，卻詭異地交融，形成一層半透明的光罩，將兩人罩在其中。
光罩內(nèi)溫度驟升，又奇異地不傷人。姬瑤月靠在墻邊，感覺體內(nèi)那股被壓制的灼痛緩了一瞬，像是烈日下突然落了一場細(xì)雨。
秦燼低頭看槍。槍身裂痕比之前更深，金紋游走速度加快，像是飲了某種活物的精血。他沒收回槍，反而將槍尖緩緩點向地面，槍焰順勢鋪開，在石面上畫出一道弧線，正好將酒壺圍在圈外。
酒壺懸在半空，壺嘴微微顫動，像在警惕。
“這東西，不是你娘留的那么簡單。”秦燼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室內(nèi)的雜音。
姬瑤月喘了幾口氣，抬手抹掉嘴角血跡：“它確實是娘留給我的……但不是禮物，是枷鎖?！彼D了頓，手指摳進(jìn)掌心，“她說，若我哪天控制不住真身，就讓它封住我，寧可死，也不能讓九幽找到容器?！?/p>
“容器？”
她沒直接回答，而是盯著酒壺：“你剛才斬斷的鎖鏈，是第一道封印。壺里還有一道，更深，更狠。一旦啟動，它會把我徹底鎖進(jìn)壺心，變成一縷殘魂，永世不得出?！?/p>
秦燼眼神未變，但槍焰微微收攏。
“那你現(xiàn)在呢？”他問。
“現(xiàn)在？”她苦笑，“封印松了。血紋一動，它就自動反擊，說明體內(nèi)的壓制在崩。我撐不了幾次?！?/p>
她低頭看頸后，血線已經(jīng)隱去，但皮膚下仍有紫光游走，像血管里流著毒。
秦燼沉默片刻，槍尖輕點酒壺表面。
金紋與壺底裂痕對上，兩者同時發(fā)燙?？罩懈‖F(xiàn)出一段殘影——一桿古槍與一柄酒壺并列置于石臺，九道銀鏈交錯纏繞，將二者鎖死。石臺下方刻著四個古字：狐火歸源。
影像一閃即逝。
秦燼收回槍。他知道這不只是巧合。槍與壺同源，一個封人，一個護(hù)魂，都是為同一個人準(zhǔn)備的。
“你娘是誰？”他問。
姬瑤月?lián)u頭：“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她穿月白裙，發(fā)間有狐骨簪，臨死前把壺塞給我，說‘別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彼а劭此?，“可你不一樣。槍認(rèn)你，壺也怕你。它剛才……在躲你?！?/p>
秦燼沒接這話。他只記得鎮(zhèn)魂碑上的字——“燼生，帝歸”。他不是偶然拿槍的，她也不是偶然出現(xiàn)的。
酒壺緩緩落地，壺嘴朝上，裂痕滲出微光，像是在積蓄下一次封印。
姬瑤月?lián)沃鴫φ酒饋恚_步不穩(wěn)，卻還是伸手去撿。
“別碰。”秦燼低喝。
她手停在半空。
“它現(xiàn)在不穩(wěn)定，第二次封印一旦啟動，可能連你自己都控制不了?！彼⒅鴫氐祝八恢皇欠饽?，它在等一個時機(jī)，把自己和你一起獻(xiàn)出去。”
姬瑤月臉色一白：“你是說……它會主動聯(lián)系九幽？”
“不是九幽?！鼻貭a糾正，“是幽冥。它標(biāo)記你，不是為了抓你，是為了喚醒你體內(nèi)的東西。而這個壺，是鑰匙，也是誘餌?！?/p>
她手指蜷縮，最終沒去撿壺。
靜室陷入短暫死寂。地底那道心跳般的震動還在，但頻率變了，像是被什么干擾。
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三聲低沉號角。
不是風(fēng)聲，不是幻聽，是實打?qū)嵉囊舨?，穿透巖層，震得石屑簌簌落下。結(jié)界光紋在石門邊緣浮現(xiàn)，劇烈波動，像是有東西正在外面強行破陣。
姬瑤月猛然抬頭：“九幽殿的攻山令……他們來得比我想的快。”
秦燼已將火焰槍收回腰側(cè)，槍身金紋未散，反而在緩緩旋轉(zhuǎn)，像風(fēng)暴前的漩渦。
他沒看石門，而是看了眼地上的酒壺。壺底裂痕正微微開合，像一張嘴在呼吸。
“他們不是沖我們來的。”他聲音沉下去，“是沖它來的。”
姬瑤月彎腰抓起酒壺，抱在懷里，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青：“那正好。我倒想看看，是誰在背后操控這一切?！?/p>
秦燼轉(zhuǎn)身走向石門，腳步未停。
“等他們進(jìn)來，別讓壺離你太遠(yuǎn)?！彼f，“也別讓它碰你太多次。封印會留下烙印，三次之后，你就會開始忘記自己是誰。”
她沒應(yīng)聲，只是跟上。
石門外，號角再響，這一次更近，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尾音。結(jié)界光紋已經(jīng)出現(xiàn)裂痕，一道黑氣滲入，貼著地面爬行，直奔靜室中央的鎮(zhèn)魂碑。
秦燼抬手，火焰槍瞬間出鞘。
槍焰橫掃，黑氣被焚成虛無?？删驮谀呛跉庀⒌乃查g，酒壺突然劇烈一震，壺嘴噴出一縷銀線，直射碑縫。
秦燼槍尖一轉(zhuǎn)，將銀線擊偏。
銀線擦過石碑，擊中巖壁，留下一道深深的焦痕。巖壁內(nèi)部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機(jī)關(guān)被觸發(fā)。
姬瑤月抱著酒壺，呼吸急促：“它……它想連上碑？”
秦燼盯著碑縫：“它不是想，是必須。壺與碑之間有牽引，只要封印松動，它們就會互相尋找。”
“那要是連上了呢？”
“你會被拉進(jìn)去。”他看著她，“和碑里的東西一起，關(guān)上三千年?！?/p>
她咬住下唇，手指死死扣住壺身。
外面的撞擊聲越來越重，結(jié)界光紋已經(jīng)碎了大半。石門開始震動，門縫中滲入大量黑氣，凝聚成模糊的爪形，試圖扒開入口。
秦燼橫槍在前，槍焰在身側(cè)劃出半圓。
“待在我后面?！彼f。
姬瑤月沒動。她低頭看懷里的酒壺，壺底裂痕正在緩慢跳動，像一顆另類的心臟。
她忽然開口：“如果我說，我想知道真相，哪怕代價是被封進(jìn)去呢？”
秦燼回頭看了她一眼。
槍焰映在她臉上，照出瞳孔深處那一抹未散的紫光。
“那你得先活到能進(jìn)碑的那一刻?！彼f。
話音未落，石門轟然炸開。
石門炸開的瞬間，碎石如箭矢般四射，秦燼槍尖未收，火焰已順著槍身蔓延成弧，將飛濺的石塊盡數(shù)焚為灰燼。他右腳向后半步，玄色短袍在氣浪中翻卷，整個人如鐵樁釘在姬瑤月身前。
她抱著酒壺，指節(jié)泛白，壺底裂痕正微微開合，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她沒動，也不敢動。方才那一聲“滾”字還在耳邊回蕩，余音未散，門外黑氣卻已再度翻涌。
三道血影踏著碎石步入靜室，步伐沉重，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滲出暗紅紋路，如血藤蔓延。為首之人披著殘破黑甲，肩頭掛著半截斷裂鎖鏈，手中雙面血斧橫握，斧刃上刻著兩個古字——“誅仙”。
斧風(fēng)一蕩，殘存的結(jié)界光紋應(yīng)聲湮滅，連同墻上那道銀線留下的焦痕也被抹去?？諝獗桓g出細(xì)微的嘶響，像有無形之物在啃噬靈力。
秦燼槍尖點地，金紋在裂痕中急速流轉(zhuǎn)，赤金火焰自槍尾盤旋而上，纏繞槍身一圈后驟然凝實。他沒說話，只是緩緩抬槍，槍尖對準(zhǔn)三人。
血斧男子冷笑一聲，聲音沙啞如砂石摩擦：“三百年了，玄天宗的廢物丹修，你竟還活著?！?/p>
秦燼眸光未動。
那人抹去嘴角因斧氣反噬滲出的血絲，眼神從輕蔑轉(zhuǎn)為凝重：“當(dāng)年你封槍入塵，躲在這丹房三百年，以為我們找不到你？那桿槍……可從來沒真正沉睡?！?/p>
他話音未落，雙臂猛然一震，血斧脫手飛出，半空中驟然分裂，化作百把飛斧，呈扇形鋪天蓋地射來。每一把都帶著血紋纏繞，軌跡詭異，忽左忽右，竟似能繞開靈力屏障。
姬瑤月下意識后退半步，酒壺在懷中劇烈震顫，壺嘴微張，似要噴出銀鏈。她咬牙壓住沖動，手指死死扣住壺身。
秦燼槍桿一震，槍身裂痕金光暴閃，赤金火焰自槍尖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頭半虛半實的蛟龍?zhí)撚?。龍首怒張，雙目如炬，龍身盤繞槍桿而上，烈焰翻騰，竟發(fā)出一聲低沉長嘯。
蛟龍迎空而起，烈焰風(fēng)暴自槍桿旋轉(zhuǎn)擴(kuò)散，高溫席卷整個靜室。飛斧未近身，便在半空扭曲、熔化，化作鐵水滴落，砸在石地上發(fā)出“嗤嗤”聲響，騰起陣陣黑煙。
秦燼持槍橫掃，蛟龍尾隨之甩出，烈焰如潮，地面被犁出一道焦黑溝壑，直逼三人腳下。血影被迫后躍，黑氣翻卷，勉強穩(wěn)住身形。
“你果然還活著?！蹦侨苏径?，盯著秦燼，語氣已無先前的輕蔑，只剩下冷硬的確認(rèn)，“那桿槍……也醒了?！?/p>
秦燼未答。他只將槍尖微微上抬，蛟龍?zhí)撚氨P繞槍身，烈焰映照他冷峻側(cè)臉，火光跳動間，眉宇間透出一絲久戰(zhàn)未現(xiàn)的鋒芒。
“滾?！彼鲁鲆蛔?。
聲不高，卻如焚天之火壓境，整個靜室溫度驟升，空氣扭曲。三道血影同時退了半步，腳下的血紋竟被高溫蒸發(fā)，露出原本灰白的石面。
那人握緊重新凝聚的血斧，眼神陰沉：“你護(hù)得住她一時，護(hù)不住一世。九幽殿已布下三重殺陣，你出不了這禁地。”
秦燼目光未動，只將左手輕按槍身，金紋流轉(zhuǎn)速度加快，蛟龍?zhí)撚霸跇尲獗P旋，隨時準(zhǔn)備再起。
“你們不是主力?！彼鋈婚_口。
那人一怔。
“剛才那三聲號角，前兩聲是誘敵，第三聲才是真令。”秦燼聲音低沉，“你們是前鋒，試探我是否真能動槍?，F(xiàn)在，你們知道了?！?/p>
那人臉色微變，但未退。
“可你們忘了?！鼻貭a緩緩抬眼，“三百年封槍，不是因為我弱，是因為我不想殺你們這些螻蟻。”
話音落，槍焰暴漲，蛟龍?zhí)撚懊腿粨涑?，烈焰如潮，直逼三人面門。血影齊齊后撤，黑氣翻涌成墻，勉強擋住火焰沖擊。
就在此時，遠(yuǎn)處再次傳來號角聲。
低沉，緩慢，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尾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地面微震，門縫中滲入的黑氣不再躁動，反而有序流動，貼著墻角盤旋而上，形成三道扭曲的符紋。
秦燼槍焰未收，目光掃過門外黑暗。他察覺到了——那不是增援，是陣眼啟動的征兆。真正的殺局，還未展開。
他緩緩轉(zhuǎn)身，槍尖輕點姬瑤月懷中酒壺。
“護(hù)好它?！彼f，“接下來的，不是你能直視的戰(zhàn)?！?/p>
姬瑤月抬頭看他，瞳孔深處那抹紫光仍未散去。她沒問為什么，只是將酒壺抱得更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秦燼不再多言，持槍走向門口。每一步落下，槍身金紋都與地面震動頻率同步，仿佛整座禁地都在回應(yīng)他的步伐。
門外，黑暗如墨，黑氣凝聚成柱，三道血影重新列陣。為首之人將血斧扛在肩上，斧刃上的“誅仙”二字泛起暗紅光澤。
“你以為你能擋??？”他冷笑，“九幽殿等這一天，等了三百年。幽冥大人早已布下血影三煞，只為斬你于槍未 fully 覺醒之前?！?/p>
秦燼腳步未停。
“你說錯了?！彼曇羝届o，“我不是在覺醒。”
他抬槍，槍尖指向三人。
“我是歸來?！?/p>
蛟龍?zhí)撚霸俣闰v空，烈焰如幕，將整個靜室出口籠罩。血影三煞同時出手，黑氣化刃，血斧劈空，三股力量交匯成一道黑色洪流，直沖秦燼面門。
秦燼持槍前刺，火焰蛟龍迎風(fēng)暴起，與黑氣洪流正面相撞。
轟——！
烈焰與黑氣炸開，氣浪將石壁震出蛛網(wǎng)裂痕，碎石如雨落下。姬瑤月被余波掀退數(shù)步，背靠石碑，酒壺在懷中劇烈震顫，壺底裂痕突然滲出一縷銀絲，直射碑縫。
她猛地收緊手臂，硬生生將壺口扭轉(zhuǎn)，銀絲擊空，擦過巖壁，留下一道焦痕。
秦燼在爆炸中心穩(wěn)住身形，槍未偏，焰未熄。他一步踏出，火焰蛟龍隨槍勢橫掃，將三道血影逼退至門邊。
為首那人嘴角再次溢血，眼神卻變了。他終于確認(rèn)——眼前之人，不是那個躲在丹房三百年、任人欺辱的廢物弟子。
他是那個曾一槍焚盡十萬魔軍、令九幽殿退避千里的滿級大佬。
“你果然還活著……”他低聲重復(fù)，聲音里多了幾分忌憚，“可你護(hù)得住她多久？”
秦燼未答，只將槍尖緩緩下壓，火焰蛟龍盤繞槍身，烈焰映照他冷峻側(cè)臉。
遠(yuǎn)處，號角聲第三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