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熒光燈管發(fā)出令人煩躁的低頻嗡鳴,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林煥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視線從電腦屏幕上那篇關于地磁層暴預報模型的文獻,移向一旁正在安靜運行的設備。那是一臺“GSM-19”O(jiān)verhauser磁力儀,價值不菲,用來連續(xù)監(jiān)測地球磁場的微小變化,是他畢業(yè)論文數據的重要來源。
屏幕上的曲線本該是平穩(wěn)而富有規(guī)律的波動,就像地球沉穩(wěn)的呼吸。
但此刻,它卻在“抽搐”。
一條尖銳的、不該出現的尖峰突兀地刺穿了平滑的波形,記錄軟件在一旁標紅了警報信息。林煥最初以為是校園電網的干擾,或者地鐵經過的震動——他們的地質學院樓離地鐵線不算太遠。
他熟練地進行故障排查:重啟設備、檢查線路、屏蔽可能的干擾源。一套流程下來,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然而,當他再次看向屏幕時,那條代表地磁場總強度(F)的曲線,依然帶著一種固執(zhí)的“錯誤”,持續(xù)記錄著異常波動。
這不是噪聲。噪聲是雜亂無章的。而這組波動,帶著某種令人不安的、協(xié)調一致的模式。
林煥皺起了眉,一種研究者的直覺讓他警惕起來。他調取了最近七十二小時的數據,進行比對。波動從微弱到清晰,頻率和強度都在以一種緩慢但確鑿的速度增加。
“這不對勁……”他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將數據打包,并寫了一封簡短而嚴謹的郵件,發(fā)送給他的導師,李振華教授。
郵件里,他詳細描述了現象、排障過程,并附上了數據截圖,最后謹慎地寫道:“……李教授,目前未發(fā)現設備本身或局部環(huán)境干擾源,該異常信號特征顯著,且具有增強趨勢,建議擴大監(jiān)測范圍或與校內其他觀測點數據進行交叉比對……”
發(fā)送成功。林煥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夜空中看不到幾顆星星。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任何一個夜晚沒有區(qū)別。
也許真是某個未被發(fā)現的太陽風活動?或者是地核流體某種罕見的瞬間擾動?科學的解釋有無數種,他傾向于最理性的那一種。
但心底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就像屏幕上的那個異常信號一樣,頑固地存在著。
他關掉設備,收拾好背包,離開了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走廊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初夏的晚風帶著一絲暖意,吹散了些許疲憊。路過燈火通明的生命科學學院大樓時,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三樓的幾個窗戶還亮著燈,那是生物信息學實驗室的方向。他想起昨天在食堂偶遇阮秋莊時,她好像提起過這幾天要熬夜跑一組重要的基因測序數據,抱怨儀器總是報一些莫名其妙的基線錯誤。
“看來最近奇怪的還不止我的磁力儀……”林煥心里嘀咕了一句,阮秋莊那皺著眉頭、一臉困惑又較真的樣子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搖了搖頭,把這歸咎于巧合。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是新聞軟件的推送。
標題很簡短,甚至有些敷衍:
【全球多地出現罕見極光,專家稱為太陽活動所致】
林煥的腳步頓了一下,手指點開了推送。報道配著一張挪威峽灣上空絢爛綠光的照片,內容無非是安撫公眾,強調這種現象雖然罕見但并非前所未有,不必擔憂。
他關掉手機,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
理性告訴他,這很可能只是巧合。感性的那一面,卻讓他心臟的跳動莫名加快了幾分。
那個錯誤的讀數,阮秋莊的抱怨,還有這則新聞,像幾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腦海中漾起了重疊的漣漪。
他加快腳步,走向宿舍樓。世界依舊喧囂而正常,但他知道,有些東西,似乎已經開始悄然偏離了軌道。
而此刻,無人知曉這微小的偏離,最終將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