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西天取經(jīng)的磨難,不再是索求長生不老的妖魔,而是來自不可名狀的癲狂囈語……這一次,
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辨不出妖邪,金箍棒打不碎直入神魂的侵蝕。
豬八戒與沙悟凈的心魔被喚醒,兄弟反目,自相殘殺。當(dāng)神通廣大的徒弟們一一失控,
一向被視為凡人累贅的唐三藏,又該如何以凡人之軀,對抗這純粹的惡意?
翻開這篇黑暗的佛經(jīng),見證一場不存于西游正典的、最為詭異的一難……1西天取經(jīng)之路,
漫長而多艱。自唐僧師徒四人離了上一處人家,已有數(shù)日未見人煙。這一日,
唐僧師徒四人行至一片陌生山地,只覺周遭景象重復(fù),似在原地打轉(zhuǎn)。豬八戒拖著釘耙,
哼哼唧唧:「這又是走到哪個犄角旮旯來了?猴哥,你這領(lǐng)的路,怎地越走越不是味兒?」
孫悟空一個筋斗翻上樹梢,手搭涼棚四望,只見山巒疊嶂,霧氣隱生,尋常路徑竟模糊難辨。
「師父,此地氣息滯澀,方向難明,怕是走了岔道?!埂高@卻如何是好?」
唐僧目之所及只有高山險阻,不知路在何方?!肝蚩眨闱以偃デ胺教教?。若有路遇人家,
問明方向也好?!拐套h間,前方密林深處陡然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驚起一片烏鴉。
「有動靜!」從耳中掣出金箍棒,悟空叮囑八戒沙僧護住師父,身形一晃便循聲掠去。
穿過一片枝干茂密交錯的樹林,便見一個獵戶正連滾帶爬地逃竄,而他身后追逐之物,
饒是見多識廣的齊天大圣也微微一怔。那怪物不似任何妖物或野獸。它大致有著人形的輪廓,
但通體暗紅色仿佛剝皮血肉一般,不斷有粘稠的暗黃色體液從體表滲出滴落,
灼燒地面的苔蘚嗤嗤作響。它的四肢延長扭曲,沒有手掌,
取而代之的是骨頭與血肉混合的銳利鐮刀,胡亂揮舞砍削著周圍的樹木,
留下惡心的粘液和深刻的創(chuàng)口。頭部沒有五官,只有幾個不斷流出膿液的孔洞,
以及一道幾乎撕裂了半個頭顱的裂縫,那裂縫開合著,發(fā)出仿佛溺水般的「嗬嗬」聲。
「什么邪障!」悟空雖驚不亂,眼看那獵戶即將被追上,當(dāng)即掣出金箍棒,
大喝一聲:「妖怪看棒!」金箍棒砸下,如中敗革,怪物的身體被打得塌陷,血肉飛濺。
那怪物卻只一滯,并未如尋常妖怪般慘叫退縮。它頭部的裂縫轉(zhuǎn)向悟空,復(fù)又撲上,
似是毫無痛楚。悟空又出數(shù)棒將其打作滿地碎肉,心中卻略感疑惑:這怪物非妖亦非魔,
究竟是何來歷?那些肉塊兀自蠕動,少頃化作惡臭粘液,滲入土中。
令人作嘔的氣味卻是久久不散。少頃,唐僧等人趕來,見那殘留污跡,皆面現(xiàn)驚容。
獵戶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喘息許久才緩過神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對著悟空連連叩首:「多……多謝長老救命之恩!若非長老神通廣大,小人今日必死無疑!」
悟空收起金箍棒,走到他面前:「你是何處人士?怎會在此遭遇這等怪物?」
「小……小人是前面溪邊村的村民,上山打獵,不知怎地就撞上這東西……」
獵戶聲音仍發(fā)著顫。他抬頭望了望天色,誠懇地說道:「諸位長老,眼看天要黑了。
村子就在前面不遠。若是長老們不嫌棄,務(wù)必請到村里歇歇腳,讓小人報答這救命之恩,
也好避一避山中兇險?!刮蚩栈鹧劢鹁ξ㈤W,仔細打量這獵戶——確是凡人,
身上也無妖邪之氣。但四周的環(huán)境與先前那怪物卻讓他覺得此地有種不可名狀的怪異。
唐僧見獵戶言辭誠懇,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快快請起。降妖除魔乃我等本分,
不必行此大禮。既然施主誠意相邀,貧僧與徒兒們便叨擾一宿了?!公C戶連忙爬起,
連聲道:「不叨擾,不叨擾!長老們肯來,是我們村子的福氣!請隨我來,路不遠,
很快就到?!公C戶在前引路,不時回頭搭話,似乎想用說話來驅(qū)散心中的恐懼。
「長老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真是遠道而來啊……我們這小地方,幾年也見不著一個外人。」
八戒一邊深一腳淺淺地踩著軟爛的泥土,一邊喘著氣:「可不是嘛,
這一路走得老豬我腿都細了!對了,你們村子里……可有甚么好吃的?」
獵戶趕忙答道:「有有有!雖然我們村子小,但野味山珍還是有的。
今晚一定讓長老們嘗嘗新鮮的野菜燴山菇!」悟空與獵戶并肩而行,隨口問道:「老哥,
你在這山里打了多年獵,可見過剛才那種怪物?」獵戶猛地一哆嗦,臉色霎時沒了血色,
聲音都變了調(diào):「親眼見到是頭一回……只聽村里老輩說,這左近有邪祟徘徊,
不想竟是這等駭人之物?!股成糁鴵?dān)子,在后面甕聲甕氣地問:「既如此兇險,
今日又為何獨自上山?」獵戶長嘆一聲:「實在是沒法子,老母病重,
需用新鮮鹿茸做藥引……我是冒著險出來,卻撞上那東西……若非長老出手,
我今日必定命喪于此,家中老母可怎么辦……」唐僧溫言道:「施主孝心可嘉,
佛祖定會庇佑?!垢C戶越往里走,周遭的光景就越不對勁。密不透風(fēng)的林木遮蔽了天光,
枝椏扭曲盤結(jié),四周靜得連一聲鳥叫蟲鳴都聽不見。腳下的泥土濕滑軟爛,踩上去直陷腳踝,
覆滿深色苔蘚與菌斑??諝馑坪踝兊谜吵恚瑥浡粲腥魺o的腥臭氣味。悟空眉頭緊鎖,
火眼金睛掃視四方,仍看不出任何異常,心中警兆卻不減反增。八戒嘟囔著怪味難聞,
沙僧只管挑著擔(dān)子悶頭跟上。唐僧亦覺些許不安。唐僧雖也感到一絲不妥,但見獵戶熱情,
又想著能早些尋個地方歇腳,便按下心頭疑慮,繼續(xù)前行。2穿過那片扭曲的古木林,
眼前視野總算開闊了些。一條小溪橫在前方,溪水渾濁,幾乎不見流動。
溪邊散落著幾十戶土坯茅屋,墻體低矮,屋頂?shù)拿┎萆贤瑯优罎M了濕滑的深色菌苔。
唐僧下了馬,八戒將馬拴在村口一棵半枯老樹上,幾人隨著獵戶向村內(nèi)走去。
村子中央是片空地,空地上立著個高臺,臺子正中插著根木樁,不知作何用處。
此刻已是黃昏,天際最后一絲微光掙扎著,卻被四周愈發(fā)濃重的霧氣吞噬。
村子中稀稀落落幾點搖曳燈火,非但未能驅(qū)散黑暗,反將房屋的陰影拉得扭曲詭異。
一個婦人蹲在自家門口,反復(fù)擦拭著早已光亮的門框。另一老者坐在門檻上,
手中拿著一把枯草編織著,但手指遲遲沒有動,只是空茫地望著前方。有女子輕搖搖籃,
可那搖籃分明是空的……見到獵戶帶著四個相貌迥異的陌生人進來,村民并未露出多少驚訝,
只是緩緩轉(zhuǎn)過視線,略微點頭,臉上擠出像是笑容的弧度,
隨即又扭頭繼續(xù)手頭毫無意義的動作。「長老們勿怪,」
引路的獵戶似乎察覺到了師徒四人的不適,滿面賠笑,「村子偏僻,大家平日里見得少,
性子都木訥了些,但心腸都是極好的?!顾男θ轃崆椋瑹崆榈糜行┩回?。很快,
他們被引到村中一間較為寬敞的屋舍前。獵戶高聲吆喝:「村長!村長!有客人!
四位從東土大唐來的長老!」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者迎了出來?!纲F客臨門,有失遠迎,
恕罪恕罪?!勾彘L的聲音干澀沙啞,卻努力擠出極為熱絡(luò)的語調(diào),
臉上的皺紋隨著笑容變得更加深邃。他逐一打量師徒四人,目光在唐僧身上似乎多停了一瞬。
唐僧上前施禮:「阿彌陀佛。老丈客氣了,貧僧唐三藏,自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取經(jīng)。
幸得這位施主引薦,特來叨擾一宿。」「圣僧光臨,是吾等的福分,何來叨擾之說!快請進,
快請進!山野之地,無甚好招待,唯有粗茶淡飯,還請勿要嫌棄?!勾彘L緊緊握住唐僧的手。
他的手心冰涼濕滑,唐僧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對方熱情地拉入屋內(nèi)。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
甚至可以說簡陋,卻干凈得幾乎一塵不染。悟空一雙火眼金睛在屋內(nèi)細細掃過,
從墻壁到家具。沒有看到絲毫妖魔氣息,一路走來都是如此,但這越發(fā)讓他覺得不對勁。
眾人落座,很快便有村民沉默地端上飯菜。雖是齋菜,卻也有幾樣新鮮山野時蔬,一碗清湯,
并一些粗面餅子。八戒早已餓得腹鳴如雷,見狀就要動手,卻被悟空在桌下踢了一腳。
「呆子!師父還沒動,你急什么!」「師父,」悟空湊到唐僧身邊,壓低聲音,
「這村子有古怪,不如俺們辭了齋飯,連夜趕路為好。」唐僧還未答話,
一旁的村長卻仿佛聽見了一般,笑容可掬地開口:「長老當(dāng)真是謹慎。敝村窮鄉(xiāng)僻壤,
大家只是不善言辭,絕非歹人。況且這山中入了夜,外面可是有邪祟徘徊。敝村雖陋,
卻有祖輩傳下的些許庇佑,那些山野邪祟輕易不敢靠近。諸位長老安心住下,明日天亮,
老漢親自指給你們出山的近道。」唐僧看了看窗外徹底漆黑的天色,又見村長言辭懇切,
便嘆了口氣,對悟空道:「悟空,是否你多心了?我觀此地村民,雖然木訥,
卻也不似奸惡之徒。我等出家人,豈能因猜疑而寒了善信之心?況且天色已晚,山林險峻。
不如歇息一晚,明早再行?!拱私涿Σ坏攸c頭,抓起一塊餅子塞進嘴里,
含糊道:「就是就是!有現(xiàn)成的吃的住的,偏要出去喂那怪物!猴哥你就是想太多!」
沙僧亦是同意:「大師兄,師父說得在理。我們連日風(fēng)餐露宿,師父師兄都乏了,
不如就此歇下。我自會守夜,謹慎防范?!乖捯阎链?,悟空自知再勸無用,不再言語。
火眼金睛又仔細打量了一遍齋飯,仍是毫無異樣。暗自打定主意:稍后定要好好探查一番。
村長見師徒安頓下來,臉泛紅光,似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他熱情地為大家添菜,
從一路的艱辛和見聞,聊到每個人的口味喜好。八戒只悶頭大嚼,
偶爾含混應(yīng)一聲;沙僧則默默替師父添滿清湯;唐僧不時與村長交談,
感嘆一句眾生皆苦;唯有悟空,筷子沒動幾下,心事重重。村長臉上笑容不改,
眼中精芒一閃而過。屋外,夜色濃得化不開,將整個溪邊村死死裹住。那渾濁的溪水流淌聲,
在萬籟俱寂中,變得異常清晰,緩慢而粘稠。3齋飯用畢,村民們悄無聲息地撤去碗筷。
村長為師徒四人安排了一間小茅屋。小屋與村長的屋子一樣,陳設(shè)簡單卻一塵不染。
八戒一進門就嚷著累,倒頭便睡,鼾聲隨即響起。沙僧將行李穩(wěn)妥地放在墻角,
降妖寶杖不離手,魁梧的身軀立于門邊,目光炯炯,時刻留意著屋外動靜。悟空則毫無睡意,
背著手在狹小的屋內(nèi)來回踱步,眉宇緊鎖。「悟空,莫再走了?!固粕P坐在榻上,
輕聲勸道,「這些村民雖然木訥卻無害我等之意。早些歇息,明日還要趕路。」「師父,
俺越想越覺得這村子古怪得緊?!刮蚩胀O履_步,壓低聲音,「這樣偏僻的村子,
便是一般外人入村都會引起村民的驚訝或好奇,何況我等。但自進村以來,
所見村民皆無太大反應(yīng),靜得像塊木頭,悶頭重復(fù)著毫無意義的行為。」「那齋飯,
村子周邊皆為苔蘚所覆,又有邪祟徘徊,新鮮山野時蔬又如何尋得?!?/p>
「還有這一塵不染的屋子,這間空屋絕非方才打掃出來的。」「俺的火眼金睛,
能辨天下妖魔??善谶@個處處古怪的村子里,俺看不出半點妖氣。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比直接撞進個妖怪洞府還要讓俺心慌?!固粕勓裕蚕萑肓顺聊?。悟空雖頑劣,
但在除妖護法之事上,從未有過半句虛言?!噶T了,」悟空抓耳撓腮片刻,終于下定決心,
「師父,您好生歇著。俺這便去查個水落石出!您千萬莫要出門?!?/p>
又轉(zhuǎn)頭對沙僧鄭重囑咐:「沙師弟,你看好師父和八戒,俺去去就回?!股成刂仡h首,
握緊寶杖。悟空身形一晃,化作一只飛蛾,從門縫中溜了出去。夜色下的溪邊村,
比黃昏時更加死寂。濃霧不知何時變得更加厚重,將整個村莊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
若有若無的腥臭氣味和著霧氣直沖鼻腔,令人作嘔。飛蛾無聲地飛近一間茅屋。
窗戶透出微弱的油燈光亮,屋里卻死氣沉沉,聽不到半點人聲。屋內(nèi)同樣是家徒四壁。
一男一女,并排平躺在床上,床頭掛著一幅《千臂慈悲尊者圖》。他們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甚至連夢囈和鼾聲都沒有,若不是還有淡淡呼吸便與尸體無二。悟空又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幾圈,
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便飛出窗外,前往下一戶人家。與此同時,村長帶著幾個村民,
端著一壺?zé)岵韬蛶椎〔?,再次敲響了唐僧的房門?!甘ド?,圣僧可曾安歇?」
村長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山夜寒涼,老朽特地備了些熱茶,為您驅(qū)驅(qū)寒氣。
」唐僧剛剛合眼,聞聲只得起身。沙僧打開房門,
只見村長帶著幾個村民滿臉堆笑地站在門外?!咐险捎行牧?,貧僧實不敢當(dāng)?!埂笐?yīng)當(dāng)?shù)模?/p>
應(yīng)當(dāng)?shù)?。」村長熱情地將唐僧讓回屋內(nèi),示意村民放下杯碟?!甘ド餍星蠓ǎ斩缺娚?,
真是功德無量啊?!顾f話時,目光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屋內(nèi)每個角落,
尤其在那空著的床鋪上停留了一瞬,笑容似乎更深了些。此時,八戒也被這動靜驚醒。
一個村民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烤餅,笑呵呵地湊到八戒身前。八戒聞到香味,哪里還忍得住,
當(dāng)即接過,大快朵頤。另一邊,又有兩個村民走到沙僧面前,
滿臉愁容地指著不遠處一根傾倒的頂梁木,比劃著懇請他這位長老幫忙扶正,
以免夜里倒塌傷人。不過舉手之勞,而且吃人嘴短。左右不過幾個凡人,
有八戒守著想是出不了什么事。便回頭道:「二師兄,你守著師父,我去去就回?!?/p>
說完他扛起寶杖就跟兩人走了出去。村長一邊為唐僧沏茶,
一邊絮絮叨叨地拉起家常:「圣僧一路辛苦……這茶是后山采的野茶,雖粗陋,卻暖胃?!?/p>
他說著,目光卻不時瞟向窗外?!肝覀冞@小地方,
幾十年也見不到一個外人……圣僧是從大唐而來,
那可是天朝上邦……得見圣僧當(dāng)真是我等的福氣?!顾氖址磸?fù)摩挲著茶壺。
唐僧溫言道:「老丈客氣了。山水有相逢,皆是緣法?!埂甘恰⑹蔷壏ā勾彘L附和著,
卻又忽然頓住,似是側(cè)耳傾聽著什么。他很快回過神,
繼續(xù)說著:「村里人家都以采菌、打獵為生……日子是清苦了些,但托『神明』庇佑,
倒也太平……」就在這時,屋后似乎傳來細微聲響——似是什么東西落地。
村長頓時眼神變得熾熱,轉(zhuǎn)向唐僧時,聲音滲入一種近乎狂熱的調(diào)子:「圣僧,佛法雖好,
卻也只是引路的舟筏。您可知,在這舟筏的盡頭,還有著更為廣闊、更為真實的彼岸?
我們村子,有幸聆聽到來自彼岸的福音,得了真正的『神明』的庇佑與啟示。
那是超越輪回、超越苦厄的安寧……」唐僧眉頭微蹙,對方言語中的「神明」
與自己所信奉的佛理格格不入,正欲辯駁,卻被村長打斷?!甘ド?,您是天選的取經(jīng)人,
身負無量功德與氣運。您……一定能理解我們,甚至,能聆聽到比我們更清晰的神諭?!?/p>
村長雙眼放光,狂熱而空洞?!刚堅试S我為您介紹,我們的天父和救主,
我們的『神明』……」4悟空所化的飛蛾從一戶人家的窗縫鉆入,
這已是他所探的第三戶人家。屋內(nèi)的景象與先前別無二致:家徒四壁,
床上躺著如尸體般沉寂的村民,床頭掛著那幅《千臂慈悲尊者圖》,無一例外。
畫中千臂慈悲尊者面色莊嚴慈悲,站立在盛開的蓮花寶座之上。許多手臂以身體為中心,
層層疊疊向四周舒展開來,每一只攤開的掌心都有一只眼睛。悟空心中疑竇叢生,
仔細盯著那畫像,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那菩薩的微笑,弧度似乎咧得太大,似是嘲弄。
那舒展的手臂顯得有些雜亂無章。還有那掌心的眼睛,似是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悟空運起火眼金睛,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畫紙仿佛變成了某種活物的皮膜,
墨線仿佛在像血管般脈動。尊者的面容龜裂,化作一片混沌難以言表的扭曲空洞。
那手臂也現(xiàn)了原形,竟是一根根頂端長有眼睛的觸須!一道無形沖擊順著視線傳來,
耳邊似是響起陣陣低語,直沖悟空的心神。饒是齊天大圣,也不禁心神一顫?!负脗€邪物!」
悟空心中大駭,連忙收了神通。低語聲遠去,眼前的畫卷又恢復(fù)了莊嚴慈悲的模樣。
但他知道,表象之下隱藏著何等恐怖真相。這個村子所供奉的,根本不是什么千臂慈悲尊者,
而是不可名狀的邪神!就在此時,村民突然從床上起身,面無表情地向外走去。
悟空趕忙跟上。只見家家戶戶的門被推開,那些原本如死尸般躺在床上的村民,
此刻都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他們步伐僵硬,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朝著村子中央那片空地匯聚而去。不好!出事了!悟空心念電轉(zhuǎn),
當(dāng)即朝著村民聚集的方向趕去。與此同時,唐僧的房間內(nèi),氣氛已降至冰點。「阿彌陀佛。」
唐僧雙手合十,神色前所未有地莊重,「老丈,貧僧乃是佛門弟子,一心只為求取西天真經(jīng),
普度眾生。此心堅如金石,斷無改信之理?!埂甘ド?,您還不明白嗎?您所修的道,太慢,
太苦了。而我們的『神明』,能立刻賜予你超越生死的無上福祉?!?村長的笑容漸漸剝落。
唐僧意志堅定:「老丈所言,已入魔道。佛法無邊,講求的是明心見性,度己度人。
脫離苦海,乃是依靠自身的覺悟與修行。豈有全將希望寄托于『神明』之理?
此乃外道邪魔之說,非但不能得證菩提,反而會墮入萬劫不復(fù)之境!還望老丈迷途知返,
回頭是岸?!共恢挥X間,村民已經(jīng)圍了上來。昏黃的燈光下,細長的影子仿佛牢籠,
籠罩在唐僧身上?!甘ド憧上牒昧??我主神恩浩蕩,你當(dāng)真要……拒絕這份恩賜?」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肛毶竽耸钦X,非此等虛妄恩賜?!固粕?dāng)嗳痪芙^?!甘菃??」
見唐僧軟硬不吃,村長失去了最后一點耐心,「但『神明』是不可違逆的……」
村民們一擁而上,架住唐僧就往外走去。「你們要干什么?」唐僧高聲呼喚,「悟空!悟能!
悟凈!」無一回應(yīng)。他這才發(fā)現(xiàn),外出打探的悟空遲遲未歸,
吃餅的八戒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被請去幫忙的沙僧也未曾返回?!笌ドヒ姟荷衩鳌唬 ?/p>
5沙悟凈急匆匆往回趕。幫完第一批村民,余下的又圍了上來。左右不過是舉手之勞,
何況吃人嘴短,他便一一應(yīng)下。待回過神時,才發(fā)覺已離開師父太久。村里人影攢動,
都在向村子中央的空地聚集,似乎在準備什么活動。他心頭一沉,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腳下不由得加快了許多?!笌煾福《熜?!我回來了!」一把推開房門,屋內(nèi)空無一人。
「師父!」呼喊聲在屋里回蕩,卻無人應(yīng)答。沙僧大驚,里里外外尋了一圈,不見人影。
師父和二師兄都不見了!大師兄又遲遲未歸,這可如何是好!又繞了一圈,在屋后角落,
他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豬八戒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嘴里還塞著半塊烤餅。沙僧上前,
用力推他。「二師兄!醒醒!快醒醒!」「別吵……讓俺再吃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