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深秋，夜雨初歇，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倒映著“百樂門”霓虹的碎光，紅綠交錯，
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洇染著十里洋場的浮華與頹唐。留聲機的咿呀唱腔混著喧嘩人語，
從門縫里鉆出來，飄散在微涼的夜氣中。臺側陰影里，沈青禾攏了攏身上半舊的絲絨旗袍，
水藍色的底子已經洗得發(fā)白，領口一粒盤扣松了，總也尋不到合適的針線去縫。她垂著眼，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裙擺一道不顯眼的抽絲處。前臺歌女正膩著嗓子唱“夜上海”，
臺下叫好聲、猜拳聲、酒杯碰撞聲浪一樣涌過來，她卻只聽見自己空洞的心跳。“青禾！
發(fā)什么呆！下一個就是你！快，補點胭脂，臉色白得跟鬼似的！
”班主孫胖子油光滿面地擠過來，嗓門壓得低，卻急吼吼的。青禾默然，
從手提包里摸出半截殘舊的口紅，對著廊下模糊的玻璃窗，仔細地涂抹。鏡影昏蒙，
映出一張過分清瘦的臉龐，昔日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痕跡已被愁苦細細打磨，只剩下一雙眼睛，
黑沉沉的，盛著與這歡場格格不入的沉寂與倦怠。唯有唇上那一抹突兀的艷色，
提醒著她此刻的身份——一個賣笑的、依附著這片刻喧囂才能糊口的孤女?！跋旅孢@位，
可是咱們金陵女中的高材生，沈青禾沈小姐！一曲《月圓花好》，請諸位爺賞耳！
”孫胖子拔高的介紹詞里帶著諂媚的夸張，臺下響起幾聲零落又夾雜著輕浮的口哨。
青禾深吸一口氣，將那點可憐的尊嚴死死摁進心底，走上臺去。追光打在身上，有些燙。
她微微瞇眼，避開臺下那些審視的、玩味的、不懷好意的目光，望向虛空。音樂起，她開口，
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浮云散，明月照人來……”歌詞是旖旎的，
曲調是纏綿的，從她唇齒間流出，卻莫名沾了秋夜的寒。臺下漸漸靜了些，有人側耳，
大約是被這不合時宜的認真與凄清打動。唱到一半，入口處忽然一陣騷動。
沉重的門扉被左右推開，皮鞋踏地的聲音整齊而鏗鏘，壓過了樂聲。
喧鬧的人聲像被刀驟然切斷，整個舞廳詭異地安靜下來，只剩留聲機兀自轉著，咿咿呀呀，
顯得格外突?？尚?。一群戎裝整齊的衛(wèi)兵魚貫而入，分列兩側，腰配短槍，眼神冷厲，
瞬間控住了場。空氣凝固，所有視線都膽怯又好奇地投向門口。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逆著光，緩步走了進來。軍靴锃亮，踏在地板上的每一聲都清晰可聞，敲在人心上。
墨綠色的呢子軍裝，肩章金燦，綬帶流蘇，襯得他氣勢逼人。他微微抬手，
身后一名副官立刻上前，替他脫下軍大衣，露出里面熨帖的制服和緊束的腰帶。
男人面容冷峻，下頜線條如刀削般利落。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全場，所及之處，
無人敢與之對視，紛紛低下頭去。那股久居上位、殺伐決斷的威壓，幾乎化為實質，
沉甸甸地籠罩了整個百樂門。班主孫胖子連滾帶爬地迎上去，
腰彎得快折到地上：“不知督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您快請上座！
最好的位置一直給您留著呢！”男人沒理會他，視線卻在臺上微微一凝。
青禾的歌聲早已停了。她僵立在追光里，臉色比方才涂脂抹粉前更白，白得透明，
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開。手指死死攥著麥克風架，
冰涼的金屬觸感也無法讓她止住那從靈魂深處滲出的顫抖。那張臉……即使隔了十年光陰，
即使他周身的氣度已翻天覆地，
即使他左側眉骨到顴骨的那道疤痕在燈光下顯得愈發(fā)猙獰扭曲……她也一眼就認出了他。
陸承璋。那個曾被她用最刻薄的語言推開、被她用最恐懼的眼神傷害過的少年。
那個曾為她豁出性命，臉上留下這道永世無法磨滅的傷疤的少年。他竟然還活著。而且，
以這樣一種她完全無法想象的方式，重新撞入她的生命。
陸承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目光深不見底，沒有任何情緒，
既無久別重逢的驚詫，也無舊怨新仇的戾氣，平靜得令人心寒。隨即，他淡淡地移開視線，
仿佛只是看到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邁步走向孫胖子指引的雅座。音樂重新響起，
卻換了歡快的調子。臺下的人們竊竊私語，
目光在督軍和臺上那抹僵立的藍色身影之間來回逡巡，充滿了探究與興奮。
青禾卻像被釘在了臺上，接下來的半首歌，她唱得魂不守舍，音調飄忽，錯了好幾個拍子。
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不在她這里，無人計較。一下臺，孫胖子就擦著汗跑來，
又是埋怨又是后怕：“我的小祖宗！你怎么關鍵時刻掉鏈子！那可是陸督軍！
如今這金陵城里說一不二的主兒！你知不知道他一句話就能讓咱們這百樂門明天就關門歇業(yè)！
你……”“他……他就是陸督軍？”青禾的聲音發(fā)虛。她聽過這名字，
近兩年迅速崛起的新派軍閥，手段狠辣，權傾東南，
只是她從未將那個傳聞中的鐵血督軍與記憶中的少年聯(lián)系起來?！安蝗荒?！”孫胖子瞪眼，
“瞧他臉上那疤！聽說就是早年道上混時留下的！嘖嘖，煞氣重??！你剛才沒得罪他吧？
”那道疤……不是道上混留下的。是為了她。青禾心口一陣劇痛，幾乎無法呼吸。她搖搖頭，
踉蹌著躲進后臺雜亂的角落，只想把自己藏起來。然而，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演出散場，
人潮漸稀。青禾換回自己的舊衫，抱著微薄的酬勞，只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剛走到側門小巷，那幾名戎裝衛(wèi)兵便無聲地出現(xiàn)，攔住了她的去路?！吧蛐〗?，督軍有請。
”副官語氣恭敬，姿態(tài)卻不容拒絕。青禾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她被“請”回百樂門大廳。
方才的喧囂已然散盡，只剩空曠和冷清。華麗的水晶燈下，陸承璋獨自一人坐在絲絨沙發(fā)上，
指間夾著一支雪茄，煙霧裊裊，模糊了他疤痕交錯的臉龐。他抬了抬手，
副官和衛(wèi)兵們立刻躬身退下，守在外圍，背對著他們，如同沉默的雕像。偌大的空間里，
只剩下他們兩人。青禾站在原地，手腳冰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看著他緩緩站起身，
一步步朝她走來。軍靴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中放大，如同催命的鼓點。他逼近，
帶著強烈的壓迫感，混合著煙草和冷鐵的氣息，將她完全籠罩。她被迫一步步后退，
直到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廊柱，再無退路。他伸出手，撐在她耳側的柱子上，
將她困在這方寸之地。然后，他俯下身，那張布滿疤痕、冷硬如石刻的臉龐逼近她，
熾熱的呼吸幾乎噴薄在她臉上?！艾F(xiàn)在——”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玩味，“還怕這張臉嗎？”這句話，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入青禾心底最痛、最悔愧的角落。十年前，那個雨夜，
鮮血淋漓的他捂著傷口，眼神灼熱又脆弱地看著她，她卻在周圍人的驚叫和異樣目光中，
尖叫著“怪物”，驚恐萬狀地推開了他……十年間，這一幕無數(shù)次在她夢中重現(xiàn)，
啃噬著她的靈魂。她無數(shù)次幻想過重逢，幻想過道歉，卻從未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以這樣的方式。巨大的羞愧、恐懼和積壓了十年的悔恨，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她沒有再躲閃，也沒有尖叫。
而是仰起頭，用盡全身的力氣，顫抖著、生澀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將她的唇，
印上了他左臉上那道猙獰扭曲的疤痕。淚水的咸澀，混合著他皮膚上微涼的觸感，
以及那疤痕凸起的、粗礪的質感，一起灼燙著她的唇瓣?！拔液ε隆彼曇羝扑?，
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卻清晰地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我害怕……怕你不再要我。
”那一瞬間，陸承璋周身那冷硬逼人的氣場似乎凝滯了。他撐在柱子上的手，指節(jié)微微曲起。
幽深的眼底，有什么極其復雜的東西劇烈翻涌，快得讓人抓不住。整個大廳靜得可怕，
落針可聞。連門外衛(wèi)兵的身影都仿佛凝固了。突然——在青禾模糊的淚眼中，
她看到陸承璋猛地向后退了半步。然后，這個權傾東南、令無數(shù)人聞風喪膽的鐵血督軍，
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駭失聲、幾乎跌破眼鏡的動作。
他單膝跪了下來。筆挺的軍褲折出褶皺，锃亮的軍靴接觸地面。他仰著頭，
看著她淚眼婆娑的臉，那雙慣常冷厲的眼中，
此刻翻涌著的是她看不懂的、濃烈到極致的情愫。他從軍裝內袋里，掏出一個絲絨盒子。
打開，里面是一枚戒指，樣式簡單，卻鑲嵌著一顆切割完美的鉆石，
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暈。他舉起戒指，聲音不再沙啞玩味，而是低沉、鄭重，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要我原諒？可以——”“用你的一輩子來換。
”……民國十二年的秋，比往年更冷些。梧葉剛落盡，寒氣就已滲入金陵城的每一塊磚縫。
十一歲的沈青禾被兩個粗使嬤嬤反擰著胳膊，一路推搡著穿過沈家后花園的月洞門。
她頭上梳得精致的雙丫髻散了一半，珠花掉在地上，
被緊隨其后的沈家大小姐沈玉嬌故意一腳踩碎?！靶≠v種！也敢碰我的東西！
”沈玉嬌尖細的嗓音刮著人的耳朵。沈青禾咬著唇，不哭也不求饒，
只拿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睛死死瞪著這個名義上的“姐姐”。
她不過是多看了幾眼父親送給沈玉嬌的新洋娃娃，沈玉嬌便污蔑她想偷。爭執(zhí)間，
沈玉嬌自己沒站穩(wěn)，碰倒了茶幾，蹭臟了新做的洋裝，卻全賴在了青禾頭上。這樣的戲碼，
在沈家司空見慣。她是外室生的女兒，母親去年病逝后才被勉強接回沈家，
地位連得臉的丫鬟都不如。父親沈世淵忙于生意和鉆營，很少管內宅之事，
主母王氏視她為眼中釘，沈玉嬌更是以欺辱她為樂。她被拖到后巷僻靜處。這里少有人來，
墻角堆著雜物，地面潮濕?！敖o我打！讓她長點記性！”沈玉嬌一聲令下。
兩個嬤嬤臉上露出獰笑，其中一個掄起了厚厚的竹尺。青禾閉上眼，身體繃緊，
準備承受接下來的疼痛。預期的擊打卻沒有落下?！白∈?！
”一聲屬于少年的、略帶沙啞的喝止響起。青禾驚訝地睜開眼。
只見一個穿著沈家低級護院短打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xiàn)，
一手牢牢抓住了那嬤嬤即將落下的手腕。少年看著約莫十四五歲，身量已開始抽條，
略顯清瘦，但眉宇間已有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倔強戾氣。他的衣服洗得發(fā)白，
肘部打著不太顯眼的補丁，卻很干凈?！瓣懗需?！你算個什么東西！敢攔我？
”沈玉嬌看清來人，氣得跺腳。她知道這少年，是前不久府里新招的護院，
聽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性子孤拐，很不受管事待見。陸承璋甩開嬤嬤的手，
擋在青禾身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冷硬的勁兒：“大小姐，后巷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老爺吩咐過，內宅之事，外院護院不得插手，但若鬧出太大動靜，驚擾了貴客，
只怕老爺怪罪下來，大小姐您也難免受責罰?！彼@話說得巧妙，
既點出了沈玉嬌在此欺辱妹妹的不堪，又搬出了沈世淵，還暗示了自己護院的職責所在。
沈玉嬌到底年紀小，被他一噎，臉色漲紅，卻又一時找不到話反駁。她狠狠剜了陸承璋一眼，
又瞪向青禾：“小賤種，算你走運！我們走！”她悻悻地帶著兩個嬤嬤走了。
后巷只剩下青禾和那個叫陸承璋的少年。青禾驚魂未定，靠著冰冷的墻壁，小聲啜泣起來。
陸承璋轉過身，看著她。他似乎不太會安慰人，沉默了片刻，
才從懷里摸出一塊洗得發(fā)白的手帕，遞給她，動作有些僵硬?！安敛涟?。沒事了。
”他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許。青禾接過手帕，沒擦眼淚，只抬頭看他，
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謝謝你?！鄙倌険u搖頭，沒說話。陽光透過高墻的縫隙，落在他臉上。
他很瘦，臉色有些營養(yǎng)不良的蒼白，但五官輪廓分明，尤其一雙眼睛，黑沉沉的，
像藏著很多東西。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他于危難中，為她擋下了一次欺凌。自那以后，
青禾在沈家的日子并沒有變好，但因為有了陸承璋的存在，似乎又多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陸承璋在沈家地位低下，經常被派去做各種雜役粗活，有時還會被其他護院排擠欺負。
但他身手似乎不錯，性子又硬，挨了欺負往往悶不吭聲，卻會找機會狠狠報復回去，
久而久之，也沒人敢輕易招惹他。青禾偶爾會偷偷省下自己的點心，
或者找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在他經過后園、或者獨自當值的時候，飛快地塞給他。
起初他總是拒絕，眼神里帶著警惕和疏離。“拿著吧，很好吃的。
”青禾把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塞進他手里，不等他反應，就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跑開了。
陸承璋看著手里還帶著女孩體溫的糕點，愣了很久。下一次，
青禾又塞給他一個自己編的蟈蟈籠子，編得歪歪扭扭。“給你的！謝謝你上次救我！
”她說完又跑沒影了。陸承璋看著那丑丑的籠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漸漸地，
他不再拒絕她那些微不足道的“饋贈”。有時，他也會在她被沈玉嬌刁難后，默默出現(xiàn)，
遞給她一顆野地里摘來的、酸澀的果子，或者一朵被壓得有點扁的小野花。兩人很少說話。
沈家高門深院，尊卑有別，他們一個是備受冷落的庶女，一個是身份低微的護院，
每一次短暫的接觸都冒著風險。但一種無聲的默契，卻在兩個孩子之間悄悄滋生。
像是在寒冷冬日里，兩只無依無靠的小獸，本能地靠近，互相汲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青禾知道了他從小失去父母，在街頭流浪長大，吃過很多苦。
陸承璋也知曉她在沈家如履薄冰，看似是小姐，實則日子艱難。民國十五年，時局動蕩，
匪患漸起。沈世淵的生意做得頗大，難免招人眼紅。這年夏天，
沈家主母王氏帶著沈玉嬌和沈青禾去城外寺廟進香?；爻掏局?，馬車行至偏僻處，
突然被一伙蒙面匪徒截?。≤嚪虮灰坏犊车?，丫鬟婆子尖叫四散。匪徒砸開車門，
將嚇得魂飛魄散的王氏和沈玉嬌拖拽出來，搶奪首飾財物?；靵y中，
沒人注意到縮在角落、臉色慘白的沈青禾。一個滿臉橫肉的匪徒發(fā)現(xiàn)了她，
獰笑著伸手來抓：“這兒還有個標致的小丫頭！”青禾嚇得閉眼尖叫。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身影猛地從路邊坡下?lián)淞松蟻?，狠狠撞開那個匪徒！是陸承璋！
他今日奉命跟隨車隊護衛(wèi)，一直騎馬跟在最后。匪徒出現(xiàn)時，他第一時間藏匿起來，
伺機而動。“小子找死！”那匪徒大怒，揮刀便砍。陸承璋身手靈活，險險避開，
拉起青禾就跑：“快走！”其他匪徒見狀，立刻圍追過來。陸承璋護著青禾，且戰(zhàn)且退。
他年紀雖輕，但打架經驗豐富，出手狠辣，竟一時逼得匪徒無法近身。但他畢竟只有一人，
還要護著個拖累。眼看就要沖出包圍，一個落在后面的匪徒眼中兇光一閃，
竟掏出一把磨得锃亮的鐮刀，從斜刺里狠狠朝著青禾的臉劃來！這一下若是劃實，
青禾必然毀容！電光石火間，陸承璋想也沒想，猛地將青禾往自己身后一拽，
用自己的臉迎向了那鋒利的刀鋒！“呃！”一聲悶哼。溫熱的液體濺在青禾臉上。
她驚恐地睜大眼，看到陸承璋左側臉頰上，從眉骨到顴骨，被劃開一道極深極長的口子，
皮肉外翻，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他半張臉，滴滴答答落在他洗得發(fā)白的衣襟上，觸目驚心。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眼神兇得像要吃人，反手一拳重重砸在那匪徒的鼻梁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匪徒慘叫著倒地。這狠勁震懾住了其他匪徒。趁此間隙，
陸承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拉著徹底嚇呆的青禾，發(fā)足狂奔，終于甩開了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