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絕望的氣氛幾乎凝固。太陽系迷失于深空的終極恐懼,遠比城市火災和通訊中斷更能摧毀人的意志。那無處不在的低頻嗡鳴雖稍有變化,但依舊像附骨之蛆般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逝。下方的校園里,騷動似乎平息了一些,并非恢復秩序,而是最初的恐慌過后,幸存者們要么找到了暫時的藏身之所,要么……已無力掙扎。偶爾傳來的零星尖叫和撞擊聲,反而更加令人心悸。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里?!绷譄ǖ穆曇羲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收回望向陌生星空的目光,“食物、水、藥品,我們什么都沒有。樓下的混亂暫時停了,必須下去尋找補給?!?/p>
他的話很實際,將眾人從宏大的宇宙恐懼拉回了迫在眉睫的生存問題。求生的本能稍稍壓過了絕望。
阮秋莊點了點頭,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復了些許神采:“我知道生科樓有幾個存放實驗用品和應急物資的倉庫,平時管理很嚴,但現(xiàn)在……也許能進去。”
另外兩個女生——張玥和李莉,互相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表示了同意。角落里,那個之前指出星空異常、戴著厚眼鏡的男生也抬起了頭。他看起來比林煥還要瘦弱些,一直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我…我跟你們一起去?!彼屏送蒲坨R,聲音有些發(fā)顫,但語氣卻很認真,“我叫李文,天文系的?;蛟S…或許我能幫上點忙。” 在這種環(huán)境下,落單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五人小隊初步形成。他們小心翼翼地推開天臺鐵門,重新進入昏暗的樓梯間??諝庵袕浡鼭獾臒熚逗鸵环N奇怪的、類似電路燒焦后又淋了雨的酸味。應急燈大部分已經熄滅,只有少數(shù)幾盞還在頑強地閃爍著,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他們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沿著樓梯向下。三樓走廊里的煙霧已經散去不少,那個起火的配電箱徹底黑了,只剩下燒焦的外殼。走廊里一片狼藉,散落著文件、破碎的玻璃和翻倒的儀器。
阮秋莊憑著記憶,引導大家走向倉庫區(qū)。幸運的是,其中一個存放備用實驗器皿和蒸餾水的倉庫門鎖似乎在被沖擊時震壞了,李文從消防箱里取出斧頭,幾人合力撬了幾下,便打開了門。
里面相對完好。他們找到了幾箱瓶裝水、一些未開封的餅干(本是實驗間隙的零食),還有一個急救箱。收獲雖不豐盛,但在當下已是救命之物。他們將物資簡單分裝進背包。
就在他們稍微松了口氣時——
轟隆隆?。。?!
整棟大樓突然前所未有地劇烈震動起來!
這一次絕非之前可比!并非短暫的地顫,而是來自地底深處的、持續(xù)不斷的沉悶轟鳴!仿佛有一顆巨大的心臟在地核深處瘋狂搏動!墻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承重柱上龜裂出蛛網(wǎng)般的紋路,天花板大片大片地剝落,砸在地上揚起漫天塵土!
“蹲下!找掩體!”林煥大吼,猛地將身邊的阮秋莊撲倒,躲到一個巨大的超低溫冰箱后面。
其他人也連滾爬爬地找到堅固的實驗臺或承重柱躲避。李文緊緊抱著他的電腦,蜷縮在一個角落。
轟鳴聲持續(xù)了將近一分鐘,其間夾雜著鋼筋混凝土斷裂的恐怖巨響!整棟建筑仿佛隨時都會解體!
終于,在一聲尤其劇烈的、仿佛地殼被撕開的脆響后,震動緩緩停止。
驚魂未定的眾人從掩體后探出頭,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走廊另一端,原本是堅固墻壁和部分實驗室的地方,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巨大無比的、深不見底的裂縫!裂縫邊緣參差不齊,裸露的鋼筋扭曲得像麻花,冷風夾雜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億萬年未見天日的陳腐氣息,從地縫中洶涌而出!
而更令人驚異的是,從那地縫深處,竟然隱隱透出一種柔和的、乳白色的微光。這光芒與外面天空中那詭異狂暴的脈沖光截然不同,它并不強烈,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寧靜感,仿佛能稍稍安撫那折磨人的低頻嗡鳴,驅散人心頭的些許恐懼。
“那……那是什么光?”張玥顫聲問道,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一絲被光芒吸引的好奇。
沒有人回答。這光芒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絕非人造,更非自然現(xiàn)象,它古老而神秘。
林煥、阮秋莊和李文三人對視一眼,強烈的好奇心和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壓過了恐懼,促使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巨大的裂縫。
裂縫邊緣極不穩(wěn)定,不時有碎塊簌簌落下,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們趴在相對穩(wěn)固的邊緣,用手電筒向下照射。
手電光柱落入深處,隱約照見的并非預想中的地基泥土和管道,而是……打磨得異常光滑的、某種暗青色石材構成的壁面!石壁上刻滿了極其復雜的、非任何已知文明風格的紋路!那些紋路在黑暗中似乎能吸收光線,并自行散發(fā)出更明顯的微光!
而那乳白色的光芒,正是從裂縫更深處彌漫上來!
“這……這不是我們的建筑結構!”李文失聲道,聲音因震驚而變調,“這看起來……極其古老!”
大學校園的地下,怎么可能有這種明顯是人工開鑿、且年代似乎極為久遠的遺跡?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和囂張的喧嘩聲從走廊另一端傳來!
“快!剛才那么大動靜,肯定有好東西!” “媽的,這鬼地方邪門,撈一票趕緊走!”
只見五六個穿著流里流氣、身上帶著紋身、不像學生的人沖了過來,手里拿著鋼管甚至砍刀,臉上帶著災難中滋生的貪婪和暴戾。顯然是校外混進來趁火打劫的社會人員。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疤的壯漢,他看到林煥三人,又看到那地縫中透出的異光,眼睛一亮,露出猙獰的笑容:“小兔崽子們,滾開!這里的東西歸爺爺們了!”
林煥心中一沉,下意識地擋在阮秋莊身前。李文也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消防斧。張玥和李莉嚇得尖叫一聲,后退了好幾步。
沖突一觸即發(fā)。
然而,那疤臉壯漢的一個瘦猴同伙急于表現(xiàn),不等命令,就迫不及待地想湊近裂縫往下看,腳下不小心踢落一塊巨大的松動混凝土。
那塊混凝土轟然落下,砸在下方光滑的石壁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
嗡——!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震鳴從地底深處傳出,并非破壞性的嗡鳴,而更像是一種古老而精密的機制被意外觸發(fā)的聲音。
緊接著,那乳白色的光芒驟然變得刺目!一道柔和卻無法抗拒的能量波動如同水紋般從裂縫中擴散開來!
疤臉壯漢一行人首當其沖,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正面擊中,慘叫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墻壁上,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當場昏死過去,生死不知。
林煥三人也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撲面而來,但奇怪的是,這股力量接觸到他們時,卻變得溫和了許多,仿佛有意識般地繞開了他們,只是將他們推得踉蹌后退了幾步,并未受傷。
仿佛那能量波動……有某種辨別敵友的機制?
光芒漸漸恢復柔和。
裂縫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像是玉石摩擦的“咔噠”聲,像是某個隱藏了無數(shù)歲月的機關終于開啟了。
三人驚魂未定,等了好一會兒,確認沒有其他動靜后,才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見在下方不遠處一塊突出的、較為平整的石臺上,不知何時,悄然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古樸的灰白色石龕。石龕渾然一體,仿佛天然形成,又帶著人工雕琢的玄奧感,表面散發(fā)著溫潤的微光。里面似乎放著幾件東西。
林煥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昏迷的那幾人,又看了看那神秘的石龕。他咬咬牙,讓李文和阮秋莊拉住他的腿和腰帶,自己則冒險探身下去,伸長手臂,勉強夠到了那個石龕。
石龕觸手冰涼,卻非石材的冰冷,而是一種溫潤的、蘊含著某種奇異能量的涼意。他將其拿起,感覺并不沉重。
回到安全地帶,三人借著微光查看石龕里的東西。
里面只有三樣東西:
1. 一卷材質奇特、觸手柔韌異常的暗黃色卷軸,非絲非帛,更非紙張,用一根簡單的骨扣系住。
2. 一枚灰撲撲的、毫不起眼的暗金屬指環(huán),表面沒有任何花紋,像是未經打磨的坯料。
3. 一個小巧的、顏色沉靜的玉質瓶子,瓶口密封得極好,里面似乎裝著幾粒圓滾滾的東西。
沒有霞光萬道,沒有強大的能量波動,只有一種極致的古樸、神秘和……不起眼。
林煥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解開那卷軸的骨扣,將其緩緩展開。
卷軸上寫著密密麻麻的、一種從未見過的古老文字,扭曲如鳥獸蟲魚,又似星辰軌跡,玄奧難明。他們一個字都不認識。
然而,就在他們的目光聚焦于那些文字,試圖理解其含義時,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瞬間活了過來,化作了無數(shù)微小的、閃爍著微光的符號洪流,直接順著他們的視線,“沖”入了他們的腦海深處!
并非理解了含義,而是直接烙印下了一種抽象的意念流轉路徑、一種呼吸的獨特韻律、以及一種感知周圍環(huán)境中那奇異能量的模糊方法!
同時涌入的,還有三個他們能夠理解的、同樣由意念傳達的、仿佛直接刻印在認知里的名稱:
對于那套意念路徑和呼吸韻律,其名為——《基礎引氣法》。 對于那枚指環(huán),其名為——【納元戒】。 對于那個玉瓶,其名為——【辟谷丹】。
信息傳遞完畢,卷軸上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變得平平無奇,那古老的文字也仿佛耗盡了所有靈性,變得模糊不清,再也無法傳遞任何信息。
林煥、阮秋莊、李文三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經歷了一場離奇無比的幻夢。腦海中那套名為《基礎引氣法》的東西清晰無比,仿佛與生俱來,但他們完全不知道那具體是什么,有什么用,只知道這個名字?!炯{元戒】和【辟谷丹】的名字也很清晰,同樣不明所以。
“剛……剛才那是什么?”李文結結巴巴地問,臉上滿是難以置信,手下意識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不知……道……”阮秋莊也茫然地搖頭,她下意識地嘗試按照腦海中那奇怪的韻律調整了一下呼吸,卻并沒感覺到任何異常,只是覺得……空氣似乎真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一絲極微弱的、難以捕捉的“流動感”。
林煥拿起那枚灰撲撲的【納元戒】,入手冰涼。他嘗試將其戴在手指上,大小意外地合適,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感覺。他又拿起玉瓶【辟谷丹】,搖了搖,里面?zhèn)鞒鲚p微的顆粒碰撞聲。
這些東西,還有腦海里的《基礎引氣法》,就是這處神秘遺跡的全部饋贈?
它們來自誰?為何會在這里?又有什么用處?
完全不知道。
它們就像是從一個完全陌生的、被遺忘的文明體系中掉落的碎片,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個科技文明崩塌的末日,等待著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解讀之人。
而此刻,遠處城市廢墟的深處,再次隱約傳來了新的、非人的嚎叫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剛才地底那劇烈的能量波動和地質變遷所驚動,正在從長久的沉睡中……逐漸蘇醒……
林煥迅速將三樣東西收好,塞進背包最里層,拉好拉鏈。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馬上走!”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未知的饋贈或許隱藏著希望,但眼前,顯然有更直接、更恐怖的威脅正在逼近。生存,依舊是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