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之中，那個立于尸山血海間的背影，動了。
他緩緩地、機械地轉(zhuǎn)過身來。
一張年輕而陌生的臉，映入全球億萬人的眼簾。
那是一張二十歲左右的面孔，棱角分明，本該是充滿朝氣的年紀，但他的眼神，卻是一片死寂的漠然。沒有兇殘，沒有得意，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仿佛他剛剛完成的不是一場屠殺，而是擦掉了一塊黑板上的字。
這張臉，正是年輕時的林墨！
【是他！真的是他！狗漢奸年輕的時候長這樣！】
【我的天，看這眼神……這他媽是天生的變態(tài)吧！殺人機器??！】
【確認了！罪證確鑿！這種人死一萬次都不夠！】
【槍斃！必須槍斃！不！直接絞刑！讓他慢慢死！】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狂，憤怒的聲浪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頂點。人們親眼看到了兇手，看到了這張冷酷無情的臉，這比任何卷宗、任何證詞都更具沖擊力。
法庭上，許多陪審員甚至不忍地閉上了眼睛，那37具尸體和林墨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構成了一幅讓他們靈魂戰(zhàn)栗的地獄繪圖。
審判長死死盯著畫面，握著法槌的手青筋暴起。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過無數(shù)窮兇極惡的罪犯，但從未見過如此年輕、又如此冷血的劊子手。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怒火被煽動到極致時，“歸墟”系統(tǒng)的鏡頭，卻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它沒有繼續(xù)展示林墨的臉，而是緩緩下移，給到了他那只握著匕首的右手一個極致的特寫。
也正是這個特寫，讓全世界都看到了一個詭異到極點的細節(jié)。
那只手……在發(fā)抖！
不是殺人后脫力般的劇烈顫抖，而是一種頻率極高、幅度極小的微顫。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極限即將崩斷的琴弦，在用盡全力維持著最后的穩(wěn)定。
這種顫抖，與他臉上那死水般的表情，形成了無比詭異、無比矛盾的對比！
【嗯？他在發(fā)抖？】
【哈哈！殺人殺興奮了？還是怕了？現(xiàn)在知道怕了？晚了！】
【不對勁……這抖得有點奇怪，不像是興奮，也不像是害怕……】
【樓上的別洗了！漢奸的一切行為都是表演！他就是在裝！想博取同情嗎？惡心！】
大部分觀眾依舊沉浸在憤怒中，將這一細節(jié)解讀為“興奮”或是“演戲”。
但，人類可以被情緒欺騙，機器卻不會。
“歸墟”系統(tǒng)，作為人類史上最精密的記憶提取裝置，其核心邏輯是追求絕對的“真相閉環(huán)”。它捕捉到了這個矛盾點。
【警報：檢測到目標生理反應（極度恐懼/應激）與表層情緒（漠然/平靜）存在嚴重邏輯沖突?！?/p>
【警報：沖突等級——最高?！?/p>
【啟動“強制記憶關聯(lián)”程序，檢索核心創(chuàng)傷源……】
一行行冰冷的紅色小字，在直播畫面的角落里一閃而過。
還沒等觀眾們反應過來這行字代表著什么，異變陡生！
“轟！”
所有正在觀看直播的人，他們的腦海，仿佛被一顆無形的炸彈狠狠地炸開！
眼前的血腥倉庫，如破碎的玻璃般寸寸龜裂。
一個全新的、更加黑暗、更加絕望的畫面，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強行擠了進來！
那是一個地窖。
一個狹小、陰暗、充滿了腐爛木頭和潮濕泥土味道的地窖。
視角，變成了一個孩子的視角。
他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透過地窖頂上木板的一道縫隙，驚恐地向外窺視著。
縫隙之外，是他熟悉的家，是他熟悉的庭院。
但此刻，庭院里站滿了穿著土黃色軍裝、端著帶刺刀步槍的日本兵！
他的父親，那個平日里能輕松扛起百斤麻袋的男人，被兩個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另一個士兵獰笑著，高高舉起了手中那閃著寒光的刺刀……
“噗嗤！”
刺刀捅入肉體的聲音，清晰得令人發(fā)指。
孩子的瞳孔，在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想尖叫，卻死死地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牙齒將嘴唇咬出了血，他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
因為他知道，一旦出聲，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也就在這一刻，所有觀眾都明白了。
他們終于明白，為什么林墨在倉庫里殺人時，那只手會不受控制地顫抖。
那不是殺戮的興奮。
那是一個12歲的孩子，躲在地窖里，眼睜睜看著全村被屠、父母慘死時，烙印進靈魂最深處的……恐懼！
【這……這是什么？】
【強制記憶關聯(lián)？系統(tǒng)的意思是……他殺人的時候，想起了這個？】
【我的天……這是他的童年？林家坳……我想起來了，史料記載，1941年，林家坳被日軍屠村，全村三百余口，無一生還……等等，無一生還？！】
【怎么可能……如果他是唯一的幸存者，那他……為什么會變成漢奸？！】
彈幕，第一次出現(xiàn)了短暫的茫然與混亂。
滔天的憤怒，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水，澆得微微一滯。
巨大的疑問，如同一顆種子，在億萬觀眾的心中，悄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