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哥哥同時重生。上輩子他取經(jīng)成佛，我替他承受八十一難，魂飛魄散。
今生他再次選擇唐僧為徒，卻將我推入煉妖窟：“這是你欠琳瑯的。”我笑著走進(jìn)地獄，
體內(nèi)封印的魔猿卻悄然蘇醒。哥哥不知道，這次我撕掉的不僅是偽裝。
還有他珍視的整個天界。灼熱。撕裂?；昶潜灰淮绱缒胨榈耐闯?。
這是我意識最后殘留的全部?；煦缰?，我仿佛又看見那只毛茸茸的手，顫抖著，
卻無比堅定地，將我推向熊熊燃燒的八卦爐。哥哥李靖的聲音，冰冷地穿透烈焰：“明珠，
為你師姐琳瑯抵過此劫，是你修來的功德?！惫Φ?？呵。我本是天地靈石化胎，
機(jī)緣巧合被李靖認(rèn)作妹妹。他是天庭托塔天王之子，金蟬子九世轉(zhuǎn)生中的護(hù)法師兄。上一世，
他執(zhí)意護(hù)送金蟬子西行取經(jīng)，積攢功德以求正果。八十一難，步步驚心。多少次，
是我替他化形抵擋，遍體鱗傷；多少次，是我暗中掃清魔障，元氣大傷。
那獅駝城的青獅妖王，看中的本是哥哥這具仙胎，是我化作他的模樣，替他被擄去妖洞，
受盡折辱三年。那女兒國的蝎子精，想與唐僧結(jié)緣的是他，是我暗中施法，引開精怪，
自己卻中了那倒馬毒樁，神魂刺痛百年未愈。最后的風(fēng)仙郡，郡侯不慎推倒供桌，欺天蔑神，
郡內(nèi)大旱，災(zāi)劫應(yīng)在他最在意的取經(jīng)人身上。是我，偷偷撕下那供奉榜單，
以自己的真名替換，承了這滔天罪業(yè)。玉帝震怒，降下罰劫——魂飛魄散。哥哥，
我親愛的哥哥，那時你已快抵達(dá)靈山，功德將近圓滿。
你只是蹙眉看著在天罰雷火中掙扎的我，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fù)：“明珠，
你頑皮，此乃天意。你且安心去，此世功德，兄長為你在佛前念誦往生咒?！蓖?？
魂飛魄散，何往何生？雷火加身，魂魄寸斷的劇痛中，
我看著他那張逐漸模糊的、寶相莊嚴(yán)的臉，心底最后一點溫?zé)釓氐紫纭s不想，再睜眼時，
竟是光陰倒轉(zhuǎn)，因果重置?！吺呛魢[的風(fēng)沙，帶著熟悉的干燥土腥氣。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破敗卻香火鼎盛的廟宇前，匾額上寫著“法云寺”。身體變小了，
力量也微弱得可憐。不遠(yuǎn)處，那個穿著錦斕袈裟、眉目清秀的小和尚，
正怯生生地看著一個滿臉兇相的獵戶。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這是起點。
金蟬子的第九世轉(zhuǎn)生——小唐僧江流兒，即將被哥哥李靖找到，并護(hù)送西行的起點。
心臟猛地一抽，冰冷的恨意尚未蔓延開，一股更強(qiáng)大、更灼熱的氣息自身側(cè)傳來。
我猛地轉(zhuǎn)頭。果然，他也在。李靖。我的哥哥。他穿著一身銀亮的天將軟甲，身姿挺拔，
面容俊朗如昔，只是那雙看向我的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前世最后時刻那虛偽的悲憫，
只剩下幾乎要溢出來的冰冷、厭惡，以及一種……重獲新生的、急切的狂喜。他也重生了。
幾乎是本能，他無視了那邊即將發(fā)生的關(guān)鍵情節(jié)，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來，
一把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他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重生者特有的沙啞和壓抑不住的激動，
還有那令我作嘔的、針對另一個女人的深情：“溫明珠…不，衛(wèi)明珠。
”他準(zhǔn)確叫出了我上一世臨終前的名字，眼中是徹骨的寒，“你也回來了…好，很好。
”他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看來老天都覺得，上輩子讓你就那么死了，
太便宜你這竊取他人人生的賊！”我心頭劇震，
面上卻努力維持著茫然：“哥哥…你在說什么？什么回來了？賊？”李靖冷笑一聲，
根本不理會我的偽裝，目光如刀般刮過我的臉：“別裝了！你搶了琳瑯的救命之恩，
頂替了她的身份，享受了我?guī)装倌甑暮亲o(hù)…如今，該物歸原主了！”琳瑯…衛(wèi)琳瑯？
我瞬間明白了。那個前世只在哥哥醉囈中出現(xiàn)的名字，
那個據(jù)說在他某次歷劫時曾救過他、卻不幸早夭的凡間女子。原來他耿耿于懷的是這個？
原來他覺得我占了本該屬于那個女人的恩寵？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陪伴他千年，抵命相護(hù)，
竟抵不過一個早已死去、虛無縹緲的執(zhí)念！“這一世，我不會再選你?！彼偷厮﹂_我的手，
仿佛觸碰是什么臟東西，
指向不遠(yuǎn)處人群里一個穿著粗布衣、瑟瑟發(fā)抖、面容卻與我確有幾分相似的女孩，“我選她。
我要帶琳瑯走，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彼⒅?，一字一句，如同詛咒：“而你，
溫明珠，你就留在這凡間爛泥里！或者…”他眼中閃過一抹極其惡毒的光，忽然改了主意，
拽著我粗暴地穿過人群，來到那個嚇得臉色發(fā)白的小唐僧江流兒和兇悍獵戶面前。
他一把推開獵戶，對著驚魂未定的小和尚，
臉上瞬間堆起了我前世看慣的、溫和可靠的兄長笑容：“小師父莫怕，我乃天庭李靖，
特來護(hù)你西行取經(jīng)?！比缓?，他猛地將我往前一推，力道之大，讓我直接摔倒在塵土里。
“至于這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恢復(fù)了冰冷，“她乃石妖所化，心術(shù)不正，
屢次糾纏于我。聽聞西方路上多險阻，正好，將她投入前方山谷中的煉妖窟，以其妖身妖魂，
為你抵擋前幾場災(zāi)劫，也算她一場造化。”小唐僧嚇得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李將軍，出家人慈悲為懷，怎能…”“小師父慈悲。”李靖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此妖詭計多端，留之必成大患。為她好，也為天下蒼生計，必須如此?！彼f完，
不再看我和小唐僧，徑直走向那個叫琳瑯的女孩，臉上的冰霜瞬間化為春風(fēng)般的溫柔，
小心翼翼，如同呵護(hù)稀世珍寶：“琳瑯別怕，哥哥帶你回家?！迸⑹軐櫲趔@，
懵懂地被他牽著，一步三回頭地看我，眼神里有些許同情，
更多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絲隱藏的、對即將到來富貴的竊喜。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哥哥的銀甲和女孩的粗布衣在風(fēng)沙中逐漸模糊。煉妖窟？西方路的第一處絕地，
傳聞踏入者妖骨消融，神魂永困。心底的冰冷恨意翻涌成滔天巨浪，幾乎要將我吞噬。李靖，
我的好哥哥，重生一世，你竟連一絲活路都不愿給我，迫不及待地要將我打入最絕望的地獄，
去為你和你的“琳瑯”鋪路。你只知道我替你擋災(zāi)，可知我為何能一次次替你擋下？
你只知道我是石胎所化，可知我究竟是何跟腳？你只知道煉妖窟是絕地，
可知那恰恰是我…真正的故鄉(xiāng)？我低下頭，
掩去眼底驟然翻滾起的、連我自己都曾恐懼的暗金色流光。
壓下喉嚨里幾乎要抑制不住的、低沉暴戾的咆哮。也好。這一世，李靖。
我也想…換個活法了。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沒再看那漸行漸遠(yuǎn)的兩人，
反而對著嚇得快哭出來的小唐僧，露出了一個平靜甚至有些詭異的笑容?！靶煾浮?/p>
”我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他說得對，我們走吧?！薄叭捬??！毙√粕康煽诖?。
我卻沒有解釋，轉(zhuǎn)身，主動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覺腳下荒蕪的大地深處，
傳來沉悶而歡欣的搏動。每一步，都感覺體內(nèi)某種被強(qiáng)行封印了千百年的恐怖力量，
正貪婪地蘇醒。風(fēng)沙更大了一些，吹得人睜不開眼。我卻清晰地聽到，
一個古老而暴戾的聲音，
在我靈魂深處緩緩響起：“……俺老孫…等得太久了…”煉妖窟的入口，
隱藏在一條狹窄陰暗的山縫之后。尚未靠近，一股灼熱腥臊的妖風(fēng)便撲面而來，
其中混雜著無數(shù)妖獸絕望哀嚎的殘余意念，足以讓尋常修士心神崩潰。洞口怪石嶙峋，
如同巨獸擇人而噬的利齒，隱約可見其內(nèi)暗紅的光芒流轉(zhuǎn)，
那是地底深處巖漿與無盡妖煞之氣混合形成的致命陷阱。小唐僧江流兒嚇得臉色慘白，
小手死死攥著那件對他而言過于寬大的袈裟，
牙齒咯咯作響：“女…女菩薩…我們…我們真要進(jìn)去嗎？
李將軍他…他或許是氣話…”我側(cè)頭看他，這孩子眼底的恐懼是真，
但那點微弱的、試圖勸阻我的善意也是真。比某個道貌岸然的神仙有人味多了?！靶煾?，
你怕嗎？”我問。他用力點頭，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怕！”“那就閉上眼，念你的經(jīng)。
”我語氣沒什么波瀾，“或者，你現(xiàn)在可以回頭，去找你的李將軍，他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
”小和尚猛地一僵，回頭望向那早已空無一人的荒漠，小臉更加白了，猶豫片刻，
竟真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哆哆嗦嗦地開始念誦晦澀的經(jīng)文。微弱的佛光在他周身閃爍，
勉強(qiáng)驅(qū)散了一絲令人不適的妖煞之氣。果然，還是和前世一樣，是個純善到有些迂腐，
卻又在關(guān)鍵時刻有幾分莫名堅持的小和尚。我不再理會他，目光投向那猙獰的洞口。李靖，
你以為這是送我入絕境。你可知，這煉妖窟深處，埋藏著什么？你可知，
你每次輕蔑稱呼的“石妖”，究竟是誰？前世魂魄散盡前那刻，
無數(shù)混亂狂暴的記憶碎片終于沖破了某種禁錮，涌入我的感知——那是一只猿猴的咆哮，
一根通天巨棒的虛影，一場打上天庭的狂怒，
還有被鎮(zhèn)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孤寂憤懣…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