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簽下離婚協(xié)議，以為十年冰冷婚姻終于結(jié)束的那個雨夜，
我撞破了我那外科醫(yī)生丈夫非人的秘密。茶幾上，我的簽名墨跡未干，
那兩個字耗盡了我最后一點(diǎn)力氣，宣告著一場長達(dá)十年的徒勞搶救徹底失敗。我曾以為，
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莫過于用整個青春去溫暖一塊永遠(yuǎn)也捂不熱的寒冰?？晌义e了。
當(dāng)我為了拿遺落的車鑰匙被迫折返，借著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
看見巷子深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我才明白，真正的絕望不是婚姻的墳?zāi)梗?/p>
而是發(fā)現(xiàn)與你同床共枕十年的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猩紅的眼眸，
和他臉上那不屬于人類的詭異魅紋，將我過去十年的人生，連同我的整個世界，
一同擊得粉碎。1深夜十一點(diǎn)，暴雨如注，將這座城市切割成無數(shù)模糊的光影。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指尖冰涼。面前的玻璃茶幾上，靜靜躺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
陸沉的名字早已簽好，筆鋒冷靜、利落，就像他操持手術(shù)刀時一樣，不帶一絲情感的冗余。
現(xiàn)在，只剩下我了。那支萬寶龍鋼筆是他送我的第三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禮物，此刻握在我手里，
卻前所未有地沉重，仿佛承載了十年婚姻所有的虛無重量。我用力握著筆桿，
指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繃緊發(fā)白，冰冷的金屬硌得我指骨生疼。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
遲遲沒有落下。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漫長手術(shù)結(jié)束后、被抽空所有感知的麻木與虛脫。十年，像一場漫長的高燒，
終于在此刻退去，留下的不是康復(fù)的輕松，而是被燒成一片焦土的荒蕪。
一個毫無意義的念頭忽然閃過腦海：我們剛結(jié)婚時買的那對情侶馬克杯，一個印著月亮，
一個印著星星，現(xiàn)在去哪兒了？好像有一個早就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另一個……另一個應(yīng)該還完好無損地待在櫥柜最深處吧。就像我們，一個破碎，
一個完好如初。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終于在那張薄薄的紙上，
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我的名字?！疤K晚”。墨水在紙上暈開，兩個字微微顫抖，
像是我這十年人生的最后一聲嗚咽。我沒有哭。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這間公寓，是我們名義上的家。裝修風(fēng)格由陸沉一手包辦——極簡主義，黑白灰三色，
冰冷的金屬與玻璃，與其說是一個家，不如說是一間昂貴、精準(zhǔn)、毫無生氣的私人手術(shù)室。
空氣里永遠(yuǎn)飄散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那是他從醫(yī)院帶回來的，
也是他用來隔絕我的方式。我曾天真地以為，可以用我的色彩和溫度，
為這片無菌之地注入生機(jī)。我買了溫暖的羊毛地毯，插上鮮艷的玫瑰，
學(xué)做他愛吃的每一道菜。十年，我失敗了。地毯的顏色在過度的清潔下日漸蒼白，
玫瑰的香氣永遠(yuǎn)蓋不過消毒水的味道，而他，就像這間公寓一樣，從未被我改變分毫。
“我今晚有臺緊急手術(shù)，會很晚?！边@是陸沉出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在陳述天氣。緊急手術(shù)，這個理由，這十年里我聽過無數(shù)次，
早已麻木到懶得去分辨真假。也好。我站起身，拖過角落里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輪子滑過光潔如鏡的地板，發(fā)出空曠而孤獨(dú)的回響，每一次滾動，
都像是在這間死寂的“手術(shù)室”里敲響了喪鐘。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我耗費(fèi)了十年青春的地方，玻璃茶幾反射出我蒼白而陌生的臉，
像一個溺水者的遺容。我的手搭上門把，不銹鋼的材質(zhì)冰冷刺骨，像一把手術(shù)鉗。我拉開門，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擅\(yùn)似乎總愛開這種惡劣的玩笑。當(dāng)我拖著箱子走到公寓樓下，
冰冷的雨水兜頭澆下，像千萬根冰針刺入我的皮膚，讓我瞬間從麻木中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車鑰匙，我落在了玄關(guān)的柜子上。我停在原地，
任由暴雨將我渾身澆透。雨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
卻反而放大了我內(nèi)心的死寂。我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的狼狽，笑這十年婚姻的最后一幕，
竟是如此滑稽的收場。我咒罵著自己的疏忽，最終還是認(rèn)命地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折返。就在這時，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空，將整條街道照得亮如白晝。光亮僅僅持續(xù)了一秒，
卻足夠讓一幅畫面狠狠烙進(jìn)我的視網(wǎng)膜。在公寓樓側(cè)面的那條幽暗窄巷里，我看到了陸沉。
我的腳步瞬間被釘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他沒有去醫(yī)院。他所謂的“緊急手術(shù)”，
就是在這里嗎？他正站在巷子深處，將一個陌生的女人死死按在濕漉漉的墻壁上。
那個女人穿著一條惹眼的紅裙，頭向后仰著，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臉上的表情不是痛苦或掙扎，而是一種近乎被抽走靈魂的、迷醉的空洞。
又一道閃電接踵而至，這一次，光亮持續(xù)了更久。我看得更清楚了。
陸沉的姿態(tài)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壓迫感，那不是情侶間的親密，而是一種……狩獵。
我那身為頂尖外科醫(yī)生的丈夫，那雙拿手術(shù)刀時穩(wěn)如磐石的手，
此刻正鐵鉗般禁錮著那個女人。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種熟悉的、被背叛的鈍痛開始蔓延。
原來，他的冷漠不是因?yàn)樘煨?，只是因?yàn)閷ο蟛皇俏摇Ｈ欢?，下一秒，我看到的一切?/p>
徹底擊碎了我所有關(guān)于背叛、關(guān)于人性的認(rèn)知。借著慘白的光，我看到了陸沉的臉。
他的眼眸，不再是我熟悉的、沉靜如深夜古潭的墨色。那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類情感，
只有兩團(tuán)正在熊熊燃燒的、令人膽寒的猩紅！那不是憤怒或情欲的紅色，
而是一種純粹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非人的顏色，像是地獄深處永不熄滅的業(yè)火。
更恐怖的是他的皮膚。從他的鬢角到修長的脖頸，有什么東西正在皮膚下緩緩蠕動，
然后破皮而出。那不是紋身！我眼睜睜地看著無數(shù)詭異而華麗的黑色紋路，
像有生命的、邪惡的藤蔓一般，在他的皮膚上蜿蜒、舒展，散發(fā)著不祥的光澤。
他的頭微微低下，靠近女人的脖頸。他不是在親吻。我看不見撕咬，也聽不到聲音，
但我能“感覺”到，有什么無形的東西，正從那個女人身上被源源不斷地抽離出來，
匯入陸沉的身體。我手中的雨傘“啪”地一聲掉在積水中，濺起冰冷的水花。
聲音在暴雨中微不足道，卻像一聲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巷口。那個瞬間，陸沉猛地回過頭。
那雙猩紅的、不屬于人類的眼眸，穿透重重雨幕，與我驚恐的視線在半空中對撞。
那眼神里沒有被撞破的驚慌，沒有絲毫熟悉的情緒，只有野獸的盛宴被打斷后，
那種冰冷、殘忍、評估獵物般的漠然。我聽見的不是雷聲，而是我整個世界，從根基起，
被徹底擊碎的巨響。2時間和空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成了冰。
暴雨聲、雷鳴聲、我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
只剩下那雙穿透雨幕的猩紅眼眸，和我被徹底凍結(jié)的、無法動彈的身體。
我不知道我們對視了多久。一秒，或是一個世紀(jì)。然后，我看見陸沉動了。
他松開了那個紅裙女人，像丟棄一個用過的血袋。女人軟軟地滑落在地，眼神依舊空洞，
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半。陸沉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他只是邁開長腿，一步一步，
穿過滂沱的雨幕，朝我走來。他身上的詭異魅紋正在緩緩?fù)嗜?，隱入皮膚之下，
眼中的猩紅也漸漸收斂，變回我所熟悉的、深不見底的墨色。
他變回了那個我認(rèn)識了十年的陸沉，衣冠楚楚，冷靜自持?？晌以僖矡o法欺騙自己。
我親眼看到了那層完美人皮之下，潛藏著的、非人的怪物?？謶窒駸o數(shù)只冰冷的手，
從四面八方攥住了我的心臟，幾乎要將它捏爆。我想逃，雙腿卻像被灌了鉛，
沉重地釘在原地。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彎腰，
撿起我掉落在積水里的雨傘，然后伸出手，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干燥而溫暖，那是我曾貪戀了十年的溫度?？涩F(xiàn)在，
這溫度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一哆嗦?！盎丶摇！彼徽f了兩個字，
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天晴了”。我就這樣，被他半拖半拽地帶回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公寓。
行李箱被遺棄在樓下，任由暴雨沖刷，像我被遺棄的十年人生。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
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死寂。公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粗重的呼吸聲，
和水珠從我濕透的發(fā)梢、衣角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滴答，滴答，像是為我倒數(shù)的死亡時鐘。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牙齒在打戰(zhàn)，咯咯作響。陸沉沒有開燈，
只是站在客廳的陰影里，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那份我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
依舊靜靜地躺在茶幾上，在昏暗中泛著慘白的光，像一張無情的死亡通知單。
“你……”我終于找回了一點(diǎn)聲音，嘶啞得不像我自己的，“……你是什么東西？
”他沉默了幾秒?！叭缒闼?，”他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冷靜得像在宣讀一份病理報告，
“我不是人?！北M管早已有了答案，可當(dāng)他親口承認(rèn)時，
我還是感覺最后一絲支撐我的力氣被瞬間抽空。我順著門板滑坐在地，
冰冷的觸感從尾椎一路蔓延到天靈蓋?！澳恰鞘鞘裁?？”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巷子里的那個女人……你在對她做什么？”“進(jìn)食。”他吐出這個詞，輕描淡寫，
仿佛在說“吃飯”。一個詞在我腦子里炸開。進(jìn)食？食物？“所以，
我們十年的婚姻……”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對我來說是家，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方便的食堂嗎？”他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冰冷的輪廓。
當(dāng)那道慘白的光線掠過他臉龐的瞬間，我看到了——只是一剎那，
快到幾乎是我的錯覺——他的瞳孔不是縮小成一個點(diǎn)，
而是收縮成了一道冰冷的、野獸般的豎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隨著他的靠近，
我聞到了一絲極淡的氣味，混雜在雨水的濕氣里，是一種近似鐵銹的、微腥的野性氣息。
這氣味如此熟悉，過去無數(shù)個他深夜從“手術(shù)室”回來的夜晚，我都曾在他的風(fēng)衣上聞到過，
只當(dāng)是醫(yī)院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混合體。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是什么味道。
“食堂這個比喻不準(zhǔn)確?！彼m正我，語氣認(rèn)真，“應(yīng)該說，
是一個長期、穩(wěn)定、且高效的能量來源。你的情緒，尤其是愛，
對我來說是最高效、最純凈的食物。維持一段穩(wěn)定的婚姻關(guān)系，
遠(yuǎn)比在外面尋找那些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快餐’要劃算得多?！蔽业拇竽X一片空白。能量來源。
食物。劃算。他用最冷靜的詞匯，將我十年來自以為是的深情、付出和堅守，
剖析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關(guān)于成本與收益的商業(yè)計算。我所有的愛，我所有的痛苦，
我所有的堅持，在他眼里，不過是一份擺在餐盤里的、可供享用的食物。屈辱，
鋪天蓋地的屈辱和惡心，瞬間淹沒了我。我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酸澀的膽汁涌上喉嚨，灼燒著我的食道?！盀槭裁础瓰槭裁词俏遥俊蔽姨痤^，
淚水終于決堤，混合著雨水滑過我冰冷的臉頰。“因?yàn)槟愫堋蓛簟?。”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你的感情純粹，濃烈，沒有太多雜質(zhì)。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
你是最頂級的食材?！笔巢?。他說出這個詞的時候，我清楚地感覺到，
他的目光不是在看一個崩潰的女人，而像一個冷酷的實(shí)驗(yàn)者，
正隔著玻璃觀察一只被注入了致命藥劑的白鼠。他在評估，在記錄，
在分析我此刻極致的痛苦、屈辱和絕望，會轉(zhuǎn)化成怎樣一種“風(fēng)味”。
我不是一個被拋棄的妻子，我是一個正在被觀察口感變化的實(shí)驗(yàn)品。
這認(rèn)知比他不是人這個事實(shí)更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盡管那根稻草也淬滿了毒。“你們……像你這樣的東西，
有很多嗎？”我顫聲問，“你們有自己的世界嗎？有規(guī)則嗎？有……秩序嗎？
”當(dāng)我說出“秩序”這個詞時，我清楚地看到，陸沉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
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那是一種極其細(xì)微的變化，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極度警惕和本能厭惡的情緒。
就像一個身處無菌手術(shù)室的醫(yī)生，忽然看到了一只骯臟的蟑螂。那情緒只出現(xiàn)了一瞬，
快得像錯覺。“不該你問的，別問?！彼穆曇舻谝淮螏狭司娴囊馕?，冰冷而生硬。
他的反應(yīng)證實(shí)了我的猜測。在他之上，還有某種更龐大的、讓他都感到忌憚的存在。我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拔颐靼琢?。”我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直視著他那雙恢復(fù)了平靜的墨色眼眸，“陸沉，你贏了。我這十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他看著我，不置可否。在他眼里，我的崩潰，或許也只是一道飯后甜點(diǎn)。我走到茶幾前，
目光落在那份離婚協(xié)議上。我的簽名，蘇晚，那兩個字濕漉漉地躺在那里，
像一個溺死者的名字。撕掉它，然后呢？拖著箱子逃走？逃到哪里去？
承認(rèn)自己耗費(fèi)了整個青春，只是為了給一只怪物當(dāng)了十年的口糧？不。如果我走了，
就等于徹底承認(rèn)，我的人生是由他來定義的——一份菜單，一個笑話，
一個可以被輕易注銷的能量賬戶。他將為我這十年的人生，寫下最終的、屈辱的診斷報告。
我絕不允許。一個瘋狂的、帶著玉石俱焚決心的念頭，在我被燒成焦土的心里，
猛地破土而出。逃避是承認(rèn)失敗，但留下，就是宣戰(zhàn)。哪怕戰(zhàn)場是在餐盤之上，
我也要用我的方式，在這場騙局的廢墟上，刻下屬于我自己的結(jié)局。我緩緩地，
將那份離婚協(xié)議推回了茶幾中央，遠(yuǎn)離了我自己。然后，我轉(zhuǎn)過身，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擦干臉上的淚水和雨水，用盡全身力氣，扯出一個僵硬的、甚至有些猙獰的微笑。“陸沉，
”我說，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公寓里，帶著敲碎骨頭般的決絕，“我不走了。
這婚，我不離了?！?我的宣戰(zhàn)，沒有換來陸沉的暴怒，也沒有換來任何情緒波動。
他只是用那種評估“食材”的眼神，靜靜地看了我?guī)酌腌?，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以。
”他說，語氣平淡得像在同意我晚餐想吃什么，“規(guī)則不變?！币?guī)則不變。他的意思是，
我留下可以，但他進(jìn)食的方式不會改變。我依然是他的能量來源，
一個會走路的、有自主意識的血袋。接下來的幾天，
我們之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平靜。他像往常一樣上班，下班，按時回家。
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絕對無菌的玻璃。他不再碰我，
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吝于給予。我能感覺到，他在觀察我，
像一個耐心的獵手在觀察落入陷阱的獵物，想看看我會耍出什么新的花招。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用一把刀，劃開他那層完美的、非人的皮。我不是要他愛上我，
我只是要看看，那層皮下面，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絲會痛的血肉。周五的晚上，暴雨再次降臨，
和那個我發(fā)現(xiàn)他秘密的夜晚一模一樣。我換上了我們第一次約會時穿的那條白色連衣裙，
化了淡妝，將長發(fā)披散下來。鏡子里的我，面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
像兩簇即將燃盡的燭火。我在廚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做了四菜一湯，
全是他過去最喜歡的口味。糖醋排骨，清蒸鱸魚，番茄炒蛋，蒜蓉西蘭花。每一道菜，
都曾是我試圖溫暖他的證明。當(dāng)陸沉帶著一身寒氣從外面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燭光搖曳的餐桌，精心烹制的飯菜，
和一個穿著白裙、微笑著等他回家的妻子。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我們新婚燕爾的時候。
他站在玄關(guān)，黑色的風(fēng)衣上還帶著室外的濕冷。他看著我，墨色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波瀾，
只是靜靜地看著我表演?！俺燥埌伞！蔽覍λ?，笑容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力求完美。
他脫下風(fēng)衣，走了過來，在我對面坐下。這頓飯，安靜得可怕。
只有刀叉餐盤偶爾碰撞發(fā)出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空氣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沒有動筷子，
只是端著一杯紅酒，靜靜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進(jìn)食。他吃得很認(rèn)真，
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美味，而不是在品嘗我用十年絕望烹制出的最后晚餐?！瓣懗粒?/p>
”我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卻很穩(wěn)，“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雨天。
”他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抬頭。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聲音平靜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天我沒帶傘，在醫(yī)院門口躲雨，是你把你的傘給了我。
你的手很暖，一點(diǎn)也不像個外科醫(yī)生?！彼懈钆Ｅ诺牡?，在瓷盤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噪音。
“我們第一次約會，去的就是我們大學(xué)城后面的那家西餐廳。你那天穿了件白襯衫，很好看。
”“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你對我說，會照顧我一輩子。”他握著酒杯的手指，
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喊祝瑤缀跻獙⒏吣_杯捏碎。我將杯中最后一口紅酒飲盡，
酒液的苦澀順著喉嚨一路燒進(jìn)胃里。我放下酒杯，看著他，笑了?！笆炅耍懗??！蔽艺f，
“我一直在想，你‘吃’掉的那些屬于我的愛，到底是什么味道的?！闭f完，
我拿起桌上用來切水果的銀色小刀。刀刃很冷，鋒利的寒意透過皮膚滲入我的指尖。
陸沉終于抬起了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手里的刀。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冷靜的觀察者，而是一種野獸被觸及禁區(qū)的警惕?！澳阆胱鍪裁?？
”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沙啞。我沒有回答他。在他冰冷的注視下，我舉起刀。
刀鋒貼上皮膚，那股寒意像一條冰冷的蛇。我沒有猶豫，手腕用力，狠狠劃下！
刀鋒劃破皮膚的阻力輕得可笑。下一秒，血線裂開，溫?zé)岬囊后w爭先恐后地涌出，
沿著我白皙的皮膚蜿蜒而下，滴落在潔白的桌布上，暈開一朵朵刺眼的紅梅。
疼痛讓我渾身發(fā)抖，但我沒有哭，反而笑了出來。我舉著鮮血淋漓的手臂，像展示一件祭品，
迎向他驟然收縮的瞳孔?！瓣懗粒蔽铱粗?，眼淚終于和鮮血混在一起，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這十年真的只是食物，那你現(xiàn)在一定覺得很餓吧？來啊，這是最新鮮的，
混著痛苦和絕望，味道一定很好。”我的聲音在顫抖，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
“可如果……如果你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疼，哪怕只是一瞬間，就證明給我看！”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眼中的墨色被徹底點(diǎn)燃！兩團(tuán)猩紅的火焰在他瞳孔深處轟然炸開，
那是最原始、最貪婪的欲望，是野獸聞到血腥味后無法抑制的本能！
他死死地盯著我手臂上的傷口，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身體甚至微微前傾，
像一頭即將撲向獵物的餓狼。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我輸了。然而，
就在他即將失控的下一秒，異變陡生！那猩紅的眼眸里，
貪婪瞬間被一種更為狂暴、更為痛苦的情緒所取代。
他臉上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劇烈掙扎的神色。
“嗬——”一聲不似人聲的、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他沒有撲上來，
而是像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狠狠擊中，猛地向后彈開！“哐當(dāng)——！”他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整個人狼狽地摔退了好幾步，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他抬起頭，
那雙猩紅的眼睛里，不再是貪婪，而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痛苦與狂躁。他死死地盯著我，
仿佛我不是他的食物，而是某種能將他活活燒死的劇毒。“不……”他嘶啞地吐出一個字。
緊接著，他體內(nèi)的力量徹底失控了。無數(shù)道黑色的詭異魅紋，像瘋狂生長的魔藤，
不受控制地從他皮膚下炸裂開來！它們迅速爬滿他的脖頸、臉頰，
甚至蔓延到了他撐著墻壁的手背上。一股龐大到令人戰(zhàn)栗的能量，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緊接著，“轟——！
”一聲巨響，我們身后那整面巨大的落地窗，連同金屬框架，
在瞬間被這股失控的能量震得粉碎！玻璃碎片像一場致命的暴雨向內(nèi)飛濺，
狂風(fēng)卷著冰冷的雨水倒灌進(jìn)來，熄滅了蠟燭，將一桌飯菜掀翻在地。
而那股混亂、狂暴、再也無法被他身體所束縛的龐大能量，像一枚黑色的信號彈，
沖破了公寓的桎梏，穿透了深沉的雨夜，撕裂了城市的夜幕，
射向了遙遠(yuǎn)而未知的黑暗深處——射向了那個，被他稱為“秩序”的、讓他本能忌憚的地方。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臂上的血還在流，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我呆呆地看著那被能量撕開的夜空破洞，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好像……玩脫了。
4我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空白了。那不是錯覺。那個被陸沉失控的力量撕開的巨大破口處，
就在那狂風(fēng)暴雨倒灌的黑暗背景里，站著一個男人。他就那么憑空出現(xiàn)了，
像一個從地獄里走出來的鬼影。就在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空氣里原本混雜的雨水和血腥味，
瞬間被一種更霸道的味道覆蓋了。那是一種……像是金屬被放到極低溫下散發(fā)出的氣味，
干凈，冰冷，干凈到令人作嘔。他全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風(fēng)衣里，雨水打在他身上，
卻連一絲水痕都沒留下。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手里握著一把東西，那東西不長，
像一根短棍，卻在昏暗中閃爍著一種刺眼的、冰冷的銀光。那不是人類該有的武器。
那也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神。當(dāng)他的目光穿過一片狼藉的客廳，精準(zhǔn)地鎖定在陸沉身上時，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那道視線給凍住了。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憐憫，
就像一個手持殺蟲劑的人，在看一只必須被清除的害蟲。
一種來自食物鏈頂端的、絕對的、不容置喙的審判感，瞬間扼住了我的呼吸。
“秩序……執(zhí)行官?！标懗量恐鴫Γ炖镆绯龊谏难?，他看著那個男人，
一字一句地擠出這幾個字。他眼中的猩紅狂躁正在飛速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那不是恐懼，那是一種程序崩潰、放棄所有運(yùn)算后，
等待被格式化的絕對虛無。那個被稱為“執(zhí)行官”的男人動了。他甚至沒有走進(jìn)來的意思，
只是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隨意地抬起了手?！班А 币坏楞y光脫手而出，
快得像一道閃電！我甚至沒看清那是什么，只聽到一聲皮肉被撕裂的悶響！“噗嗤！
”陸沉的左肩瞬間炸開一團(tuán)血霧！他痛哼一聲，整個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帶著撞在墻上，
發(fā)出一聲悶響，連墻皮都震落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完全傻了。這根本不是打架，這是屠宰。
陸沉身上的黑色魅紋瘋狂涌動，似乎想修復(fù)傷口，但那銀光留下的傷口上，
附著著一層詭異的能量，像跗骨之蛆，死死地壓制著他的力量。他還想掙扎著站起來，
可那個叫凌矢的男人根本不給他機(jī)會。他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瞬間就從窗外突進(jìn)到了陸沉面前！我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砰！”一記重拳，
狠狠地砸在陸沉的腹部。我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陸沉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
整個人弓成了蝦米，一大口黑色的血噴了出來，濺在我腳邊的地毯上。凌矢掐住他的脖子，
將他死死按在墻上。陸沉那雙曾經(jīng)能做最精密外科手術(shù)的手，此刻卻無力地垂著，
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碾壓。這是絕對的、毫無懸念的實(shí)力碾壓。我渾身抖得像篩糠，
牙齒咯咯作響。我害怕，怕得快要尿出來。我心里甚至有一個惡毒的聲音在尖叫：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