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升降平臺發(fā)出沉重的機械轟鳴聲,銹跡斑斑的鋼板緩緩下降,
帶著末世特有的、混雜著鐵銹、血腥和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猛地吸了一口,
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貋砹恕艺娴幕貋砹恕n^頂上方,
燈塔巨大的渦扇引擎如同巨獸般咆哮,攪動著渾濁的云層。下方,
是一片破敗殘骸和扭曲的鋼筋骨架,更遠處,是彌漫著猩紅霧氣的生態(tài)區(qū)。這里是燈塔底層,
獵荒者小隊剛剛拖著殘兵敗將和沉重的裝備歸來。人群擁擠、嘈雜,
彌漫著汗臭、機油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我的手指死死摳進身邊一個廢棄控制臺的裂縫里,木屑和金屬刺扎進指甲縫,
細微的痛感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真實感。幾分鐘前,我還在腥漩的最深處,
被無數(shù)雙冰冷滑膩的手拖拽,骨骼被擠壓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生命最后時刻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噬極獸那充滿生命原質(zhì)的粘稠呼吸。燈塔議會把我,
還有無數(shù)像我一樣底層的“塵民”,當作引誘噬極獸的“人餌”。十年,
我在最骯臟的角落掙扎求生,最終換來這樣一個結(jié)局。再睜眼,就是現(xiàn)在——PDA53年,
馬克隊長第一次從地面帶回重傷的白月魁,并在不久后因意外暴露于猩紅素而開始獸化,
被光影會打入底層禁閉室的日子。也是末日輪回的起點?!翱欤√Х€(wěn)點!優(yōu)先運送‘貨物’!
”一個獵荒者隊員嘶啞地喊著,打斷了我的回憶。人群一陣騷動,
幾名穿著沉重防護服的城防軍押送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帆布的囚籠,金屬輪子碾過地面,
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帆布縫隙間,隱約透出一抹非人的、覆蓋著暗色鱗片的肢體輪廓,
還有沉重壓抑的喘息。周圍的人群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低語聲充滿了恐懼和排斥。
“那就是馬克隊長…他怎么會變成那樣…”“離遠點!
聽說會傳染…”“查爾斯會長下令嚴加看管,說是要…”我心臟狂跳,就是現(xiàn)在!
機會只有一次!我借著人群的推搡,悄無聲息地脫離原地,像一尾滑溜的魚,
鉆進旁邊一條廢棄的維修管道。管道內(nèi)壁布滿油污,光線昏暗,
只有緊急指示牌散發(fā)著幽綠的光芒。
我對這里的每一個岔路口、每一個通風扇的位置都爛熟于心——過去十年,
這是我偷運物資、躲避追捕的唯一路徑。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掌心傳來,
我卻感到一股沸騰的熱血直沖頭頂。七拐八繞,我精準地避開了兩隊巡邏的城防軍,
甚至聽到了他們關(guān)于“增加底層戒嚴”的閑聊。終于,
我抵達了目的地——底層禁閉區(qū)外圍的一個通風口。透過柵格的縫隙,
我能看到那間臨時改造的、加固了鋼條的禁閉室。里面那個身影…已經(jīng)很難稱之為“人”了。
近三米的身高,虬結(jié)的肌肉撐破了原本的作戰(zhàn)服,暗青色的鱗片覆蓋了大部分皮膚,
手爪變得巨大而鋒利,唯有那雙眼睛,在偶爾抬起的瞬間,
還會流露出一絲屬于“馬克”的困惑與痛苦。兩個城防軍百無聊賴地守在門外。“嘖,
這玩意兒真惡心。會長干嘛不直接處理掉?”“誰知道呢,
聽說維克多將軍和鏡南指揮官極力反對…好像還有什么研究價值。”“價值?
我看是…”就是現(xiàn)在!我深吸一口氣,
從腰間摸出最后一點“家當”——一小罐從舊時代廢墟里淘換來的高濃度工業(yè)潤滑劑,
順著通風管道壁小心地倒了下去。嗤——微不可聞的聲音。
液體精準地流到了門軸和電子鎖的位置。緊接著,我捏著鼻子,
用一種驚慌失措、變了調(diào)的聲音,模仿著遠處傳來的警報:“不…不好了!噬極獸!
噬極獸從B7通道滲透進來了??!”聲音在狹窄的管道里扭曲擴散,難以分辨來源?!笆裁??
!”門外的兩個守衛(wèi)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猛地端起槍?!翱欤±瘓?!你去看看!
”一個守衛(wèi)對另一個喊道。“可這里…”“這怪物鎖著呢!快去!”一個守衛(wèi)匆忙跑開。
另一個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禁閉室的門,
確認鎖具完好——他當然看不到被潤滑劑覆蓋的鎖芯內(nèi)部正在發(fā)生細微的腐蝕反應(yīng)。
我屏住呼吸,時間不多。燈塔的混亂就是最好的掩護。一分鐘后,
遠處果然響起了真正的、尖銳的警報聲!
似乎是什么地方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爆炸(或許是我之前利用維修管道做的小小“饋贈”生效了)。
剩下的那個守衛(wèi)明顯慌亂了,通訊器里傳來嘈雜的指令?!八腥?!C區(qū)集合!重復,
C區(qū)出現(xiàn)滲透!緊急集合!”守衛(wèi)罵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禁閉室門,
最終選擇朝通訊器喊了一聲“收到!”,轉(zhuǎn)身快步跑開。機會!
我猛地踹開通風口柵格(潤滑劑也作用在了這里的螺栓上),縱身躍下,
落地一個翻滾消去力道,直接撲到禁閉室門前。從靴筒里抽出一根特制的撬棍,
尖端狠狠插進被潤滑劑侵蝕的鎖芯縫隙。咔噠!一聲脆響,在警報的背景音下微不可聞。
門開了。濃烈的、非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血腥和一種…奇異的生命能量波動。
獸化的馬克低吼一聲,充滿警惕和威脅,他龐大的身軀掙扎著,鐐銬嘩嘩作響。
我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我沒有退縮。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馬克隊長!
聽著!我不是你的敵人!冉冰希望你活下去!燈塔不再是家園,跟我走!去地面!我能救你!
也能救所有人!”“冉冰”兩個字像一道閃電,擊中了那雙獸瞳深處的混沌。
掙扎停頓了一瞬,那里面閃過一絲劇烈的痛苦和迷茫。沒時間了!
我迅速掏出另一件“寶貝”——一個小巧的電磁脈沖發(fā)生器,按在束縛他的電子鐐銬上。
噼啪一聲,鐐銬應(yīng)聲彈開!幾乎是同時,走廊盡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呵斥:“那邊有動靜!
”“禁閉室!快!”追兵來了!“走!
”我奮力拉起馬克一只粗壯的手臂(那觸感冰冷而堅韌),架在自己肩上。他的體重驚人,
每一步都讓金屬地板發(fā)出呻吟。我們沖回維修管道入口,我將馬克奮力推上去,
自己緊隨其后。身后子彈呼嘯而來,打在管道口濺起一串火花?!八麄冞M了管道!追!
”管道內(nèi)狹窄,馬克龐大的身軀移動艱難,但同時也有效地阻擋了身后的追兵。
我對這里了如指掌,專門挑選那些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岔路?!白筠D(zhuǎn)!壓低身體!
前面有個下降井,跳下去!下面有廢棄緩沖墊!”我急促地指揮著,
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馬克依言而行,
他的獸化本能似乎對危險和環(huán)境有了一種驚人的直覺判斷,
有時甚至比我的指揮更快做出反應(yīng)。
身后追兵的聲音和槍聲漸漸被復雜的管道系統(tǒng)隔絕、拉遠。但我們依然沒能完全擺脫。
在一個相對寬敞的舊貨梯井里,我們被一隊城防軍堵住了去路。
帶頭的是個面色冷峻的小隊長,舉著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們無路可逃了!
”我喘著粗氣,將馬克護在身后(雖然以他現(xiàn)在的體型,這舉動顯得有些可笑),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計算著突圍的可能和代價。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
整個通道劇烈搖晃,灰塵和碎屑簌簌落下?!霸趺椿厥??!”城防軍小隊一陣騷動。
通訊器里傳來更加焦急混亂的喊聲:“頂部平臺遇襲!重復!頂部平臺遭遇重力體襲擊!
是…是紅蔻?!這不可能!請求支援!請求…”信號中斷了。紅蔻?我心頭巨震!
她竟然也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了?這和我記憶中的歷史軌跡發(fā)生了偏差!
堵截我們的城防軍顯然慌了神,面面相覷。就是現(xiàn)在!我猛地從腰間摘下最后一枚煙霧彈,
砸在地上。濃密的灰色煙霧瞬間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井道。“咳!咳!”“小心!
別讓他們跑了!”混亂中,我抓住馬克的手臂:“跟我跳!”我們沒有選擇向下,而是向上!
利用爆炸造成的結(jié)構(gòu)松動和煙霧掩護,我拉著馬克攀上一根垂落的鋼纜,撞開一個通風網(wǎng),
竟然重新沖回了底層平臺的某個出口!然而,等待我們的不是自由,
而是更加令人絕望的景象——整個燈塔正在劇烈傾斜、震動,多個區(qū)域冒著黑煙。而更遠處,
仿佛被這里的混亂和爆炸所吸引,黑壓壓的噬極獸潮如同末日風暴,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最近的已經(jīng)逼近燈塔的外圍平臺!猩紅素的霧氣濃郁得令人窒息。燈塔的防空炮火猛烈開火,
光芒閃爍,爆炸聲連綿不絕,不斷有噬極獸的殘肢碎肉如雨點般落下,
但更多的怪物無窮無盡地涌來。我們被困在了底層平臺的一個突出部,腳下是萬丈深淵,
身后是追兵和混亂的燈塔,面前是席卷天地的獸潮。絕境!馬克發(fā)出焦躁不安的低吼,
獸瞳縮緊,面對龐大的獸群,他本能地感到了威脅。我快速掃視周圍,
大腦在極度壓力下異常清醒。我記得這個平臺!左手邊三十米處,
有一個廢棄的緊急救生艙發(fā)射架!那是舊時代的設(shè)計,早已被燈塔系統(tǒng)遺忘和廢棄,
但我在過去的十年里,曾無數(shù)次檢查并秘密修復了其中一個單元!
那是我為自己準備的最后一條退路!原本的計劃是偷一艘小型突擊艇,但現(xiàn)在…“這邊!
”我拉著馬克,冒著墜落的碎塊和流彈,沖向那個被遺忘的角落。果然,
一個銹跡斑斑、覆蓋著油布的救生艙發(fā)射架還靜靜地躺在那里。我扯開油布,
露出下面經(jīng)過我改裝的、線條略顯古怪的救生艙。艙門開啟裝置有些卡頓,我用力砸了幾下,
艙門才嘶啞著打開。“進去!”我將馬克推了進去。
救生艙內(nèi)部對于他獸化的身軀來說極為狹小,幾乎只能蜷縮著。我緊隨其后擠了進去,
奮力拉上艙門。內(nèi)部控制系統(tǒng)亮起微弱的光芒?!熬妫∩盘栁催^強!警告!
發(fā)射軌道部分阻塞!”刺耳的警報聲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響起。
我從懷里掏出那枚最重要的“鑰匙”——一個我自己焊接的、粗糙的接口板,
強行接入救生艙的老式控制端口。屏幕上代碼瘋狂滾動,
我在 bypass 燈塔的發(fā)射權(quán)限!“你在…做什么?”一個沙啞、渾濁,
幾乎不像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艱難地響起。我猛地回頭。是馬克!
他獸化的臉上似乎極力想凝聚起一絲屬于人類的理智?!百€一把?!蔽疫肿煲恍Γ?/p>
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舞成一片殘影,“賭我知道一條能暫時避開獸潮的發(fā)射路徑!
賭下面接應(yīng)我們的‘朋友’夠意思!賭我們能活下去!”最后一道權(quán)限破解完成!
我猛地拍下那個巨大的、紅色的手動發(fā)射按鈕!砰!
巨大的過載G力瞬間將我們死死壓在座椅上!救生艙沿著扭曲變形的發(fā)射軌道瘋狂加速,
金屬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尖叫,窗外景物瘋狂倒退!幾乎在出膛的瞬間,
我就感到艙體猛地一震!一只體型巨大的刺鰻的骨刺擦著艙體外壁劃過,帶起一溜火星!
救生艙像一顆炮彈,險之又險地擦著幾只騰躍的蛇狗的利爪,
歪歪扭扭地沖入彌漫著猩紅素的云層,向著漆黑的大地墜落下去!警報聲凄厲地響著,
艙內(nèi)紅燈瘋狂閃爍,各種儀表盤亂轉(zhuǎn)。我們在空中劇烈地旋轉(zhuǎn)、翻滾。馬克發(fā)出痛苦的咆哮,
獸化的軀體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被碰撞擠壓。
我死死抓住操縱桿(雖然它大部分時間只是個擺設(shè)),拼命回憶著墜落點附近的地形。
“準備好沖擊!”我嘶吼著,將身體蜷縮起來,做出了一個標準的防撞擊姿勢。轟!??!
救生艙以一個極不優(yōu)雅的姿態(tài),狠狠地砸進了一片柔軟的沼澤地里,
巨大的沖擊力讓泥漿沖天而起,艙體幾乎完全沒入泥濘之中。艙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電路短路的噼啪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噬極獸嘶鳴。我劇烈地咳嗽著,
感覺全身骨頭都散架了,但似乎沒有致命傷。我艱難地扭頭看向馬克。他似乎被撞暈了過去,
龐大的身軀卡在變形的座椅里,暗色的血液從幾處新增的傷口滲出,但胸膛還在起伏。
我們還活著。我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和血漬,咧開一個瘋狂的笑容。成功了!
第一步,至少我們活著離開了那座該死的燈塔!但危險遠未結(jié)束。救生艙的墜落動靜太大,
必然會吸引周圍的噬極獸。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我奮力踹開有些變形的艙門,
泥漿立刻涌了進來。外面是濃郁得化不開的猩紅素霧氣,能見度極低,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腐爛和危險的氣息。
我拔出隨身攜帶的一把簡陋的離子切割器(這也是我多年的珍藏),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馬克?馬克!能聽到嗎?”我回頭低聲呼喚。沒有回應(yīng)。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麻煩了。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拖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目標在危機四伏的地面移動。必須找到接應(yīng)!
我記得這附近應(yīng)該有一個…窸窸窣窣——突然,
左側(cè)的濃霧中傳來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我瞬間繃緊身體,握緊了切割器。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紅色光點在濃霧中亮起,緩緩逼近。是蛇狗!起碼一個小隊!
它們被墜落的救生艙和馬克身上強烈的生命信號吸引來了!它們低伏著身體,
發(fā)出威脅的咕嚕聲,粘稠的唾液從利齒間滴落。我背靠著救生艙,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嗎?
剛逃出燈塔,就要死在這里?就在這時——咻!咻!咻!數(shù)道尖銳的破空之聲從天而降!
緊接著是精準無比的射擊!每一槍都命中一只蛇狗的核心!藍色的血花爆開,
凄厲的慘叫劃破霧氣!剩余的蛇狗受驚,慌忙后退,警惕地望向攻擊來源。我猛地抬頭。
只見旁邊一棟半塌的摩天大樓殘骸上,立著幾個身影。為首的是一個女人,身形高挑矯健,
穿著一身暗色的作戰(zhàn)服,白色的短發(fā)在猩紅霧氣中格外顯眼。
她手中一把造型奇特的重力體狙擊槍槍口還冒著細微的青煙。她身邊,
站著一個戴著眼鏡、氣質(zhì)沉穩(wěn)的青年,一個扛著巨大鏈鋸劍的壯漢,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
是白月魁!還有胥童、山大、碎星!他們果然來了!和“歷史”一樣!但比我預(yù)想的更快!
白月魁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下方狼狽的我,以及救生艙內(nèi)昏迷的獸化馬克,眼神銳利如刀,
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翱磥?,我們收到的那條來源不明的求救信號,
指的就是這里?”她的聲音清冷平靜,聽不出情緒,“你是誰?燈塔的逃犯?
怎么會和這樣一個…‘大塊頭’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
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我知道,第一印象至關(guān)重要。我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盡管內(nèi)心波濤洶涌,聲音卻盡量保持平穩(wěn):“我不是燈塔的人,至少現(xiàn)在不是。
至于他是誰…”我側(cè)身,讓出救生艙里的馬克,“他是馬克,燈塔曾經(jīng)的戰(zhàn)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