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房間的門就被“哐當”一腳踹開。昨天那個穿黑布褂子的男人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幫手，手里都拿著粗麻繩。
“都起來！”男人的嗓子像破鑼，“今天送你們?nèi)ァ玫胤健?，別磨蹭！”
稻草堆上的孩子們被嚇得一哆嗦，最小的那個弟弟“哇”地哭了出來。大女孩趕緊把他摟在懷里，用手捂住他的嘴，眼睛里滿是慌。扎小辮子的女孩攥著布兔子，指甲都要嵌進兔子的耳朵里。
小囡囡慢慢站起來，后背依然靠著冰冷的土墻。她把青銅面具緊緊抱在懷里，面具的“嘴巴”貼在胸口，像哥在輕輕拍她的背。小指上的銅戒指卡得很緊，她用另一只手捂住，指尖能摸到那三道歪扭的刻痕——哥的字，糙糙的，卻讓她心里定了些。
“快點！”一個幫手不耐煩了，伸手去拽離門口最近的男孩。男孩嚇得往后縮，懷里的鐵環(huán)“當啷”掉在地上，滾到小囡囡腳邊。
小囡囡彎腰撿起鐵環(huán)，遞給男孩。男孩的手在抖，接過鐵環(huán)時，指尖碰了碰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卻比他的穩(wěn)。
男人們開始用麻繩捆孩子，兩個一組，捆住手腕。輪到扎小辮子的女孩時，她突然掙扎起來：“我要等我娘！我娘會來接我的！”
“娘？”男人冷笑一聲，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到了地方，有你享的福！”女孩疼得眼圈紅了，卻死死攥著布兔子，不肯松手。
小囡囡站在最后，看著男人們把孩子們往外推。高窗透進來的光落在地上，像一條亮閃閃的路，可孩子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歪歪扭扭的，像被風吹散的草。她摸了摸懷里的青銅面具，面具的邊緣硌著肋骨，有點疼，卻讓她想起哥說的話：“囡囡別怕，哥在?！?/p>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男人愣了愣，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誰他媽搗亂？”剛走到門口，又一聲慘叫響起，接著是“哐當”的重物落地聲。
房間里的孩子們都愣住了，連最小的弟弟都忘了哭。小囡囡抬起頭，透過門框往外看——
門口的空地上，兩個男人倒在地上，胳膊以奇怪的角度扭著。一個穿青布道袍的年輕人站在他們面前，手里握著一把發(fā)光的劍，劍光像清晨的露水，亮得晃眼。他的身后還站著兩個人，也是青布道袍，一個手里拿著拂塵，一個背著個藥簍，眼神清正，不像壞人。
“人販子的窩點，果然在這兒?！蹦梅鲏m的道姑開口了，聲音像山澗的泉水，“師兄，孩子們都在里面?！?/p>
握劍的年輕人點點頭，抬腳走進房間。他的目光掃過縮在墻角的孩子們，落在他們捆著的手腕上時，眉頭皺了皺。當看到小囡囡懷里的青銅面具時，他的眼神頓了頓——面具在晨光里泛著淡淡的光，“嘴巴”處的暗紅印子，像藏著點什么。
“別怕，我們是青木門的修士，來救你們的?！蹦贻p人的聲音很溫和，手里的劍輕輕一揮，孩子們手腕上的麻繩“啪”地斷了，像被剪刀剪開的。
孩子們愣了愣，接著，扎小辮子的女孩“哇”地哭了出來，這次不是害怕，是委屈。大女孩抱著小弟弟，眼淚也掉了下來，滴在弟弟的頭發(fā)上。
男人們被綁了起來，嘴里塞著布，只能“嗚嗚”地哼。拿藥簍的修士蹲下來，給被打的孩子抹藥膏，藥膏是涼的，抹在胳膊上，疼就輕了些。
“你們的家人在哪里？”道姑輕聲問，“我們送你們回去?！?/p>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頭。扎小辮子的女孩攥著布兔子，小聲說：“我娘……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蹦泻⒈еF環(huán)，眼圈紅了：“我爹說去城里做工，就沒回來?！?/p>
小囡囡站在原地，沒說話。她的家人，在那片金色的光里，在成仙鼎的碎片里，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握劍的年輕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懷里的青銅面具上：“這面具，是你的？”
小囡囡點點頭，把面具抱得更緊了些，指了指小指上的銅戒指，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陽——哥說過，太陽出來時，銅片片會暖和。
年輕人的眼神柔和了些，他沒再問，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你沒有地方去，對嗎？”
小囡囡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睛很亮，像南嶺夜晚的星星，也像哥的眼睛。她點點頭，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哭，是心里的東西太滿了，裝不下了。
“如果不嫌棄，”年輕人笑了笑，“可以先跟我們回青木門。那里有吃的，有住的，還有書可以讀?！?/p>
小囡囡看著他，又看了看其他孩子。道姑正在給扎小辮子的女孩擦眼淚，拿藥簍的修士在教男孩怎么用鐵環(huán)滾出花樣。晨光從門口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像給每個人都鍍上了層金邊。
她摸了摸懷里的青銅面具，面具的“嘴巴”似哭非笑，在晨光里泛著暖光。又摸了摸小指上的戒指，戒指的刻痕硌著掌心，像哥在說“去吧”。
小囡囡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青木門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修士是做什么的。但她知道，這里有光，有不打人的人，有能讓她吃飽飯、有力氣找哥的地方。
握劍的年輕人伸出手，想幫她拿面具，卻被她輕輕躲開了。她抱著面具，自己邁著小短腿，跟著他往外走。陽光照在她的破褂子上，照在她懷里的青銅面具上，也照在她小指上的銅戒指上，亮得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遠處的山坳里，傳來青木門修士御劍的聲音，像風在唱歌。小囡囡抬起頭，望著天上的云，云里好像有哥的影子，左眉骨的鼓包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哥，囡囡現(xiàn)在有地方去了。
哥，囡囡會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哥，等囡囡有力氣了，就去找你。
不管你在星星上，還是在鼎碎片里，囡囡都能找到你。
因為你說過，面具能嚇走野狗，戒指能鎖住我們的命。
現(xiàn)在，囡囡帶著它們，在往有光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