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至尊十年閉關(guān)的那夜,全江湖的黑道白道齊聚山下。
只等子時一過,便殺上山去奪那本傳說中的秘籍。
卻見山門忽然洞開。
那個被所有人認(rèn)定早已死透的小弟子,提著師父的頭顱一步步走出來。
血沿著他的衣襟滴成冰棱。
他笑問:“誰想第一個試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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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將至,雪下得正緊。
黑壓壓的人影沉默地立在葬雪山下,刀劍映著慘淡的雪光,連成一片森然的寒林。空氣繃得很緊,吸進肺里都帶著鐵銹和凍碎的冰碴子味,無數(shù)道目光錐子似的刺向山頂那一點孤零零的燈火——武林至尊蕭天魁閉關(guān)的“忘世廬”。
十年了。自打蕭天魁攜《九幽真經(jīng)》于此閉關(guān),江湖上再沒人見過他。那本引得無數(shù)人癲狂、沾著血、纏著命的絕世秘籍,也一同被鎖死在這風(fēng)雪之巔十年。流言早已發(fā)酵成毒汁,有人說他功成圓滿,已近天人;更多人說他走火入魔,枯坐成骸。但沒人敢上去證實。
直到今夜。十年期滿。
山下這些人,名門正派,魔道巨擘,獨行大盜,殺手組織…黑白兩道難得湊得這樣齊整,心思卻一般無二:只等子時一過,若山門不開,便聯(lián)手殺上去!管他是至尊是骸骨,總要奪了那本真經(jīng)!
青城派掌門清虛子捋著長須,聲音壓得低,卻剛好能讓周圍幾人聽見:“蕭至尊十年不出,恐已遭了不測。我等此番前來,是為武林存續(xù)道統(tǒng),絕不容邪魔外道染指真經(jīng)?!彼砼?,臭名昭著的“血刀老祖”咧開嘴,猩紅的舌頭舔過干裂的嘴唇,嗤笑一聲,聲音如同夜梟:“牛鼻子,裝你娘的大頭蒜!搶東西就搶東西,立什么牌坊!待會兒手底下見真章!”
更多的人沉默著,只是暗暗調(diào)整內(nèi)息,握緊了兵刃??諝饫锝g著貪婪、焦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時間一點點爬過,雪落滿頭,無人拂去。
“鐺——”
不知何處古寺的鐘聲穿透雪幕,悠悠蕩蕩飄來。
子時到了!
山巔那點燈火倏地熄滅。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提,山下死寂一瞬,隨即兵刃出鞘的摩擦聲、衣袂帶風(fēng)聲、粗重的呼吸聲驟然炸開!血刀老祖眼中紅芒大盛,狂笑一聲:“蕭天魁已死!搶真經(jīng)??!”
人群如同潰堤的洪流,洶涌著要向山上沖去!
就在此刻——
“吱呀呀——”
一聲沉重枯澀、令人牙酸的巨響,壓過了所有的喧嘩。
那扇十年未曾開啟過的厚重山門,竟在這子時正刻,自己緩緩地、洞開了。
門內(nèi)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門外雪光慘白。
洶涌的人潮像是被無形的巨閘猛地截住,霎時僵在原地,所有嘶喊沖殺聲戛然而止。千百道目光駭然投向那洞開的門后。
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自黑暗中踱出。
風(fēng)雪立刻撲上去,撕扯著他的輪廓。那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這死寂的雪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漸漸走入雪光映照的范圍。
那是一個年輕人,身形瘦削,穿著早已洗得發(fā)白、破爛不堪的青云門最低等弟子的服飾,面容被亂發(fā)和凝固的血污遮蓋大半,看不清眉眼。他手里,拖著一樣?xùn)|西。
待眾人看清那樣?xùn)|西,頃刻間,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少人臉色“唰”地變得慘白,踉蹌著后退。
那竟是一顆頭顱!
頭顱須發(fā)皆白,面容扭曲凝固著極大的驚怒與難以置信,雙目圓睜,正是威震天下整整一甲子的武林至尊——蕭天魁!
提著頭顱的弟子,身上那件單薄的青衣前襟,已被徹底染成一種沉黯的、發(fā)黑的紅色。溫?zé)岬难€在不斷從脖頸斷口處滲出,順著他垂落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迅速凍結(jié)成一串串猙獰的暗紅色冰棱。
他就這樣拖著昔日的師尊,一步一步,走到山門之外,走到天下豪強的面前。然后,他停住了腳步。
亂發(fā)之下,兩道目光緩緩掃過山下黑壓壓的人群,那目光里沒有悲慟,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愉悅的冰冷。
他嘴角慢慢向上扯開,形成一個極其突兀、極其詭異的笑容。牙齒白得刺眼。
一個平靜的,甚至帶著幾分懶洋洋笑意的聲音,穿透風(fēng)雪,清晰地鉆進每一個人耳中:
“誰想第一個試我的刀?”
山風(fēng)卷著雪沫呼嘯而過,刮過林立的刀劍,發(fā)出嗚咽般的輕鳴。
山下,千百高手,無一人聲。
血刀老祖臉上的狂笑早已僵死,肌肉抽搐著,握著他的那柄厚背赤刀,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清虛子手中的拂塵微微顫抖,瞳孔縮成了針尖。
那青衣弟子就站在那里,提著至尊的頭顱,衣襟滴血成冰,臉上掛著那抹詭異的笑,等待著。
雪越下越大,漸漸將他身后那串血紅的足跡掩去。
世界只剩下風(fēng)雪聲,和那無聲的、鋪天蓋地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