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塵那一步踏出，宛若實質(zhì)的殺氣如同冰潮般傾瀉而下，山下人群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騷動，腳步雜沓地向后蹭去，雪地被踩得一片狼藉。那聲“誰還想來拿？”輕飄飄的，卻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分量，壓得人喘不過氣。
貪婪仍在某些人眼中燃燒，但更多的已被澆上了一層厚厚的恐懼冰殼。血刀老祖分成兩片的尸體就躺在那里，熱血融化了積雪，升騰的白霧帶著濃重的鐵銹味，無聲地訴說著反抗的下場。
短暫的死寂被一聲佛號打破。
“阿彌陀佛。”
少林寺的了凡大師越眾而出。他須眉皆白，面容枯槁，一身舊僧衣在風雪中顯得單薄，眼神卻澄澈而悲憫。他雙手合十，望向山門處那抹觸目驚心的血色身影。
“葉施主，”了凡的聲音蒼老卻平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試圖化開這凝固的殺意，“弒師乃滔天大罪，萬劫不復(fù)之業(yè)?？嗪o邊，回頭是岸。此刻放下執(zhí)念，交出《九幽真經(jīng)》，或尚有一線解脫之機。切莫一錯再錯，墜入無間地獄?！?/p>
這番話，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如此蒼白，甚至有些可笑。但它出自少林高僧之口，卻又隱隱代表了在場部分尚存一絲理智或畏懼之人共同的心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葉輕塵身上，看他如何回應(yīng)這佛門的勸誡。
葉輕塵靜靜地聽著，臉上那抹詭異的笑容似乎淡了些，卻轉(zhuǎn)化為一種更深沉的、近乎嘲弄的漠然。他晃了晃手中蕭天魁的頭顱，讓那空洞的雙眼正對了凡。
“大師，”他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說地獄？”
他微微歪頭，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這山下，站的難道不都是地獄客？”他目光緩緩掃過那些名門正派、魔道巨擘，“貪嗔癡慢疑，五毒俱全；殺盜淫妄酒，無惡不作。不過披著張人皮，就真以為自己身在凈土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入許多人心中不愿示人的陰暗角落。清虛子等人臉色微變，卻無法反駁。
“至于我?guī)煾?，”葉輕塵輕笑一聲，帶著令人牙酸的寒意，“他閉關(guān)十年，練那《九幽真經(jīng)》，早已心神崩潰，形同枯骨。最后關(guān)頭，他求我殺了他?！?/p>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沉沉的黑暗，仿佛在回憶。
“他說……那真經(jīng)的最后一重，不是練成的，是……‘吃’出來的?！?/p>
“吃”字一出，一股莫名的寒意竄上所有人的脊背。
“他求我給他個痛快，免得自己徹底變成只知吞噬的怪物?！比~輕塵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凡身上，笑容重新變得清晰而殘酷，“我?guī)退饷摚炝怂男脑?，怎能算弒師？我這是……孝感動天啊?！?/p>
歪理邪說！強詞奪理！
所有人都聽得出這是徹頭徹尾的詭辯，但配合著他手中蕭天魁那扭曲驚恐的頭顱，以及地上血刀老祖的殘尸，這番話卻擁有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說服力。
了凡大師長嘆一聲，閉上雙眼，不再言語。他知道，言語在此刻已毫無用處。此子心性已徹底扭曲，沉淪魔道，無可挽回。
“魔頭！休要胡言亂語！”點蒼派掌門謝長風厲喝一聲，試圖提振己方士氣，“你弒師奪經(jīng)，天理難容！今日天下英雄在此，豈容你囂張！諸位，我等聯(lián)手，必能將此獠誅殺！真經(jīng)絕不能落于此等邪魔之手！”
口號喊得響亮，但應(yīng)者寥寥。大多數(shù)人眼神閃爍，計算著出手的代價。誰先上？誰愿意當?shù)诙€血刀老祖？
葉輕塵的目光轉(zhuǎn)向謝長風，那目光讓謝長風瞬間如被冰水澆頭，后續(xù)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哦？”葉輕塵似乎來了興趣，“你想當英雄？”
他提著頭顱，緩緩向下走去。
一步，兩步。
他走得很慢，但每落下一步，身上的殺意便濃重一分，空氣似乎都變得更加粘稠冰冷，風雪繞著他盤旋，仿佛不敢靠近。
“攔住他！”清虛子終于無法再保持鎮(zhèn)定，尖聲叫道。
七八名來自不同門派、自恃身手不凡的高手硬著頭皮，同時躍出，刀劍并舉，從不同方位攻向葉輕塵！一時間，劍光霍霍，刀氣縱橫，交織成一道致命的羅網(wǎng)。
這合擊之勢，看似天衣無縫，便是頂尖高手也難以全身而退。
葉輕塵似乎沒看見。
他甚至沒有改變步伐的頻率。
就在那些刀劍即將及體的瞬間，他的身影極其模糊地晃動了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
仿佛只是風雪吹動了他的衣角。
然后，那撲上去的七八名高手，動作全部僵在半空。
緊接著——
噗！噗！噗！噗！
一連串沉悶的爆裂聲響起！
他們的頭顱，如同熟透的西瓜般，毫無征兆地同時爆開！
紅白之物四處飛濺，無頭的尸體保持著前沖或揮砍的姿態(tài)，僵立一瞬，然后重重栽倒在雪地中，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沒有慘叫，沒有格擋，甚至沒有看清發(fā)生了什么。
依舊是……一招？
不，這甚至不能算是一招！只是隨手一抹？
葉輕塵的腳步未曾有絲毫停頓，依舊保持著那個緩慢而穩(wěn)定的節(jié)奏，向下走著。鮮血和腦漿濺在他的衣襟上、臉上，他卻渾然不覺，甚至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濺到唇邊的一抹溫熱粘稠，那雙漠然的眼睛里，終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享受般的漣漪。
“呃……嘔……”
山下的人群中，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極致恐怖血腥的場面，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崩潰開始了。
如果說血刀老祖的死是震撼，那么這瞬間爆頭的七八人，就是徹底摧毀了大多數(shù)人反抗的勇氣。
這不是比武，不是爭奪，這根本就是……屠殺！是螻蟻面對巨象的無力和絕望！
“魔……魔鬼！他是魔鬼！”有人失聲尖叫，聲音凄厲變調(diào)。
人群徹底亂了。
尖叫聲、哭喊聲、推搡聲響起。后面的人開始不顧一切地向后逃竄，只想遠離那個從山上一步步走下來的血色惡魔！
葉輕塵看著瞬間崩潰混亂的人群，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和……饑餓。
他停下了腳步，不再向下。
而是緩緩舉起了那只空著的左手。
五指微張，對著那些哭喊著潰逃的背影。
《九幽真經(jīng)》的詭異內(nèi)力開始在他周身凝聚，空氣中的風雪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繞著他瘋狂旋轉(zhuǎn)，發(fā)出嗚咽般的呼嘯。他衣襟上凍結(jié)的血冰棱發(fā)出細微的“咔嚓”聲。
一股龐大無比的吸力，陡然產(chǎn)生！
正在潰逃的人群中，落在最后的十幾人猛地感到身子一輕，竟不受控制地倒飛而起，手腳胡亂地揮舞著，發(fā)出驚恐至極的尖叫，向著葉輕塵的方向飛去！
“不！放開我！” “救命！” “啊——！”
清虛子、了凡等頂尖高手駭然失色，試圖出手阻攔，但那吸力詭異霸道至極，他們的氣勁竟如泥牛入海，根本無法撼動！
那十幾人如同被無形的線扯住的木偶，眨眼間便被吸到葉輕塵身前丈許之處。
葉輕塵張開的五指猛地一握！
噗噗噗噗——！
一連串更加密集、更加沉悶的爆裂聲響起！
那十幾人，在半空中，身體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內(nèi)擠壓、坍塌！骨骼碎裂的聲響令人牙酸，鮮血從他們?nèi)砻恳粋€毛孔中瘋狂噴射而出，瞬間化作十幾團濃郁的血霧！
血霧彌漫，將葉輕塵的身影籠罩其中，若隱若現(xiàn)。
風雪卷過，稍稍吹散血霧。
葉輕塵依舊站在那里，微微仰頭，閉著眼，仿佛在享受地呼吸著那濃郁的血腥氣息。他周身繚繞著淡淡的、如有實質(zhì)的黑紅色氣息，那是《九幽真經(jīng)》吞噬生命后逸散的力量。
被他吸入體內(nèi)的精氣似乎讓他愈發(fā)滿意，他輕輕咂了咂嘴。
然后，他睜開眼，看向那些已經(jīng)嚇破膽、連逃跑都忘了、只是癱軟在地或呆若木雞的剩余人群。
他的笑容溫柔得令人窒息。
“別急，”他輕聲道，聲音仿佛情人間的低語，卻讓聽到的人如墜冰窟，魂飛魄散。
“一個個來?！?/p>
“都有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