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谷的風還帶著未散的腐氣，卻被篝火的暖意烘得柔和了些。藥婆婆蹲在火堆旁，手里的陶碗正熬著草藥，淡綠色的藥汁里飄著幾片腐心草葉子，她還特意捏了點凈星石粉末撒進去，碗沿立刻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
“張嘴?！?她對著身邊一個滿臉淚痕的小姑娘說，小姑娘胳膊上被融星宗弟子的刀劃了道口子，還沾了腐氣，此刻正怯生生地看著陶碗。藥婆婆沒等她反應，就用木勺舀起藥汁遞到她嘴邊，“別怕，喝了這藥，明天傷口就長好，以后也不怕星燼腐氣了?！?/p>
小姑娘猶豫著喝了一口，眉頭剛皺起，又很快舒展開：“婆婆，這藥不苦，還暖暖的?！?/p>
“那是自然，” 藥婆婆得意地挑眉，“你以為是融星宗那些苦得能掉眼淚的‘煉星丹’？老娘的藥，又治病又好喝，也就你們這些小娃娃有福氣嘗?！?/p>
陸昭坐在不遠處，正幫小石頭給昏迷的母親擦手。老太太的手心還泛著點青，那是之前被邪陣吸走精血留下的痕跡，陸昭把一塊磨得光滑的凈星石塞進她掌心，指尖輕輕按在她手腕上 —— 混沌心爐的暖意順著指尖流過去，老太太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眼睫毛顫了顫，像是要醒。
“娘！” 小石頭立刻湊過去，聲音里帶著哭腔，“您快醒醒，我們沒事了，壞人被打跑了！”
陸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想說話，心口突然一陣輕顫 —— 不是對抗腐氣時的灼熱，而是像被一片羽毛輕輕掃過，帶著淡淡的警惕。他抬頭望向黑風谷入口的方向，只見暮色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慢慢走近，衣袍在風里飄著，像朵落在廢土上的云。
“凈天盟的人？” 星老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正捧著鎮(zhèn)星碎片對著星圖比劃，此刻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警惕，“那袍子上的‘凈天紋’，錯不了！他們來這里做什么？”
藥婆婆的手瞬間摸向腰間的毒粉包，臉色沉了下來：“去年我在亂石崗采蝕骨花，就被兩個凈天盟的小崽子抓了，說我‘私藏星燼毒草’，要把我扔去焚燼爐。要不是我趁他們不注意，嚼了片腐心草裝死，現(xiàn)在早成灰了！”
說話間，那道白影已經(jīng)走近。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頭發(fā)用一根瑩白的玉簪束著，手里握著把同樣泛著玉光的長劍，劍身上刻著 “凈天” 二字，劍穗是淡青色的，在風里輕輕晃。她的皮膚很白，眉眼卻很亮，只是臉色繃得緊，像是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意。
“你是誰？” 少女走到陸昭面前，目光先落在他手里的凈星石上，又移到他胸口 —— 那里的鎮(zhèn)星碎片正透著淡淡的光，她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你身上怎么會有星燼？還敢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不怕被腐氣蝕了道基？”
“我叫陸昭。” 陸昭站起身，沒有把凈星石藏起來，反而遞到她面前，“這是凈化后的星燼，沒有腐氣，還能治病。你看，這位老太太被邪陣傷了，靠它就能醒過來?！?/p>
少女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像是怕被凈星石碰到：“胡說！凈天盟的典籍里寫得明明白白，星燼是‘災星之骸’，凡沾染者必遭腐噬，哪有什么‘凈化’的說法？你怕不是被融星宗的人騙了，或是走火入魔了？”
“典籍也會錯。” 陸昭沒急著反駁，指了指篝火旁的百姓，“你看他們，有的被腐氣傷了，有的被邪陣吸了精血，都是靠凈化后的星燼和藥婆婆的藥救的。如果星燼真的是災星，怎么會救他們？”
少女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剛才喝藥的小姑娘正舉著胳膊，給身邊的人看自己的傷口 —— 那道原本泛著黑的口子，此刻已經(jīng)結(jié)痂，痂皮邊緣還透著點粉，顯然在愈合。還有幾個漢子正圍著啞叔，看他用隕鐵和凈星石碎片打造小玩意兒，啞叔把一塊凈星石嵌進木柄里，那木柄瞬間就變得光滑堅硬，連木紋都亮了幾分。
“這……” 少女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迷茫，她叫凌萱，是凈天盟長老林清玄的弟子，從小就被教導 “星燼必除”，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人把星燼當寶貝用，還能用它治病、造東西。
“你叫凌萱吧？” 星老突然開口，他捧著星圖走過來，指了指圖上一個標記，“凈天盟的人，身上都帶著‘清靈紋’，你劍穗上的紋路，和星圖上記載的凈天盟標記一模一樣。你是來查融星宗的邪陣？”
凌萱愣了一下，點頭：“是，師父讓我來邊陲查宇文灼的動向，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還有這種‘凈化星燼’的法子?！?她頓了頓，看向陸昭，語氣軟了些，“你說的‘凈化’，真的能讓星燼不產(chǎn)生腐氣？”
“不止。” 陸昭彎腰，從火堆旁的泥土里挖了點土，又把凈星石在土里蹭了蹭，然后把土撒在旁邊的空地上 —— 沒過多久，那片土里竟冒出了一點嫩綠，是株剛發(fā)芽的小草，在風里輕輕晃。
“星燼是星辰的生機，只是被腐氣蓋了層殼?！?陸昭直起身，“融星宗硬把殼撬開，還把生機也毀了；凈天盟連殼帶生機一起燒，最后只剩一片廢土。我們要做的，是把殼剝了，留下生機，讓它能長草、能治病、能幫人?！?/p>
凌萱看著那株小草，又看了看陸昭手里的凈星石，沉默了很久。她想起之前在凈天盟看到的焚燼爐，每次燒星燼時，都會冒出黑色的煙，連周圍的樹都會枯死；可眼前這株從星燼土里長出來的草，卻鮮活得讓人心頭一暖。
“我…… 我想跟你們?nèi)タ纯础！?凌萱突然說，“我想看看，這種‘凈化’的法子，到底能不能行。如果真的能行，我會跟師父說，讓凈天盟重新考慮對星燼的態(tài)度?！?/p>
陸昭剛想答應，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夾雜著男人的呵斥：“快！少主說，隕星窟的人肯定還在黑風谷，別讓他們跑了！”
“是融星宗的追兵！” 啞叔猛地站起來，拎起身邊的隕鐵，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指了指黑風谷深處的一條小路，又指了指陸昭，再指了指凌萱和百姓，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 他是說，讓陸昭帶著人從這條小路走，他和墨師、星老留下來斷后。
“不行！” 陸昭立刻搖頭，“要走一起走，你們斷后太危險了！融星宗的人肯定帶了不少修士，還有宇文灼在，你們?nèi)齻€……”
“傻小子，” 墨師打斷他，手里正快速組裝著凈星獸的零件，銅制的獸爪 “咔嗒” 一聲扣合，“我們?nèi)齻€老家伙，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什么風浪沒見過？宇文灼剛丟了鎮(zhèn)星碎片，心氣不順，帶的人再多，也只是一群沒腦子的莽夫。我這凈星獸，剛才沒盡興，正好讓他們嘗嘗厲害?！?/p>
星老也把星圖疊好塞進懷里，又把鎮(zhèn)星碎片遞給陸昭：“這碎片只有你能激活，不能落在融星宗手里。你帶著它，帶著百姓和凌姑娘，去九域的青陽城 —— 那里有凈天盟的分舵，凌姑娘在，你們能暫時安全。我們?nèi)齻€斷后，等甩掉追兵，就去青陽城的‘迎客樓’找你們?！?/p>
“迎客樓？” 陸昭接過鎮(zhèn)星碎片，指尖傳來熟悉的暖意。
“對，” 凌萱點頭，“那是青陽城最老的客棧，我去過幾次，掌柜的是凈天盟的外圍弟子，靠得住。你們先去那里等著，我會跟分舵的人打個招呼，讓他們別為難你們?！?/p>
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看到遠處揚起的塵土。藥婆婆把藥箱往背上一甩，又塞給陸昭一個布包：“這里面是‘醒神散’和‘腐骨粉’，遇到融星宗的人，撒醒神散能讓他們暈一陣子，要是遇到硬茬，就撒腐骨粉，保管讓他們哭爹喊娘。記住，別省著用，保命要緊！”
陸昭還想說什么，啞叔已經(jīng)把他往小路的方向推了推。小石頭抱著母親，凌萱扶著那個受傷的小姑娘，其他百姓也都抓緊了自己的東西，跟著陸昭往小路走。
“昭娃！” 墨師突然喊了一聲，手里舉著個機關盒，“這個你拿著，里面有‘星塵信號彈’，要是遇到危險，就點燃它，我們能感應到。還有，路上別隨便用混沌心爐，小心被融星宗的人察覺到氣息！”
陸昭接過機關盒，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回頭望去，只見墨師已經(jīng)激活了凈星獸，銅獸的眼睛亮起淡金色的光；星老正蹲在地上畫陣，手里的木枝沾了點凈星石粉末，畫出的陣紋也透著光；啞叔拎著隕鐵站在最前面，像座不可撼動的山。
“走！” 凌萱拉了拉陸昭的胳膊，“小路只能走兩個人并排，再晚就被追上了！”
陸昭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個身影，轉(zhuǎn)身跟著凌萱走進小路。小路很窄，兩邊是陡峭的巖壁，只能聽到腳步聲和百姓們的呼吸聲。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淡金色的光透過巖壁的縫隙照進來 —— 是凈星獸的光芒，也是墨師他們在跟追兵交手的信號。
“他們會沒事的?！?凌萱輕聲說，像是在安慰陸昭，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墨師的機關術(shù)很厲害，星老的陣法能困住修士，啞叔的力氣大，融星宗的人一時半會兒拿他們沒辦法?！?/p>
陸昭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機關盒。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鎮(zhèn)星碎片，又看了看前面凌萱的背影 —— 她的白法袍在暮色里很顯眼，像一盞引路的燈，指引著他們?nèi)ネ庞?，去往那個既陌生又充滿未知的世界。
小石頭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說：“哥，我娘醒了！”
陸昭趕緊湊過去，只見老太太慢慢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小石頭，又看向陸昭，聲音沙啞：“謝謝你，孩子…… 是你救了我們娘倆吧？”
“大娘，您別說話，先歇著?！?陸昭把凈星石往她掌心又塞了塞，“我們要去青陽城，到了那里，有更好的藥，您很快就能好起來。”
老太太點了點頭，眼里含著淚，輕輕拍了拍小石頭的手。
小路的盡頭，漸漸透出了光 —— 是青陽城的方向。遠處的城墻上，能看到隱約的燈火，像星星落在人間。凌萱停下腳步，回頭對陸昭笑了笑，這是她第一次笑，眉眼彎彎的，比剛才的冷意柔和了許多：“快到了，青陽城到了，我們安全了?！?/p>
陸昭看著那片燈火，又想起黑風谷里斷后的三個老人，心里既踏實又牽掛。他知道，青陽城不是終點，只是他們 “星燼共生” 之路的起點 —— 接下來，他們要在九域這個主流世界里，讓更多人看到凈化星燼的力量，讓那些被 “清除” 和 “掠奪” 蒙蔽的人，明白星燼真正的意義。
而此刻的黑風谷里，墨師的凈星獸正和融星宗的修士纏斗，銅爪上的淡金色光凈化著腐氣；星老的陣法困住了十幾個修士，讓他們動彈不得；啞叔的隕鐵砸飛了一個又一個敵人，斷臂的袖管在風里飄著，卻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力量。只是沒人注意到，遠處的天空里，一顆暗淡的星星正慢慢變亮，帶著一絲不祥的黑意 —— 那是終末黯星的前兆，比星老預測的，來得更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