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轟炸機群的引擎聲漸漸消失在天際,只留下泗涇鎮(zhèn)上空彌漫的硝煙和焦糊味。糧站西側(cè)的土坡已經(jīng)被炸成了大坑,那挺立下功勞的重機槍歪在碎石堆里,槍管彎得像根麻花,再也沒法用了。陳峰從彈坑里爬出來,灰頭土臉的,軍裝上還沾著幾塊血漬 —— 不是他的,是剛才幫忙救地窖士兵時蹭到的。
“旅長!你沒事吧?” 李云龍跑過來,手里還攥著半截沒燒完的木柴,看到陳峰沒事,才松了口氣,“剛才那架轟炸機炸得真近,我還以為你……”
“沒事?!?陳峰擺擺手,目光掃過糧站周圍的狼藉 —— 倒塌的糧囤、炸碎的陶罐、還有散落的步槍零件,最扎眼的是兩個倒在地上的士兵,正捂著傷口哼哼,鮮血順著指縫往地上滲。
“快!抬過來!” 陳峰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查看傷勢。左邊的士兵叫王二柱,是原 199 旅的老兵,彈片劃開了他的左腿,傷口深可見骨,血已經(jīng)把褲腿浸透了;右邊的是張漢卿部的新兵趙小嘎,彈片嵌進了腹部,臉色慘白得像紙,呼吸都帶著顫音。
“醫(yī)療兵!醫(yī)療兵呢?” 李云龍扯著嗓子喊,跑過來的醫(yī)療兵卻滿臉為難,手里只拎著一個破舊的急救包,里面只有幾卷發(fā)黃的繃帶、一小瓶烈酒,連最基本的止血粉都沒有。
“旅長,就這些了……” 醫(yī)療兵聲音發(fā)顫,“之前在羅店把藥都用完了,這還是從百姓家里借的烈酒。”
陳峰看著急救包,又看了看兩個重傷的士兵,咬了咬牙:“先消毒!用烈酒沖傷口,繃帶不夠就撕軍裝!”
王二柱疼得渾身發(fā)抖,卻咬著牙沒哼一聲,只是攥著地上的草屑,指節(jié)泛白。趙小嘎年紀小,疼得眼淚直掉,卻也沒喊一句 “要撤”,只是看著陳峰:“旅、旅長,俺還能打鬼子不?”
“能!” 陳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傷好了,有的是鬼子讓你打!”
醫(yī)療兵用烈酒沖洗傷口,王二柱的腿肉被酒精刺激得抽搐,趙小嘎更是疼得昏死過去,又被掐著人中救醒。陳峰幫忙撕自己的軍裝做繃帶,粗布摩擦著傷口,王二柱悶哼一聲,卻突然說:“旅長,別撕你的,俺這軍裝還能撕……”
“少廢話!” 陳峰打斷他,手里的動作沒停,“先把傷包好,比什么都強?!?/p>
好不容易把兩個重傷員的傷口包扎好,李云龍找了塊門板,想把他們抬到地窖里暫時安置??蓜偺痖T板,遠處就傳來斥候兵急促的腳步聲,人還沒到,聲音先飄過來:“旅長!張團長!東頭!東頭有鬼子!黑壓壓的一片,鋼盔反光都能看著了!”
陳峰心里 “咯噔” 一下,猛地站起身,往鎮(zhèn)東頭跑。張漢卿也跟著跑過來,兩人趴在鎮(zhèn)口的斷墻后,往東邊看 —— 只見遠處的土路上,密密麻麻的日軍正往這邊推進,前排的士兵端著三八大蓋,中間架著九二式重機槍,甚至還能看到幾門迫擊炮的炮管,正隨著步伐晃動。
“娘的,至少一個大隊!” 張漢卿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在抖,“咱們這五百人,連人家的零頭都不夠……”
陳峰沒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斷墻 —— 日軍大隊編制至少一千一百人,裝備精良,還有重武器,而他們只有五百殘兵,彈藥不足,重機槍只剩一挺能用,迫擊炮更是沒有。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想辦法拖延。
“張團長,你帶三百人,在鎮(zhèn)口的民房里設(shè)伏?!?陳峰快速下令,“用‘三三制’分組,每組守一間房,等鬼子進鎮(zhèn)了打冷槍,盡量拖延時間?!?/p>
“那你呢?” 張漢卿問。
“我?guī)砂偃?,去?zhèn)西頭的石橋設(shè)防線?!?陳峰道,“泗涇鎮(zhèn)就這一座石橋能過車,把石橋炸了,能擋鬼子半天?!?/p>
張漢卿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 他現(xiàn)在對陳峰完全信服,沒有半分之前的抵觸 —— 剛才防空時陳峰的冷靜,處理傷員時的細心,還有現(xiàn)在的果斷,都讓他明白,跟著這個人,或許真能活下去。
陳峰剛要帶人行,卻看到王二柱從門板上爬下來,捂著腿想站起來:“旅長,俺也去!俺還能開槍……”
“躺著!” 陳峰厲聲喝止,“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活著,等咱們打退鬼子,還需要你教新兵打槍!”
李云龍趕緊把王二柱按回門板,抬著往地窖去。陳峰看著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越來越近的日軍,攥緊了手里的毛瑟槍 —— 槍里只剩三發(fā)子彈了。
“都跟我走!去石橋!” 陳峰轉(zhuǎn)身,帶著兩百士兵往鎮(zhèn)西頭跑。腳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有的地方還留著炸彈坑,士兵們跑得跌跌撞撞,卻沒人掉隊 —— 他們知道,石橋是泗涇鎮(zhèn)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被突破,松江就危險了。
跑到石橋時,日軍已經(jīng)進了鎮(zhèn)口,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 —— 是張漢卿的人開始打冷槍了。陳峰沒時間多想,讓士兵們找石頭、木頭堵橋,自己則帶著幾個工兵,在橋底裝炸藥(剛才伏擊騎兵時繳獲的少量炸藥)。
“旅長,炸藥不夠,只能炸斷橋面,炸不塌橋墩!” 工兵說。
“夠了!” 陳峰道,“只要斷了橋面,鬼子的重武器過不來,咱們就能多撐一會。”
遠處的槍聲越來越密集,還夾雜著日軍的叫喊聲。陳峰抬頭看,鎮(zhèn)口的方向已經(jīng)冒起了黑煙,顯然張漢卿的伏擊遭到了日軍的反撲。他心里急,卻只能耐著性子等工兵裝完炸藥。
“好了!” 工兵拉著引線,“旅長,撤吧!”
陳峰剛要下令撤退,卻看到一個士兵從鎮(zhèn)口跑過來,渾身是血:“旅、旅長!張團長他們…… 他們快頂不住了!鬼子有迫擊炮,民房被炸塌了好幾間!”
陳峰的心猛地一沉 —— 張漢卿的三百人要是垮了,日軍很快就會追到石橋,他們連引爆炸藥的時間都沒有。
“所有人聽著!” 陳峰拔出腰間的刺刀,插在橋邊的石頭上,“守住石橋,等張團長的人撤過來!誰也不許退!”
士兵們紛紛舉起槍,對準鎮(zhèn)口的方向。遠處的日軍身影越來越近,迫擊炮的炮彈已經(jīng)落在石橋周圍,碎石濺得滿臉都是。陳峰盯著引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等張漢卿的人撤過來,一定要炸掉石橋 —— 這不僅是為了泗涇鎮(zhèn),更是為了松江,為了南京。
險象環(huán)生的戰(zhàn)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