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摔碎的聲音特別響。整個餐廳的人全看過來了。王莉莉翹著剛做的水晶指甲，
指著我的鼻子：“藍闖，看看你現(xiàn)在這德性！端盤子都端不穩(wěn)，怪不得當(dāng)初我要跟你離婚！
”她身邊坐著趙明，我那前妻的新歡。趙明嗤笑一聲，掏出鼓鼓的錢包，
抽出幾張紅票子甩在油膩的桌面上?！百r你盤子錢，夠吧？剩下的當(dāng)小費，賞你的。
”我沒看那錢。彎腰，撿地上的碎瓷片。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劃了個小口子，滲出血珠。
領(lǐng)班張姐跑過來打圓場：“哎呀莉莉，都是熟人，別這樣……藍闖，趕緊收拾了，
后面還有單子等著送呢！”王莉莉聲音更尖了：“熟人？張姐你可別瞎說！
我跟他現(xiàn)在半點關(guān)系沒有！窮酸樣，看著都晦氣！”血珠滴在白色的碎瓷片上，有點刺眼。
我直起腰，把手里那捧碎片，輕輕放回托盤里。然后開始解身上那件油乎乎的圍裙?！八{闖！
你干嘛？”張姐急了。圍裙帶子有點緊，我用力一扯。扣子崩掉了，
滾到趙明擦得锃亮的皮鞋旁邊。我把疊好的圍裙塞給張姐。“張姐，謝了。這活，我不干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員工通道走。身后是王莉莉拔高的嘲笑：“喲，脾氣見長??？
有骨氣別出來打工??！窩囊廢！”走出后廚的小門，冷風(fēng)呼啦一下灌進脖子。天陰沉沉的，
要下雨?？诖饶樃蓛?。最后那點工資，剛交了這個月城中村小單間的房租。手機震了一下。
房東的短信：“藍闖，下季度房租該交了，別拖?！倍亲羽I得咕咕叫。
街角那家彩票店還亮著燈。兜里就剩幾個鋼镚，買碗泡面都不夠。鬼使神差地，我走了進去。
“機選，一注雙色球?！蔽野褍蓚€一塊的硬幣放在柜臺上。老板娘眼皮都沒抬，
啪地打出一張皺巴巴的票?；氐轿夷遣坏绞矫椎男∥荨Ｅ菝鏇]了，暖水瓶也空了。
我捏著那張彩票，躺在床上。天花板黑黢黢的，有塊墻皮快掉下來了。
王莉莉的話在腦子里嗡嗡響。窩囊廢。窮酸樣?；逇?。手機又震了。不是房東。
是彩票開獎號碼的推送。隨手點開，掃了一眼。心猛地一跳。坐起來，
把那張皺巴巴的彩票湊到眼前。一個數(shù)，一個數(shù)，對著手機屏幕上的開獎號碼。紅球：03，
11，17，22，28，31藍球：08。我這張票上：紅球03，11，17，22，
28，31。藍球08。一模一樣。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做夢。
心臟突然跳得像個破鼓風(fēng)機，撞得肋骨生疼。一千萬？扣完稅，八百萬？
這個數(shù)字砸得我腦子一片空白。領(lǐng)獎的過程像場夢。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像做賊。
銀行卡里多了八百萬。走出福利彩票中心的時候，陽光刺得眼睛疼。沒回那個小單間。
直接去了本市最高檔的金融中心。西裝革履的中介滿臉堆笑：“藍先生，
您看這套江景大平層怎么樣？視野無敵，拎包入住！”我掃了一眼落地窗外奔流的大江，
遠處青山如黛?！熬瓦@套?！闭驹诠饪设b人的落地窗前，俯瞰半個城市的燈火。
感覺像踩在棉花上。八百萬，聽著多。在這座大城市里，買套好點的房，再去掉裝修，
剩下一半都不到。不能坐吃山空。得做點什么。錢放在銀行里最蠢。
我翻出手機里一個老同學(xué)的朋友圈。這家伙以前總吹他搞投資多厲害。電話撥過去，
剛響一聲就接了?！拔?？闖子！稀客??！最近在哪發(fā)財？”“李強，有點閑錢，
想問問有什么靠譜的投資門路?！薄皢?！可以??！多少？”“不多，三四百萬能動用。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啊J子，你搶銀行了？”“買彩票，中了個小獎?！薄拔铱?！
牛逼??！等著！兄弟這兒真有塊寶地！新區(qū)那邊，政府規(guī)劃的新CBD知道不？
核心地段有塊商業(yè)用地，位置絕了！本來是我一哥們兒拿下的，但他家里突然出事，
急需回籠資金，急著出手，價格絕對低于市場價！”李強第二天就開車把我拉到了那塊地。
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四周已經(jīng)立起了不少高檔寫字樓的架子。位置確實好，主干道交匯處。
“怎么樣？兄弟沒坑你吧？拿下，捂?zhèn)€一兩年，轉(zhuǎn)手至少翻倍！”李強唾沫橫飛。合同很厚。
我看得頭大?！罢婵孔V？”“千真萬確！產(chǎn)權(quán)清晰，手續(xù)齊全！我那哥們兒急瘋了，
不然這便宜能輪得到咱們？”我猶豫了一夜。查了很多資料，新區(qū)規(guī)劃確實是市里的重點。
一周后，簽了合同。三百萬，買下這塊兩千平的土地使用權(quán)。卡里余額一下子縮水一大截。
地買了，心里反而更空。翻倍？說得容易。接下來干嘛？等著？得找人合作開發(fā)。
自己沒經(jīng)驗，玩不轉(zhuǎn)。我讓李強幫我打聽本地有實力的開發(fā)商。“最牛的是蘇氏集團?。?/p>
”李強一拍大腿，“蘇清凝！聽說過沒？商界鐵娘子！她要是肯接盤或者合作，
你這地立馬身價暴漲！”蘇清凝。這名字我聽說過。財經(jīng)新聞?？?。蘇氏集團掌門人，
不到三十歲，身家驚人。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手腕強硬。“她？能看上我這小打小鬧？
”“試試唄！萬一呢？聽說她最近就在新區(qū)考察項目！兄弟幫你打聽打聽，爭取搞個偶遇！
”幾天后，李強真弄到了消息?！敖裢?，新區(qū)‘云頂’酒店頂層酒會！蘇清凝會出席！
兄弟搞到了兩張邀請函！”“云頂”頂層，衣香鬢影。水晶燈晃得人眼暈。李強端著香檳，
像個花蝴蝶一樣到處打聽。我穿著新買的西裝，渾身不自在?！皝砹藖砹?！
”李強突然捅我一下，壓低聲音。人群像被無形的力量分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一身剪裁極簡的黑色絲絨禮服，襯得皮膚冷白。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
露出修長優(yōu)美的脖頸。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掃過全場，淡漠得像在看一堆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氣場太強。周圍那些談笑風(fēng)生的老板們，聲音都自覺低了下去。她就是蘇清凝。
李強拉著我想湊過去。被兩個穿著黑西裝、面無表情的保鏢抬手?jǐn)r住了。
蘇清凝正跟幾個看起來分量很重的人交談，根本沒往這邊看。機會轉(zhuǎn)瞬即逝。
她似乎準(zhǔn)備離開了。我有點急。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撥開擋在前面的人，
提高聲音喊了一句：“蘇總！能耽誤您一分鐘嗎？關(guān)于新區(qū)CBD那塊核心商業(yè)用地！
”整個酒會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我身上。蘇清凝的腳步停下了。
她轉(zhuǎn)過身。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冷，像帶著冰碴子，帶著審視。
保鏢立刻上前一步。時間像凝固了。我手心全是汗。她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足足五秒鐘。
然后，她朝保鏢做了個極輕微的手勢。保鏢退后一步。她朝我走了過來。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跳的鼓點上。
她停在我面前一步遠的地方。好高。身上有股很淡很冷的香味?！澳膲K地？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清冷，沒什么起伏?！熬褪恰聟^(qū)三號地塊，
主干道交匯處那個。”我盡量穩(wěn)住聲音。“你持有？”她微微揚眉?！笆恰！薄耙?guī)模？
”“兩千平?！薄爱a(chǎn)權(quán)清晰？”“手續(xù)齊全，剛拿到證?！彼殖聊?，
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判斷我的話。周圍一片死寂。我感覺后背襯衫都濕了。
“明天上午十點，帶著所有相關(guān)證件和文件，到我辦公室?！彼K于開口，語速不快，
字字清晰，“地址，蘇氏集團總部頂層。過時不候?！闭f完，沒等我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
保鏢立刻跟上。人群再次分開，目送她離開。她甚至沒問我的名字。李強沖過來，
激動地抓住我胳膊：“臥槽！闖子！你他媽神了！她讓你去辦公室了？！”第二天，
九點五十。我站在蘇氏集團總部樓下。這棟摩天大樓高聳入云，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陽光，
像個巨大的冰冷巨人。深吸一口氣，我走了進去。前臺小姐笑容甜美，
聲音更甜：“先生您好，請問有預(yù)約嗎？”“有，約了蘇清凝蘇總，十點。
”前臺小姐的笑容明顯頓了一下，眼神飛快地打量我，似乎在確認什么?！罢垎栂壬F姓？
”“藍闖。”她在電腦上操作了一下，笑容立刻變得無比恭敬：“藍先生您好！蘇總交代過，
您到了請直接乘專用電梯到頂層。這邊請！”專用電梯，內(nèi)部是柔和的米白色，速度很快，
幾乎沒什么感覺就到了頂層。電梯門無聲滑開。
一個穿著灰色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站在外面，面帶職業(yè)微笑：“藍先生？
我是蘇總的秘書林薇。蘇總在辦公室等您，請跟我來?！表攲影察o得能聽見心跳。
巨大的落地窗，視野比我的江景房更開闊。林薇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門前停下，
輕輕敲了兩下。里面?zhèn)鱽砟莻€清冷的聲音：“進?！遍T推開。巨大的辦公室，黑白灰的色調(diào)，
冰冷，簡潔，一絲不亂。蘇清凝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正低頭看文件。陽光透過玻璃，
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冷冽的光暈?！疤K總，藍先生到了?！绷洲陛p聲說?！班??！彼龥]抬頭，
“坐?！蔽易叩睫k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很舒服，但我坐得筆直。她終于合上文件，
抬起頭。目光像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落在我臉上?！拔募??！蔽野褞淼呐Ｆぜ埓七^去。
她抽出里面的土地證、合同、產(chǎn)權(quán)證明，一頁一頁，看得非常仔細。
辦公室里只有紙張翻動的輕微聲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看完最后一份，放下文件。
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開個價?！闭Z氣直接得嚇人。我路上預(yù)想過很多種開場白，
唯獨沒料到這個?！疤K總，我不是想賣地?！蔽曳€(wěn)住心神，“我想找蘇氏合作開發(fā)。
”她眼神似乎動了一下，但快得抓不住?！罢f說?！蔽野炎约簩π聟^(qū)規(guī)劃的了解，
這塊地的核心位置優(yōu)勢，以及一些初步的商業(yè)開發(fā)設(shè)想說了出來。盡量簡潔，有條理。
她聽得很安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我說完了。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她靠回寬大的椅背，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跋敕ê芸??！彼_口，毫不留情，
“規(guī)劃局三年前的內(nèi)部草案，你拿來當(dāng)核心依據(jù)？”我的心猛地一沉?！笆袌龆ㄎ荒：?。
高端寫字樓？配套商業(yè)體？目標(biāo)客戶畫像呢？”每一個問題都像冰錐，
扎在我那點臨時抱佛腳的想法上?！斑\營模式？盈利周期預(yù)估？風(fēng)險規(guī)避預(yù)案？”她頓了頓，
看著我微微發(fā)白的臉色，語氣依舊平淡：“藍先生，你的熱情值得肯定。但熱情不等于能力。
”完了。這是我腦子里唯一的念頭。果然還是太天真。三百萬，可能真要打水漂了。
我正準(zhǔn)備起身告辭。她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安贿^?！薄斑@塊地的位置，確實有價值。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蘇氏可以收購。”她直視著我，“一口價，六百五十萬。
當(dāng)場簽合同，三天內(nèi)付全款。”六百五十萬！比我買進價翻了一倍還多！才幾天時間！
巨大的沖擊讓我一時說不出話?！盎蛘?，”她微微前傾身體，
那雙清冷的眸子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我給你另一個選擇?！薄疤K氏入股，共同開發(fā)。
我占股百分之六十，你百分之四十。蘇氏負責(zé)項目全盤運營，你配合。項目最終收益，
按股份分紅。”選擇？這根本不算選擇。賣地，立刻拿到六百五十萬現(xiàn)金，落袋為安。
合作開發(fā)，項目成功，收益可能遠超六百五十萬，但風(fēng)險也大，而且我只占小頭。
“我選合作?！蔽覜]怎么猶豫。錢是死的。跟蘇氏這樣的巨頭綁在一起，是機會。
她眼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意料之中的光?！懊髦??！彼闷饍?nèi)線電話，“林薇，
準(zhǔn)備一份合作框架協(xié)議草案，拿進來?！眳f(xié)議條款很專業(yè)，很細致，也很嚴(yán)苛。
但核心內(nèi)容和她說的基本一致?！安莅改憧梢詭Щ厝?，找律師仔細審閱。沒有問題，
下周簽正式合同?！碧K清凝遞過筆?！安挥脦Щ厝チ恕！蔽医舆^筆，“我相信蘇總的信譽。
現(xiàn)在就可以簽?！彼膭幼魍ｎD了半秒。第一次，認真地、從頭到腳地打量了我一遍。然后，
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昂??！蔽以谝曳轿恢煤炏旅郑核{闖。
她把簽好字的協(xié)議遞給林薇：“存檔。通知項目部，啟動‘新辰一號’地塊前期籌備。
”林薇出去后。辦公室里又剩下我們兩人。我站起來：“蘇總，那……我先告辭了。
”“等等?！彼龥]看我，低頭在便簽紙上飛快地寫著什么。寫完，撕下。白皙修長的手指，
捏著那張小小的便簽紙，遞向我。上面是一串號碼?！拔业乃饺颂柎a?！彼鹧?，
目光平靜無波，“項目進展，直接聯(lián)系我?！蔽毅蹲×恕ＬK清凝的私人號碼？
傳說中連很多政府高官都拿不到的號碼？“有問題隨時溝通。”她補充了一句，
語氣公事公辦。“好……好的，蘇總！”我趕緊雙手接過來，像捧著個燙手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