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成婚三載,所有人都說,我是上輩子拯救了整個修真界,才換來這樁天賜良緣。
我的夫君,是仙道魁首,光風(fēng)霽月,萬人敬仰的景元仙尊,季塵。他待我溫柔備至,三年來,
從未讓我受過半分委屈。他會于清晨為我描眉,會在寒夜將我冰冷的雙腳捂在他懷中。
可他們不知道,我,林月,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萬鬼窟”之主。一個雙手沾滿鮮血,
從尸山骨海里爬出來的惡鬼。我潛伏在他身邊,只為等待一個時機,打敗這虛偽的仙門。
可我時常會想,當他那柄曾斬盡天下妖邪的“霜寒”劍,最終抵在我咽喉時,
他眼中會有半分曾屬于“夫君”的溫情嗎?1“月兒,湯要涼了。
”季塵溫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將我從嗜血的回憶中拉回。我回頭,他正站在廊下,
一身白衣勝雪,眉眼含笑,宛如謫仙。我連忙壓下心中的殺意,換上一副溫婉的笑容,
端起石桌上的蓮子羹,朝他走去:“夫君,你今日修行結(jié)束得倒早?!薄跋胫?,
便無心入定了?!彼舆^湯碗,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他的掌心總是那么溫暖,
能輕易驅(qū)散我身上的陰寒。三年來,我早已習(xí)慣了這種偽裝。白日里,
我是仙尊最溫柔賢惠的道侶,為他洗手作羹湯。可一到夜里,當他入定修行,
我便會換上血色羅裙,成為那個令仙門百家聞風(fēng)喪膽的女魔頭。我們是兩個極端,一個是光,
一個是影。而我,貪婪地享受著這片刻屬于光的溫暖,哪怕知道這溫暖隨時會將我灼傷。
正當我沉浸在這片刻的溫情中時,我養(yǎng)在袖中的一只傳訊蠱蟲,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是“玄鴉”的緊急密報,非萬分火急之事,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聯(lián)系我。
季塵正低頭喝湯,并未察覺我的異樣。我借著為他整理衣領(lǐng)的動作,
悄然將指尖的一絲魔氣探入袖中。訊息瞬間涌入腦海:“主上,清虛門聯(lián)合七大仙派,
正向我萬鬼窟總壇進發(fā),來勢洶洶,恐有內(nèi)鬼泄露了陣法要害!”我的指尖瞬間冰涼。
清虛門!又是他們!三十年前,便是他們帶頭,屠我林家滿門,將我從云端推入地獄。
這血海深仇,我一日也不敢忘?!霸趺戳??手這般涼。”季塵喝完湯,放下碗,
反手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他微微蹙眉,眼中滿是關(guān)切。我強壓下翻涌的恨意和殺氣,
勉強笑道:“沒什么,許是夜里風(fēng)大。夫君,我娘家那邊傳來消息,說商號出了些急事,
我……我可能要回去一趟?!边@是我們之間早已約定俗成的借口。季塵凝視著我的眼睛,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能洞悉一切。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樗创┝宋业闹e言。
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柔聲道:“去吧,早去早回。若有難處,隨時傳訊于我。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萬事,以自身安危為重?!蔽倚闹幸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匆匆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我臉上的溫柔早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冷冽。季塵,等我屠盡清虛門,再回來……當你的好妻子。
2萬鬼窟總壇,黑云壓城。當我換上一身血色長裙,戴上鬼面具,踏入總壇大殿時,
殿外的喊殺聲已震天響?!肮в魃?!”殿內(nèi),萬鬼窟的幾位堂主單膝跪地,神色凝重。
為首的玄鴉,我最忠心的下屬,急聲道:“主上,清虛門那偽君子雷嘯天,
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我們護山大陣的‘死門’所在,此刻正帶人猛攻,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我冷哼一聲,聲音透過面具,變得嘶啞而陰森:“內(nèi)鬼之事,稍后再算。區(qū)區(qū)一個雷嘯天,
也敢犯我萬鬼窟?”我徑直穿過大殿,立于總壇入口的高崖之上。崖下,火光沖天。
仙門百家的弟子結(jié)成劍陣,金光閃耀,正一步步蠶食著我萬鬼窟的黑色瘴氣。為首的,
正是清虛門掌門之子,雷騰。他手持一柄雷光閃爍的長劍,氣焰囂張地吼道:“魔崽子們,
你們的主子呢?讓她滾出來受死!今日,我爹就要攜景元仙尊之力,踏平你們這污穢之地!
”景元仙尊……季塵……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我?guī)缀醮贿^氣。他也要來嗎?來……殺我?“就憑你?”我壓下心頭的刺痛,
聲音裹挾著魔氣,傳遍整個戰(zhàn)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齊齊抬頭望向我。
雷騰看清我身上的血色長裙和鬼面具,先是一愣,
隨即狂笑起來:“原來萬鬼窟之主是個藏頭露尾的女人!正好,小爺今天就辣手摧花,
為民除害!”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電光,直沖我而來。“不自量力?!蔽艺驹谠匚磩樱?/p>
只是輕輕抬起了右手。無數(shù)黑色的魔氣自我腳下升騰而起,化作千萬條手臂粗的藤蔓,
如活物般交織成一張巨網(wǎng),瞬間便將那道電光牢牢縛住。雷騰的身形顯現(xiàn)出來,
被黑色的藤蔓捆得像個粽子,動彈不得。他臉漲得通紅,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緩緩飄落在他面前,摘下了臉上的面具?!笆悄??!”雷騰的瞳孔驟然收縮,驚駭欲絕,
“林家余孽……你沒死?!”“托你的福,在地獄里爬了一圈,又回來了?!蔽倚Φ蒙唬?/p>
指尖燃起一縷幽藍色的魔火,“三十年前,你父親屠我林家三百余口。今天,
我就先從你這個小雜種身上,討回一點利息?!蹦Щ鹩|及藤蔓,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朝雷騰燒去?!鞍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仙門弟子們見狀,個個面露懼色,
陣腳大亂。我正要下令乘勝追擊,一股熟悉到刻骨的、清冷而強大的氣息,忽然從天邊傳來。
那氣息純凈浩然,與此地的污穢魔氣格格不入。是他。季塵,他真的來了。
3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來了,他真的來了。是來剿滅魔窟,
還是……來抓我這個“妻子”?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戴回面具,身形一閃,
隱入崖壁的陰影之中,同時對玄鴉下令:“全員收縮防線,隱匿氣息,不得妄動!
”玄鴉雖有不解,但還是立刻忠實地執(zhí)行了我的命令。漫天的魔氣如潮水般退去,
喊殺聲也戛然而止,整個萬鬼窟陷入一片死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落在剛才我站立的地方。
季塵的身影,緩緩顯現(xiàn)。他依舊是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夜風(fēng)吹動他的衣袂和墨發(fā),
讓他看起來比平日里更多了幾分清冷和疏離。他看了一眼在地上被魔火燒得奄奄一息的雷騰,
眉頭微蹙,屈指一彈,一道柔和的靈力飛出,熄滅了雷騰身上的火焰。
“仙……仙尊……”雷騰氣息奄奄地喊道,
“那女魔頭……她是林家的余孽……”季塵沒有理他,只是抬起頭,
目光平靜地掃過整個萬鬼窟。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躲藏的地方極為隱蔽,
又用了秘法收斂了全部氣息,按理說,他不可能發(fā)現(xiàn)我??墒牵哪抗?,
卻仿佛穿透了層層巖石和黑暗,精準地落在了我所在的方向。我們之間,只隔著百丈的距離。
我甚至能看清他長長的睫毛,和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沉靜。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只要他釋放出神識,我就無所遁形。
我該怎么辦?是現(xiàn)在就沖出去,和他決一死戰(zhàn),還是……就在我腦中閃過無數(shù)念頭時,
季塵卻收回了目光。他轉(zhuǎn)身,對著那些驚魂未定的仙門弟子,聲音清冷地說道:“胡鬧。
誰允你們擅自行動的?萬鬼窟根基深厚,豈是你們這般冒失就能攻破?都給我退下。
”他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那些弟子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不敢違抗,攙扶起雷騰,
狼狽地退走了。很快,整個戰(zhàn)場只剩下季塵一人。他站在那里,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這片被戰(zhàn)火蹂躪過的土地。我躲在暗處,心臟狂跳不止。
他為什么放走了那些人?他為什么不繼續(xù)追查?他明明……明明就快要發(fā)現(xiàn)我了。就在這時,
我看到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個小小的、繡著并蒂蓮的香囊。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那是我親手繡給他的,三年來,他一直貼身帶著。
想必是在剛才的混亂中,我不慎掉落的……他拿著那個香囊,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然后,
抬起頭,再次朝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我的世界,轟然崩塌。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座仙氣繚繞的“家”的。一路上,
我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那這三年的恩愛纏綿,算什么?
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一個引我入甕的陷阱?他是在等一個時機,等我徹底放松警惕,
再將我和我身后的萬鬼窟一網(wǎng)打盡嗎?越想,我的心就越冷,如墜冰窟。當我推開院門時,
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屋里亮著燈。季塵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靜室修行,
而是坐在桌邊,面前擺著一壺清茶,似乎一直在等我??吹轿一貋?,他抬起眼,神色平靜,
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盎貋砹??”他對我招了招手,“過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我僵硬地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我不敢看他,只能死死地盯著桌面。
我怕一看到他那雙溫柔的眼睛,我辛苦建立起來的防備就會瞬間土崩瓦解。
他為我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茶香裊裊,可我卻聞到了一絲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商號的事,處理得還順利嗎?”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我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還,還好?!薄澳蔷秃??!彼c了點頭,
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屋子里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我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我在等,等他攤牌,等他拔劍,等他宣判我的死期。
可他什么都沒做。他只是安靜地喝著茶,仿佛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這種沉默,
比任何嚴詞質(zhì)問都更讓我煎熬。終于,我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猛地抬起頭,
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你……”就在這時,他放下了茶杯,
也抬眼看向我。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了那個繡著并蒂蓮的香囊,放在了桌上,
輕輕地推到我面前?!霸聝海彼穆曇粢琅f溫潤,卻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復(fù)雜情緒,
“你的東西,掉了?!毕隳异o靜地躺在桌面上,像一個無情的嘲諷,
將我所有的偽裝和僥幸都撕得粉碎。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看著他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眸。在這一刻,
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
一個驚慌失措、無所遁形的女魔頭,和我們之間,那段即將走向終結(jié)的、虛假的一切。
5我體內(nèi)的魔氣,在那一瞬間失控了。它們像蟄伏了千年的兇獸,終于掙脫了枷鎖,
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戾,轟然炸開。桌椅、茶具,頃刻間化為齏粉。整個房間的墻壁上,
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我猛地站起身,血紅色的魔紋從我的脖頸蔓延至眼角,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季塵,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我不再叫他夫君。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這個稱呼便顯得無比諷刺。他沒有被我暴走的魔氣所傷,
甚至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護在其中。他看著我,眼中沒有恐懼,
沒有厭惡,只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悲傷?!皬囊婚_始?!彼p聲說。轟!這四個字,
比萬鈞雷霆砸在我心上還要沉重。從一開始?從三年前,我設(shè)計那場“英雄救美”的戲碼,
讓他從幾個地痞手中“救”下我開始?從我裝作柔弱無依的商賈之女,對他一見傾心,
百般示好開始?從我們成婚那天,他對我說“月兒,此后有我,你再不必顛沛流離”開始?
全都是……在他的注視之下?我像一個跳梁小丑,自以為是地表演了三年,卻不知,
臺下唯一的觀眾,早已看穿了一切。巨大的羞辱和憤怒,讓我?guī)缀醢l(fā)狂?!盀槭裁??!
”我凄厲地尖叫起來,無數(shù)魔氣凝結(jié)成鋒利的冰錐,鋪天蓋地地朝他射去,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為什么不殺我?留著我,是想看我怎么出丑嗎?
是想把我當成一個玩物,欣賞我這副虛偽的嘴臉嗎?!”冰錐在靠近他三尺之內(nèi),
便紛紛碎裂,化為黑煙。他始終沒有還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回答我!”我怒吼著,抽出一柄由魔氣凝聚而成的長鞭,狠狠向他抽去。這一次,
他沒有閃躲。啪!長鞭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白色的衣袖瞬間被劃破,
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浮現(xiàn)出來。鮮血,順著他的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愣住了。
他……為什么不躲?“因為我舍不得。”他看著我,眼中的悲傷濃得化不開,“月兒,
這三年,我從未將你當成玩物?!彼麩o視手臂上的傷口,繼續(xù)向我走來。我下意識地后退,
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墻壁上,退無可退。他終于走到我面前,抬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
想要觸摸我的臉。我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渾身炸毛,厲聲尖叫:“別碰我!”他的手,
停在了半空中。6他的手停在離我臉頰一寸的地方,指尖微微顫抖。那雙曾無數(shù)次為我描眉,
為我暖手的手,此刻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澳愕降紫胱鍪裁??
”我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殺了我,或者,被我殺。我們之間,
難道還有第三條路嗎?”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終于要動手了??伤麉s收回了手,
緩緩道:“月兒,三十年前,清虛門屠戮林家,我當時正在閉死關(guān),等我出關(guān)時,
一切……都晚了?!蔽覝喩硪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怎么會知道林家?
他怎么會……“你以為我潛伏在你身邊,只是為了打敗仙門?”我冷笑起來,
用最惡毒的語言來武裝自己,“季塵,你太高看自己了。我真正的目的,是殺了你!
殺了你這個仙道魁首,才能讓我林家三百余口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我知道。
”他平靜地打斷我,“我知道你每晚在我湯里下的‘蝕骨散’,也知道你枕下的‘戮仙匕’。
我還知道,你書房里那幅畫的背后,藏著足以炸毀整座仙尊府的‘九天神雷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他全都知道。我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在他眼中,
不過是一場幼稚的把戲。他不僅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我每一步的謀劃。
“那你為什么……”我失神地喃喃自語,“你為什么還喝我給你熬的湯?
為什么還睡在我身邊?”“‘蝕骨散’的毒,對我無用?!彼粗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