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鷹說這話倒是沒有其它意思,他只是打心底里覺得,不過是自己生了點病,犯不上讓大家都圍著自己打轉,若是因此耽誤了旁人的正經(jīng)事,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
只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剎那,他感覺周圍的空氣突然凝滯,接著便是六道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
葉母一聽這話,忙不迭伸出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眼中滿是心疼,連聲音都比平日里柔了幾分:“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
頓了頓,她又加重了些語氣,“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排。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守在這兒陪你?!?/p>
葉鷹越是表現(xiàn)得乖巧懂事,她心里就越發(fā)揪著疼。明明是跟她們朝夕相處了十八年的兒子,一朝之間被告知沒有血緣關系,他的心里該有多惶恐不安啊。
他怕的,是他們接回親兒子后,眼里便再沒有他這個 “養(yǎng)子” 的位置,更怕的,是自己會被當成多余的人,徹底趕出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葉家。
“對啊,弟弟,咱們是一家人,什么事能有你重要啊。”
幾個姐姐立刻跟著附和,她們把 “一家人” 三個字咬得格外重,像是要把這三個字刻進葉鷹心里似的,拼盡全力想讓他能放寬心。
就連一向嚴肅古板的葉父,也難得硬邦邦地擠出幾句關心的話來。
眾人這濃得化不開的關愛,讓葉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想不到前世沒有得到的家人的關心,竟在穿越進這本小說后,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落在了自己身上。
即使她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帶著幾分急促?!爸ㄑ健?一聲,門被推開,眾人聞聲齊刷刷地回過頭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聚向門口。
只見門口站著個瘦小人影,身上套著件寬大的兜帽衫,頭上的兜帽拉得低低的,臉上還架著墨鏡、捂著口罩,幾乎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她就那么杵在那兒,腳尖抵著門檻,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模樣,透著股明顯的躊躇不安。
那人仿佛是下了好大的勇氣,低著頭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步一頓地挪動著腳步,極其緩慢地朝葉鷹的病床靠近。
葉蘭溪一眼瞥見來人,眼睛倏地亮了起來,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染上幾分不確定,她試探著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里帶著點猶疑的顫音:“五…… 五妹?”
“五妹,你……”
葉幽竹喉頭哽著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怎么也吐不出來。誰能想到,當年她一頭扎進醫(yī)學領域,初衷便是為了找到能治好五妹怪病的法子啊。
如今親眼見著五妹肯走出房門,她心里的激動與興奮,幾乎要溢出來了。
被喚作 “五妹” 的人,在聽到那聲呼喚的瞬間,身子明顯一僵,才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是我?!?/p>
她的聲音很輕,細若蚊吟,不仔細聽的話根本聽不清。
葉母聽見聲音,猛地轉頭望去,只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自己的五女兒。她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臉上瞬間漾開掩飾不住的欣喜,激動得身子都微微發(fā)顫,下意識就想上前將女兒摟進懷里。
可腳步剛邁出半步,卻想起她的特殊病情,剛邁出去的腳步猛地一頓,最終還是咬了咬唇,將邁出去的腳默默收了回來。
自從發(fā)生那場意外,自己的女兒跟她之間好像隔著一層厚障壁。
想起小時候原本最是粘她的小女兒,如今變成現(xiàn)在這樣,葉母終究沒忍住,溫熱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帶著澀澀的疼。
生怕驚擾了這好不容易才肯走出房門的女兒,葉母連忙悄悄轉過頭,用手背飛快又輕柔地拭去眼角的淚,連一絲抽泣聲都不敢漏出來。
’ 葉父的眼角也悄悄泛起了紅,望著眼前這個多年未曾踏出過房門的女兒,他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五味雜陳。
有欣慰,有心疼,更多的是自責,恨自己當年沒有好好保護好女兒。
葉嫣然慢慢挪動著步子走到病床邊,輕輕伸出手,想要像從前那樣捧住葉鷹的臉??蓪挻蟮男渥禹樦直刍聛?,將她的手裹得嚴嚴實實,指尖剛要觸到葉鷹臉頰的瞬間,便被厚厚的布料擋在了中間,隔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
饒是隔著這層厚厚的布料,葉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她掌心透過來的溫度,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弟弟,你好點了嗎?”
聲音輕柔,甚至有點奶聲奶氣的。
葉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葉嫣然身上,細細打量著這個連原主記憶里都模糊不清的五姐。
她瘦得過分的肩膀裹在寬大的衣服里,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葉嫣然在很小的時候,曾被人販子擄走過。那段暗無天日的經(jīng)歷,即便后來被家人拼死尋回,也像一道猙獰的疤,深深烙印在她幼小的心上,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自那以后,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鮮活氣,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就算是家里最親近的人,也很難從她嘴里聽到超過三句話,往往是問一句才怯生生答半句,眼神總像受驚的小鹿般躲閃著。
后來病情愈發(fā)嚴重,她索性把自己徹底鎖進了房間,像要與整個世界隔離開來。白日里拉著厚厚的窗簾,房間里總是一片昏暗,只有到了夜晚,才透露出一點光亮。
平日里吃飯,都是家里的傭人按點把餐盤放在她門口,輕輕敲兩下門便退開,要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確認周遭再無半點動靜,那扇緊閉的房門才會極輕極輕地開一條縫,飛快將餐盤拖進去,隨即又 “咔噠” 一聲關了門。
葉鷹努力揚起嘴角,給了她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語氣溫和:“五姐,我沒事,真的。謝謝你…… 能來看我?!?/p>
葉嫣然幾不可聞地 “嗯” 了一聲,她猶豫了片刻,才從寬大的袖子里慢慢探出一只手來,那手白皙得近乎透明,像塊上好的羊脂玉。
她極輕極輕地在他發(fā)間摸了摸,低著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呢喃著:“病魔病魔快離開……”
那聲音軟乎乎的,帶著點孩子氣的天真,像在念一句古老的咒語。
葉鷹臉上的笑容驀地一僵,眼神里閃過一絲恍惚。
眼前的場景仿佛跟記憶中的畫面慢慢的重疊在一起。
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自己發(fā)燒躺在床上,也是這樣一只溫熱的小手,輕輕按在他的額頭上,也是這樣軟乎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念著 “病魔病魔快離開”,念完了還會偷偷往他嘴里塞一顆水果糖。
不知是不是五姐說的咒語真的有魔力,在五姐對他說完這句話之后的晚上他的燒就奇跡般的退了,身體也開始一天天的好轉。
自那次發(fā)燒痊愈后,葉鷹的身體像是被徹底調理順了一般,竟變得異??到 e說什么大病,就連尋常的頭疼腦熱、鼻塞咳嗽這類小感冒,一年到頭也難得遇上一回。
只是之后發(fā)生了那場意外,她們倆見面的次數(shù)就變得少了。
她們的關系,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永遠定格在了他九歲那年。
而這一刻,當葉嫣然的手再次輕輕落在他發(fā)間,當那句帶著稚氣的呢喃重新在耳畔響起,葉鷹忽然覺得,那枚停滯了太久的時間齒輪,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發(fā)出 “咔噠” 一聲輕響,重新開始緩緩轉動。
病房中的眾人看到這溫馨的一幕,臉上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病房里的時光在輕聲細語的交談中慢慢流淌,一家人守在葉鷹床邊,直到日頭漸漸偏西,葉琳看了眼腕表,才略帶歉意地站起身:“爸,媽,我公司還有個會得趕回去處理,先走一步。”
她走到病床邊,又叮囑了葉鷹幾句 “好好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說完才拿起包,腳步匆匆地離開了病房。
時針不緊不慢地滑向傍晚六點,窗外的霞光正一點點淡下去。葉鷹試著動了動手指,又輕輕抬了抬手臂,只覺得渾身那股沉甸甸的無力感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四肢百骸都透著股久違的輕松。
他在病房里慢慢走了兩圈,步子穩(wěn)健,呼吸勻稱,和平日里健康時沒什么兩樣。
看來這場病是真的徹底過去了。
葉鷹把自己身體恢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葉父葉母說了,在家休養(yǎng)完全沒問題。
“走吧,那咱們回家?!?葉母拍了拍葉鷹的手背,語氣里滿是輕松,說著便率先站起身,領著眾人走出醫(yī)院。
醫(yī)院門口的風帶著傍晚的涼意,葉家的黑色轎車早已穩(wěn)穩(wěn)停在階前。
因為是自家的私人醫(yī)院,司機不必顧忌停車規(guī)章,將車直接泊在了最方便上下的位置。
七個人分三輛車返程:葉父葉母與三姐同乘一輛,二姐和四姐共乘一輛。
至于五姐,因為病情的關系不習慣跟陌生人一起,所以是由葉鷹開車送她一起回去的。
二姐原本打算過來幫忙開車,不過在葉鷹再三保證自己狀態(tài)沒問題后,她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五姐,你是怎么過來的啊?”
他心里犯起嘀咕,記得家里因為五姐向來深居簡出,從沒想過給她買車,更別提專門配司機了。
“我……我自己走過來的?!?/p>
葉嫣然低著頭,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那副模樣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有些局促不安。
“五姐,你真厲害!這么遠的路,換作是我肯定走不動?!?/p>
葉鷹瞧出了葉嫣然的局促,心里頭愈發(fā)不是滋味。他太清楚,五姐向來最怕出門、最不喜與人打交道,可就因為他暈倒了,竟硬是走了這么遠的路趕來看他。
這份心意,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他又暖又澀。
“沒……沒有啦。”
葉嫣然臉頰泛起薄紅,羞赧地將腦袋埋得極低,幾乎要抵到胸口。
回程的路上,葉鷹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茬。他真的很想讓葉嫣然能多說說話,這樣對他的病情也大有好處。
私人醫(yī)院本來就在葉家莊園內(nèi),只花了五分鐘就回到了葉家所住的別墅。
葉鷹把車鑰匙扔給傭人,牽著葉嫣然的手走進葉家別墅內(nèi)。
葉嫣然被牽住手時渾身一顫,抬起頭看了眼葉鷹隨后低頭吧嗒吧嗒的跟上葉鷹的腳步。
葉父葉母她們早已經(jīng)先回來了,此時正坐在大廳的真皮沙發(fā)上悠閑的喝著茶。
見到葉鷹走進來,葉母率先開口:“小鷹過來,到媽這邊坐?!?/p>
葉鷹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年,等他坐下后,葉母果然介紹道:“小鷹,這是你弟弟小逸,你們兩個是同一天生的,不過你比小逸要早幾個小時,所以你是哥哥?!?/p>
“弟弟好?!?/p>
葉鷹伸出手禮貌問好的同時也在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按照小說設定,他就是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