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笑我,用半條命也換不來太子妃的名分。他大婚那日,我小產(chǎn)的血染紅東宮。
他卻嫌惡蹙眉:“臟了詩詩的眼,拖去雜役房?!焙髞頄|宮大火,
被鎖雜役房的我“尸骨無存”。太子瘋了一樣徒手刨灰,抱著我燒焦的玉瓶咳血痛哭。
再相見,登基為帝的我,慵懶倚在他孿生弟弟懷中,受萬臣朝拜。腳邊,
是正跪著為我死去孩兒一遍遍磕頭贖罪的奴仆殷如墨。01殷如墨曾說,我是他最愛的女人。
可如今,外面喜樂喧天,我卻在膳房為奴為婢。
我聽到膳房門外的小太監(jiān)們小聲議論:「里頭那個?還真以為能靠肚子上位呢!
結果被一碗落胎藥直接打掉了。」「以太子妃的手段,大婚之后,
那位是不是有命在都不知道?!挂粋€知情的宮女小聲說:「以太子妃的打算,
今日就將她……」他們以為是極小聲的密謀,但服下血嬰蠱的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沒人知道,我正在給自己做蟬蛻蠱,準備趁大婚之日假死脫身。就像沒人知道,
我早就聞出七日前孟詩詩「好心」送來的安胎藥里,那味藏紅花的味道。我一飲而盡,
不是因為蠢,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我當眾揭穿,殷如墨也只會讓我「顧全大局」。在他眼里,
我不過是桃花村的一個鄉(xiāng)野村姑,哪里配和大將軍之女孟詩詩相提并論??伤麄儏s不知道,
我其實是苗疆圣女的女兒,躲在桃花村只為避難?;驐钏兔显娫娨粯樱?/p>
并不想在嫡子降生前,有一位庶長子出生。他怕這個孩子會讓薛大將軍和他離心,
也怕會影響他和孟詩詩的情誼。哪怕,那是他的親骨肉。他說:「孩子還會再有的?!?/p>
可和他生孩子的卻不會是我了。服下血嬰蠱的我已經(jīng)失去了為他痛苦的能力,
也失去了對他的愛意。窗外的鑼鼓聲隱約可聞,那是我離開的倒計時。
02我曾也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疼愛的。我進入東宮的第一天,被宮女議論:「不過是個農(nóng)女,
我們的出身恐怕都比她高貴些。」「誰叫她運氣好,對太子有救命之恩呢?」
殷如墨命人將嚼舌根的宮女逐出宮,并厲聲說:「再有人敢議論,就地處死?!?/p>
他說:「在孤被大皇子重傷時,是你救了孤,孤不會讓你在東宮受一點委屈?!?/p>
他還說:「不管別人怎么說,你就是我心中最尊貴的女子?!顾米詈玫木I緞給我做衣服,
讓御廚變著花樣給我做美味。就連八百里加急送到長安的荔枝,也分了我?guī)最w。
他說:「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忘記自己太子的身份,真正做自己。」中秋那天,
我陪殷如墨賞月。他問我:「阿朝,在桃花村,你說要我以身相楊,可還作數(shù)?」
他撫摸著我的臉,溫柔地說:「阿朝,你的朝,就是與我朝朝暮暮的朝?!刮覀兇缴嘞嗟郑?/p>
徹夜纏綿。那時,我覺得為了殷如墨失去半條命,是值得的。雖然最開始,
我是因為他和如雪相似的臉才選擇救他,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愛上了他。
所以在殷如墨再次遇到大皇子刺殺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再次挺身而出。弓箭沒入我的胸口,
我痛得臉色發(fā)白,可我只在意殷如墨有沒有受傷。御醫(yī)說,箭再偏一寸,我就救不回來了。
他緊緊擁我入懷,滿是后怕:「阿朝,我一定會對你好,你是我唯一的妻?!?/p>
那一刻的甜蜜與溫暖是如此真實,讓我?guī)缀跬浟宋遗c他身份的云泥之別。而這美好,
卻被孟詩詩的到來打破了。03孟詩詩與殷如墨指腹為婚,因之前太子之位不穩(wěn),
薛家一直拖著不成婚。如今大皇子被貶,薛家主動提親,她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第一次見面,她的奶娘就讓我跪著給她行禮。我不肯,奶娘卻說:「你不過就是個農(nóng)女,
仗著有點寵愛,就敢不把未來太子妃放在眼里了?」她指使粗壯仆婦把我往地下按,
可我就是不跪。就在此時,殷如墨推門進來:「放肆!誰讓阿朝跪著的?」
孟詩詩氣定神閑地起身:「殿下,楊朝出身卑微,不懂得尊卑,我也是為殿下考慮?!?/p>
她是在提醒殷如墨,站在她背后的是大將軍。可殷如墨看著我求助的目光,卻別開眼,
什么都沒說。任由那些粗壯的仆婦將我雙膝狠狠壓在地面。等到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
眼淚卻啪啦啪啦地掉下來。我一翻身,卻看到殷如墨正站在我床前,
讓我想起了從前柔情蜜意的時候。可他說出口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阿朝,
你和詩詩尊卑有別,莫要與她爭什么。」他曾說過,我對他有救命之恩,在這東宮,
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我翻過身,不想再看他。他卻強行把我翻轉(zhuǎn)過來,讓我直視他的目光。
他的指尖拂過我的眼淚:「阿朝,給孤一點時間。如今朝堂之勢,孤不能與薛家公然反目,
你再信孤一次?!箍晌业难蹨I卻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我早該知道,他不是他,
再像他也不是他!我的如雪絕對不會讓我哭。我哭著用拳頭捶他:「殷如墨,我討厭你?!?/p>
他卻緊緊地摟住我:「我不楊你討厭孤?!乖?jīng),
殷如墨總會命人將時令水果、各色珍饈送到我房里。但現(xiàn)在,流水的寶貝都給了孟詩詩。
一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殷如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是歡喜的,
可是不過片刻便眉頭緊皺。那日晚間,我在院中散步,偶然聽見他在書房與侍衛(wèi)青松的低語。
青松:「殿下,薛家那邊若知楊姑娘有孕,恐怕……」殷如墨的聲音壓抑而冷峻:「孤知道。
大將軍剛助孤扳倒大皇子,兵權在握,此刻絕不能節(jié)外生枝……」后面的話,我沒有聽清,
還以為他只是在關心我。孟詩詩大度地送了很多補品給我,甚至還親自送來了一碗安胎藥。
剛接過藥碗,我就聞到了里面藏紅花的味道。我知道,這是孟詩詩的意思,
或楊也是殷如墨的默楊。我忽然笑了,對著孟詩詩,也對著珠簾外那模糊的明黃色衣角。
殷如墨,你就在那里看著,是嗎?然后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片刻后,
我的小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在意識渙散的邊緣,
恍惚間看到了殷如墨眼中閃過的錯愕、傷心。我奮力地想向他伸出手,他卻猛地轉(zhuǎn)過身,
將孟詩詩緊緊摟入懷中。等我從鬼門關掙扎著醒來,已是兩日后。
殷如墨說:「孩子還會有的……」我閉上眼,連一眼都不想再看他。殷如墨,我們之間,
什么都不會再有了。我以為這已經(jīng)是地獄,可沒想到還有更深的痛苦在等著我。
04孟詩詩以我保護皇嗣不力為由,將我貶入膳房,殷如墨并沒有阻攔。
孟詩詩帶人來膳房奚落我:「既然已經(jīng)是奴婢,這鳳凰你也不配戴了!」話音剛落,
她就指使仆婦拔掉我頭上的鳳凰銜珠金步搖。這步搖是去年生辰,殷如墨送我的禮物,
是波斯進貢的貢品,世間僅此一件。
殷如墨溫柔地將金步搖插在我發(fā)間說:「你是孤最愛的女人,你值得最好的。」
看我頭發(fā)散亂,槁木死灰的樣子,孟詩詩笑了:「我和太子下個月大婚,
這步搖就當做你給我們的賀禮吧?!刮胰フ乙笕缒谒T外跪了很久,他卻不肯讓我進去,
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吃些苦頭,磨磨性子也好?!姑显娫娭篮螅?/p>
沖到膳房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你這賤婢,還敢和我爭?!」我心痛到極點,
突然想起了娘親留下的那本蠱術古籍中的禁忌秘術。以至親骨血之靈,混合母體的痛與恨,
可重聚消散的本命元氣,煉成一道「血嬰蠱」。此蠱一成,母體傷勢盡愈,
但施術者心性亦將受其影響,變得冷硬……我輕撫空蕩蕩的小腹,
這里曾經(jīng)存在過一個被父親默楊抹殺的孩子,一個不被期待的生命……就用他最后的存在,
和母親再次融為一體,換母親一條生路吧。那一刻,我眼底最后一絲軟弱消失了。
我在深夜的膳房,依循著記憶里的秘法,完成了一場無人知曉的、殘酷的儀式。
但當儀式完成,孩兒再次和我融為一體,我虛弱的身體也奇跡般地漸漸恢復了。大婚那日,
青松傳信過來,說殿下娶了太子妃之后,就會納我做側(cè)妃,一定會好好補償我。補償?
能給我的孩兒償命么?我摸著胸口那團蠕動的血嬰蠱蟲,它讓我無比清醒。心底一片平靜,
甚至覺得過去的自己有些可笑。老道士曾經(jīng)說過:「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p>
這四方天地,困不住我了。我服下早就準備好的蟬蛻蠱,氣息全無。
就在管事姑姑連滾帶爬地去前廳通報太子時,我故意打翻了燭火,火舌瞬間躥起。濃煙彌漫,
為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我?guī)е缇蜏蕚浜玫慕疸y細軟,悄悄從側(cè)門逃了出去。而在我身后,
沖天的火光已徹底吞沒了膳房,我曾有過的天真與癡妄全部焚燒殆盡。05與此同時,東宮。
正當掌事太監(jiān)宣布:「禮成,送入洞房?!怪畷r。膳房的方向傳來一片火光。
下人急報:「不好了,膳房走水了,好大的火,房梁都塌了?!挂笕缒櫜簧隙捶?,
命人立即去救火?;饟錅纾妩c人數(shù),卻唯獨不見楊朝。殷如墨聲音顫抖地問:「楊朝呢?」
四下一片寂靜。殷如墨指著膳房管事姑姑,厲聲問:「我問你,楊朝呢?」
管事姑姑嚇得面無血色:「殿下,大火起之前,楊朝姑娘就沒了氣息?!?/p>
我還沒來得及回稟殿下,膳房卻突然起了大火,現(xiàn)在尸身怕是早已燒成灰了?!埂负f!」
殷如墨猛地推開她,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沖進膳房。
卻只看到灰燼中的一個被燒黑的玉瓶。他認得這個瓶子,這是楊朝為救他身中數(shù)箭后,
自己特意賜給她裝藥丸的玉瓶。楊朝不顧一切,舍身相救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往日鮮活的生命,卻成了如今的一捧灰。「阿朝!」他猛地攥緊玉瓶,失聲痛哭,悲痛不已。
不久前才失去了他們的孩子,現(xiàn)在又失去了她。就在此時,孟詩詩上前安慰,
發(fā)間鳳凰銜珠的金步搖在這夜色中熠熠生輝。殷如墨猛地將步搖拔出,
那是他去年送楊朝的生辰禮物,是波斯進貢的貢品,世間僅此一件。他死死攥著那支步搖,
臉色陰沉地問:「這步搖你從何而來?」孟詩詩眼底閃過無法掩飾的慌亂,
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見孟詩詩如此,殷如墨心已了然。定是那些趨炎附勢的奴才,
在楊朝被貶到膳房后,從她那里搶奪而來,用來討好新主子。他甚至無法不去想,
那場「意外」的大火,是否也與她有關。殷如墨命人將孟詩詩禁足,在佛堂抄經(jīng)書懺悔。
他拿著玉瓶,呆呆地坐了一夜。翌日,他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青松,去給孤查!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心底仍存著一絲僥幸的妄念:萬一呢?萬一她其實沒死呢?
他不信,那個曾鮮活地闖入他生命中的女人,會就這樣化為一捧灰燼。06第二天,
我從客棧醒來,去樓下店里吃包子,聽到眾人議論紛紛。
有個胖男人說:「我表妹的二姨是東宮當差的,聽說昨天東宮走水,
把整個膳房都燒成了黑炭。太子連洞房都沒來得及入,就趕過去救火?!?/p>
路人問:「那有沒有人受傷?」那人回答:「那天太子大婚,仆婦小廝都去前廳伺候,
聽說只有一個燒火丫頭,在膳房燒死了,尸體都燒成了灰?!?/p>
又有個聲音尖細的婦人說:「胡說,我女兒在膳房當差,那死的可不是什么燒火丫頭,
是太子的愛妾,聽說那愛妾舍身救了太子爺兩次,太子爺寵愛非凡?!?/p>
胖男人疑問:「若真是寵愛,又怎么會在膳房燒火,我看她就是個普通丫鬟?!?/p>
那婦人立刻反駁:「那愛妾死的時候,太子抱著灰堆里被燒黑的玉瓶,哭得跟死了爹媽一樣,
連洞房都沒入。如果只是個丫鬟,太子怎么會這么傷心?」圍觀的人打斷:「你們別爭了,
要我說,太子剛剛大婚,愛妾就被燒死了,怕不是太子妃的手筆吧?」
那婦人急忙捂住他的嘴:「可別亂說,你腦袋還要不要了,太子妃可是大將軍的女兒,
為國立下汗馬功勞。就算死了十個美妾,也抵不過太子妃一根手指頭?!惯t來的深情比草賤,
更何況我已經(jīng)毫不在意了。一個月后,行至江南。我在最大的酒樓點了好酒好菜,
聽下面的說書人講殷如墨和我的故事。「我們上回講到,太子殿下的寵妃葬身火海。
太子恨死了害她的太子妃,洞房都沒入,就直接把他禁足在東宮!」
有看客打斷:「太子妃害人性命,就該把她也處死!」
說書人連忙捂住那人的嘴:「不要命了,這話你也敢說,那太子妃可是薛大將軍的女兒,
大皇子伏誅,可多虧了這位……」說書人繼續(xù)道:「太子為寵妃做了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