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載:景明三十一年冬,貴妃蘇氏偕父謀逆,大將軍沈之行平亂,格殺貴妃于殿前。
青史無情,忠奸分明。一個是被萬世頌揚的護國良將,一個是被千秋唾棄的奪位妖妃。
后人翻開泛黃的書頁,只見墨跡森然,讀不到曾經(jīng)的海棠花開。
一海棠依舊我及笄那年的春日,鎮(zhèn)國公府的海棠開得正好。玉霜姐姐執(zhí)筆教我寫字,
之行哥哥坐在廊下讀書。我寫得不耐煩,偷偷去扯他的衣袖。"婉言,坐好。"他頭也不抬,
聲音清冷如玉。我嘟著嘴,卻還是乖乖坐了回去。玉霜姐姐掩口輕笑:"也就之行治得了你。
"那時我以為,這樣的時光會永遠繼續(xù)下去。我是蘇將軍嫡女,
父親蘇丞安與鎮(zhèn)國公沈泓是生死之交,兩家府邸相鄰,我與國公府的姐弟自幼一同長大。
玉霜姐姐年長我三歲,溫柔似水,總是耐心教導我詩書禮儀。而行之哥哥只長我一歲,
卻老成得像個夫子。我總跟在他身后,像條甩不脫的小尾巴。"之行哥哥,等等我嘛!
"我提著裙擺追他。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眼中似是無奈,又似是藏著笑意:"慢些走,
摔了又該哭了。"我十四歲那年,玉霜姐姐被冊為太子妃。大紅嫁衣如火,映得她容顏傾城。
我哭得不能自已,抱著她不放手。"傻丫頭,又不是見不著了。"她替我輕輕擦拭淚,
自己眼角卻也濕了,"要照顧好自己。"花轎遠去,我回頭看向沈之行。他立在門前,
身影挺拔如松,眼中情緒難辨。從那以后,就只剩我們兩人了。少年的心事,如初春的芽,
不知不覺間破土而出。我會因為他多看哪個貴女一眼而整日不高興,
也會因為他一句夸贊而歡喜好久。他待我依舊嚴格,卻也會在我生病時守在床前,
會在我生辰時送我精心準備的禮物。陛下駕崩,太子登基。玉霜姐姐成了皇后,宮中規(guī)矩大,
我們再不能像從前那般自在。但她還是那個溫柔的姐姐,總會偷偷塞給我好吃的點心。
"我們婉言長大了,越發(fā)標致了。"她撫著我的頭發(fā)替我撩到耳后,
笑道"不知將來會便宜了哪家兒郎。"我低下眉頭偷偷瞥向沈之行,他正襟危坐,
耳根卻微微泛紅。二驚變變故始于景明二十年的秋天。邊關告急,瓦剌人來襲。
沈伯父奉命出征前夜,與父親在書房密談至深夜。我奉茶時,
隱約聽見沈伯父沉聲道:"...此次出征,朝中恐有人與瓦剌暗中往來。
我若有不測..."父親鄭重回應:"兄長放心,你我兄弟同心,必不叫奸人得逞!
"誰料一語成讖。三個月后,噩耗傳來: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國公爺戰(zhàn)死沙場。
舉國哀悼之際,又一則消息如晴天霹靂:朝中收到密報,指證國公爺通敵叛國,
才致大軍慘敗。密報中附有往來書信,筆跡印章與國公爺一般無二?;实壅鹋?,
當即下令抄沒國公府,誅連九族。是玉霜姐姐跪在殿前苦苦哀求,
加之我父親"痛心疾首"地四處奔走"求情",最終才改判為流放邊疆。臨行前,我去送行。
天陰沉得可怕,沈伯母病重,躺在簡陋的板車上氣息微弱。沈之行戴著沉重鐐銬,衣衫單薄,
形容憔悴,唯有一雙眼睛依然清亮堅定。"之行哥哥!"我沖上前去,
將準備好的包裹塞給他,生怕不夠。"這里面有些干糧和銀錢,你們路上用得上。
"他看著我,眼中情緒翻涌,最終只化作一句:"多謝。"我解下貼身的玉佩,
塞入他手中:"這是我娘去廟里求的平安符,你帶著,定要平安歸來。"我忍著淚,
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沈伯父是冤枉的,我等你回來娶我。"那一刻,
我看見他眼中泛起水光。那個從來冷靜自持的沈之行,
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好。"他啞聲應道,緊緊攥住了那枚玉佩。
隊伍開始行進,我站在原地,望著他們漸行漸遠,淚水終于決堤。
三真相與歸來流放之路艱苦卓絕。沈伯母沒能熬過去,病逝在半道上。玉霜姐姐聞此噩耗,
悲痛過度導致早產(chǎn),所幸母子平安。而沈之行,在邊疆從軍,屢立戰(zhàn)功。
瓦剌大軍再次來襲時,他率殘兵死守孤城半月,等來援軍。在那些浴血奮戰(zhàn)的日子里,
沈之行從未停止過對父親冤案的調(diào)查。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截獲的瓦剌將領信件中,
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秘密:當年所謂沈國公"通敵"的信件,
竟是由朝中一位重臣模仿筆跡偽造,而交換條件,是瓦剌助其鏟除政敵,
并在戰(zhàn)后給予邊境貿(mào)易特權。他順藤摸瓜,冒著生命危險潛入瓦剌大營,
抓獲了當年經(jīng)手此事的瓦剌參謀。嚴刑拷問下,那人吐露了更加駭人的真相:所有的一切,
都是當朝蘇丞安將軍一手策劃。因嫉妒沈泓戰(zhàn)功顯赫,封爵國公,
而自己雖戰(zhàn)功相當卻只得將軍銜,更因在官場屢遭輕視,蘇丞安竟與瓦剌勾結,假傳軍情,
致使二十萬大軍陷入重圍,全軍覆沒。所有的線索和證據(jù),
最終都指向了一個他最不愿相信的名字——蘇丞安。那個他父親視若兄弟,
那個他從小稱作"世伯"的人,那個婉言的父親。真相如同最鋒利的刀刃,
將他最后一絲幻想徹底粉碎。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可能遭受的背叛,
想起母親至死都喊著"冤枉",想起婉言送別時純真的眼神...恨意如毒藤般纏繞心臟。
捷報傳回京城,龍顏大悅。陛下念其功勛,赦免其流放之罪,召他回京,封為中郎將。
我欣喜若狂,早早候在街邊等待大軍回城。他騎著高頭大馬,一身戎裝,風塵仆仆。
三年邊疆生活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皮膚黝黑了些,輪廓更加硬朗,
周身的氣度也更加冷冽逼人。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揮著手絹朝他笑了笑,
他卻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移開視線,仿佛我只是路邊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那一刻,
沈之行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三年不見,她的笑容依舊明媚如初,
仿佛能照亮邊關所有的陰霾與血腥。他幾乎要控制不住策馬向她奔去的沖動,
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告訴她這三年他是如何靠著對她的思念,
在每一個瀕死的邊緣掙扎求生。但下一刻,
心的慘狀、母親在流放路上咽氣時的不甘、那些鐵證如山的罪證——全都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將他淹沒。"她是仇人之女。"他在心中一遍遍嘶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皮肉,
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維持冷漠,"蘇丞安害我滿門,屠我父親二十萬大軍,他的女兒,
怎配得到我的半分溫情?"于是他用盡全部力氣,
將所有翻涌的愛意與思念死死壓在心底最深處,逼自己移開視線,下頜繃緊,
做出最厭惡最不屑的表情。他甚至刻意讓坐騎加快腳步,仿佛多在她身邊停留一刻都是玷污。
回京后,他不曾來找過我。我想,他剛回來,定然事務繁忙,
又或者他還是那個矜持的沈之行,在等我去尋他。于是我去了沈府,卻被攔在門外。
"將軍吩咐,不見客。"門房的態(tài)度客氣卻疏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府內(nèi)書房,
沈之行站在窗后,死死盯著她失落離去時單薄的背影,一拳狠狠砸在堅硬的梨花木桌案上,
骨節(jié)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因為心里的痛楚早已蓋過了一切。
"傳令下去!"他背對著管家,聲音冷硬得如同邊關的凍土,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以后蘇小姐來,一律不見!誰若放她進來,軍法處置!
"命令出口的瞬間,他只覺得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他親手將她推開,每拒絕她一次,
他的心就像被活生生剜去一塊血肉??伤麆e無選擇,血海深仇如同一道天塹,
橫亙在他們之間,他不能,也不該對仇人之女心軟。他甚至開始怨恨她,
為何要是蘇丞安的女兒?為何要讓他愛上殺父仇人的血脈?這種愛恨交織的煎熬,
日夜焚燒著他的五臟六腑。我不死心,日日去他府前等候,終于在一次黃昏攔到了他的馬車。
車簾掀開,露出他冷峻如冰雕的容顏。那張曾在無數(shù)個夜晚闖入他夢中的臉龐此刻近在咫尺,
他卻只能逼自己用最刻薄疏離的語氣開口,甚至刻意帶著一絲輕蔑:"蘇小姐?
何事勞你大駕,日日在我府前徘徊?"天知道他多想像從前那樣,伸手揉揉她的發(fā)頂,
溫柔地喚一聲"婉言"。但他不能。每多看她一眼,
那蝕骨的愛意與噬心的仇恨就交織得更緊,幾乎要將他的靈魂撕裂成兩半。他必須用盡全力,
才能維持住這副冷酷的面具。"之行哥哥..."我聲音發(fā)顫,帶著最后一絲希望,
"你...你過得好嗎?""勞蘇小姐掛心,沈某一切都好。"他語氣平淡無波,
甚至懶得抬眼多看我一瞬,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天知道他是用了怎樣非人的自制力,才壓下喉嚨間翻涌的哽咽與酸楚。她一句簡單的問候,
溫柔依舊,卻像最鋒利的針,差點擊潰他所有偽裝。他多想抓住她的肩膀,告訴她,不好,
一點也不好!沒有她在身邊,這三年他過得如同行尸走肉,
每一個夜晚都在仇恨與思念的地獄里煎熬!我不明白,明明離別時我們還那般親密,
為何如今他卻像變了個人,如此陌生而殘酷?我不死心,依舊時常去找他,
甚至不顧女兒家的矜持,追到他下朝的宮門外,執(zhí)著地問他那個問題。"之行哥哥,
我再不嫁人,可就真成老姑娘了。"我揪著手帕努力讓語氣聽起來輕松些,
帶著一絲玩笑的意味,眼底卻盛滿了卑微的期待。這句話像一把燒紅的尖刀,
直直插進沈之行的心臟。他想起父親殘缺不全的尸身被送回時的慘狀,
想起母親臨終前抓著他的手,嘶啞地喊著"報仇...之行...報仇..."。
他猛地從懷中取出那枚玉佩——三年來他貼身珍藏,
無數(shù)次在絕望中摩挲著它、從中汲取微弱暖意的玉佩,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掌心刺痛。"物歸原主。"他強迫自己用最冰冷、最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甚至刻意讓玉佩掉落在她腳邊的塵土里,仿佛那是什么骯臟的、不值一提的東西。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崩潰,會不顧一切地將她拉入懷中。"婉言,
"他叫我的名字,聲音里卻淬著冰冷的寒意,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厭煩,"過去的事,
就都忘了吧。你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巨大的痛苦讓他幾乎直不起腰,
只能借助寬大袖袍的遮掩,死死攥緊雙拳,任由指甲更深地陷入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
我怔怔地看著腳邊蒙塵的玉佩,又抬頭看著他毫不留戀轉身離去的背影,眼淚終于決堤。
我哭著跑開,沒有去撿那枚玉佩。我不明白,為什么短短三年,一切就都變了。
那個曾說"好"的少年,為何變得如此冷酷絕情?四深宮更讓我心碎的是,
父親突然要我入宮為妃。"為什么?您明知我心屬于之行哥哥!我等了他三年!
"一向疼愛我的父親,竟猛地甩了我一記耳光,力道之大,
讓我踉蹌著跌倒在地:"不知羞恥!此事由不得你任性!從今往后,不許再提沈家那小子!
"我捂著紅腫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父親。我哭著跑出府,
憑著記憶中找到的偏僻處,不顧一切地翻墻進了沈府,在他書房外的回廊下,
冒著越來越大的雨等他。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來,夜色和雨幕模糊了他的身影。
見到渾身濕透、瑟瑟發(fā)抖的我,他腳步頓了頓,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復雜難辨的情緒,
但轉瞬就被更深的冷漠覆蓋。"之行哥哥..."我沖上去,淚水混著雨水滑落,
"你再不娶我,我爹...我爹就要送我入宮了!"我哭著拉住他冰冷的衣袖,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沉默不語,只是用力地想將衣袖從我手中抽離。
天知道這沉默耗盡了沈之行畢生的力氣。他聽著她在雨中絕望的哭求,
每一個字都像最鋒利的刀片,一片片凌遲著他的心臟。他多想不管不顧地沖出去抱住她,
告訴他自己有多愛她,多想帶她遠走高飛,遠離這一切恩怨是非。但他不能。
他想起書房暗格里那些即將搜集完整的、足以將蘇丞安定罪的鐵證。此刻若是心軟,
所有的隱忍、所有的謀劃都將功虧一簣。父母的血海深仇將永沉海底。
他只能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衣衫,
也澆滅心中最后一點微弱的火光。他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無情:"蘇小姐,請自重。
你入宮與否,與沈某何干?""沈之行!"我?guī)缀跏窃谟帽M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破碎不堪,
"我說我不愿意入宮!你聽見沒有!我不愿意!你娶我好不好?求你...娶我好不好?
"我滑跪在冰冷的雨水中,抱住他的腿,拋棄了所有的尊嚴和驕傲。雨越下越大,
砸在青石板上濺起冰冷的水花。他始終一言不發(fā),如同最堅硬的冰山。我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門內(nèi),沈之行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無力地滑坐在地。窗外閃電撕裂夜空,
瞬間照亮他慘白如紙、因極致痛苦而扭曲的臉龐。她的每一聲哭喊,每一聲哀求,
都像鈍刀在反復切割他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是仇人之女...蘇丞安的女兒..."這個念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在他腦中瘋狂回蕩,是他對抗內(nèi)心柔軟的唯一武器。他死死咬著牙關,
口中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幾乎要將牙齒咬碎。顫抖著手,他再次猛地抽出匕首,挽起袖子,
朝著左臂舊傷未愈的地方狠狠劃去!一刀,更深的一刀!皮肉猙獰地翻卷開,鮮血洶涌而出,
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袖,混著從門縫滲進來的冰冷雨水。只有這極致的肉體疼痛,
似乎才能短暫壓制那幾乎要沖破胸膛、將他徹底摧毀的悔恨、愛意與絕望。
"婉言...婉言...對不起...對不起..."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在喉嚨深處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淚水終于決堤,混著雨水和血水流淌。他知道,今夜,
他永遠地、徹底地失去了他的姑娘。他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可能。
雨聲淹沒了我的哭泣,也淹沒了他門內(nèi)壓抑的痛楚。我笑了,笑聲比哭聲更凄涼,
混合著無盡的絕望和自嘲:"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沈之行,
我恨你...我恨你的無情!
"聽著她踉蹌著、跌跌撞撞離去的腳步聲最終消失在滂沱雨聲中,沈之行終于支撐不住,
徹底癱倒在冰冷的地上,手臂上新增的傷口猙獰可怖,鮮血淋漓。他抬起未受傷的手,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扇著自己耳光,清脆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
了...她恨我...她該恨我的..."巨大的、滅頂般的空虛和痛苦瞬間將他徹底吞噬。
他知道,那個曾經(jīng)用全部熱情和光明溫暖他的少女,被他親手殺死了。次日,
我面無表情地跪接圣旨,聲音平靜無波:"臣女蘇婉言,謝陛下隆恩。
"宮門在我身后沉重地合上,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悶響,徹底隔絕了我與過往的一切。
五深宮歲月深宮歲月長。起初,我只想安分度日。玉霜姐姐已是皇后,
待我卻再不似從前親厚。后宮人心叵測,我步步艱難??缮顚m從來不是凈土。自我入宮,
明槍暗箭便從未停歇。我去找玉霜姐姐,盼著她能如從前般護著我??伤齾s日漸疏遠,
每次請安都匆匆打發(fā)我離開,仿佛我是甚么不潔之物??粗仙裆涞挠袼憬悖?/p>
我明白,深宮之中,心軟是取死之道。我開始學著豎起尖刺,小心翼翼地護著自己。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王昭儀養(yǎng)的一只貓突然死在我的院中,
她便哭喊著說是我毒死的;劉才人滑倒小產(chǎn),
所有證據(jù)都莫名指向我送去的安神香...一次次構陷,一次次冤屈,我漸漸明白,
在這吃人的地方,不爭,便是等死。直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
這個孩子成了我在深宮中唯一的希望。我小心翼翼,滿心期待著他的降生。
然而他終究沒能來到這個世上。一場"意外",讓我永遠失去了他,
也失去了再做母親的能力。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沈玉霜,那個我視為親姐的人。
我想起她如今的疏遠,想起沈家的變故,想起沈之行對我的冷漠。恨意如野草般瘋長。
我開始爭寵,算計,一步步登上貴妃之位。陛下憐我失子之痛,
將失母的三皇子過繼到我名下??粗呛⒆又赡鄣哪橗?,我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六囚禁陛下病危,皇位之爭拉開序幕。深宮之中,我對著銅鏡細細描畫眉眼,
胭脂染得雙頰嫣紅,卻掩不住眼底的瘋狂。我絕不能讓我兒屈居人下,尤其是沈玉霜的兒子。
宮變那夜,火光將半邊天都燒成了血色。我穿著最華貴的貴妃朝服,
金線繡制的鳳凰在火光下振翅欲飛。父親帶兵控制了大殿,眼看勝利在望。"娘娘,
沈將軍已被制服!"心腹太監(jiān)急匆匆來報。我唇角勾起一抹癲狂的笑:"帶他來。"偏殿內(nèi),
沈之行被精鐵鎖鏈牢牢縛在冰冷的蟠龍柱上。鐵鏈勒進他的皮肉,
每一次掙扎都會帶來鉆心的疼痛和更深的束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比這更痛的,
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用那種瘋狂又破碎的眼神看著他的蘇婉言。我緩步走近,
用染著蔻丹的指尖輕撫過他染血的臉頰。"之行哥哥,"我的聲音甜得發(fā)膩,
"你現(xiàn)在終于完全屬于我了。"他猛地別開臉,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一絲極力壓抑的痛楚。這厭惡是對他自己,
更是對這該死的、無法掙脫的命運!他厭惡自己竟然在她瘋狂的舉止中,
還能窺見當年那個明媚少女的影子;更厭惡自己心底那該死的心疼——她怎么會變成這樣?
是被他,被這深宮,被這無常的命運逼成了這樣!在我看來,他一個中郎將被這般對待,
定是極其羞辱的,他的厭惡我看在眼里。我卻不惱,反而低低地笑起來:"你知道嗎?
我每晚都夢見這個場景。夢見你像現(xiàn)在這樣,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著我,只能屬于我。
"沈之行緊閉雙眼,牙關緊咬。她的笑聲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他心上來回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