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沒?替你妹妹嫁去顧家沖喜,是你這掃把星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我媽把一套半新的紅嫁衣扔在我身上,語氣活像賞了我天大的恩賜。
窗外是1998年悶熱的夏夜,破舊風扇吱呀作響,攪不動一室令人窒息的貪婪。我,林晚,
十八年的人生里,
一直是這個家的透明人、出氣筒、以及——隨時可以為他們寶貝女兒林莉犧牲一切的墊腳石。
而這一次,他們要墊出去的,是我的婚姻,和我的人生。
只因顧家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長子顧明淵,三個月前一場車禍,如今雙目失明,
且據說性情大變,陰鷙暴戾,誰沾上誰倒霉。原本和顧家有婚約的是林莉,她哭鬧一場,
爸媽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顧家說了,只要嫁過去,就能幫咱家解決那筆債,
還能給你爸換個好崗位!林晚,你別不識好歹!」我爸在一旁敲著煙灰缸,語氣不容置疑。
我低頭摸著那粗糙的嫁衣布料,心里一片冰冷的死寂。
直到指尖無意間觸碰到胸前那枚從小戴到大的、據說是撿到我時就有的古樸玉佩,
一股極細微的暖流忽然涌入心間。沒人知道,包括眼前這對恨不得吸干我血的養(yǎng)父母,
我其實……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1三天前,一場高燒后,我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我曾是另一個世界一名精通草藥醫(yī)術的孤女,一生救人無數,
最后為采一株救命藥草墜崖身亡。而伴隨記憶一同蘇醒的,還有一個……神奇的存在?!笅專?/p>
爸,」我抬起頭,聲音平靜得讓自己都意外,「我嫁?!顾麄冦读艘幌拢?/p>
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順從,隨即臉上爆發(fā)出狂喜和一種「果然如此」的輕蔑。「這就對了!
這才乖……」「但是,」我打斷她,目光掃過他們貪婪的嘴臉,「從此以后,我和這個家,
兩清。你們是死是活,再也別來找我?!刮覌屇樕蛔?,剛要罵我白眼狼,被我爸拉住。
他顯然覺得用我這個賠錢貨換那么多利益簡直太值了,生怕我反悔,連連點頭:「行行行!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后你過你的好日子去!」好日子?我心底冷笑。
攥緊胸前的玉佩,那里面,
有一個只有我能感知到的異世空間——一汪能稍稍緩解疲勞的靈泉,幾畝貧瘠的土地,
還有一間堆著些奇怪種子和一本破舊古籍的茅草屋。那古籍上的文字,我恰巧認識。
那是我未來,唯一的依仗。三天后,一臺不算嶄新的桑塔納把我接進了顧家。
沒有熱鬧的迎親,只有顧家保姆張媽冷淡的臉。顧家宅子很深,是那種老式的洋樓,
透著股說不出的壓抑和沒落。我被直接領到了二樓盡頭的房間?!复笊贍斁驮诶锩?,
以后你就住這。沒事別瞎逛,惹煩了他,沒好果子吃。」張媽語氣帶著警告,說完就走了。
我站在房門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濃重的煙味和藥味混雜著撲面而來。房間很暗,
窗簾拉得嚴實,只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坐在靠窗的輪椅上,背對著我,
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這就是顧明淵,我名義上的丈夫?!笣L出去?!?/p>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戾氣。我沒動,反手關上了門。「我是林晚?!?/p>
我頓了頓,補充道,「……你新娶的妻子?!馆喴蚊偷剞D過來。盡管光線昏暗,
我依然能看清他的輪廓,瘦削,卻棱角分明,曾經驚艷四九城的容貌即使染上陰霾和病氣,
也依舊帶著沖擊力。只是那雙眼睛,空洞沒有焦距,卻仿佛蘊藏著噬人的風暴。「林莉?」
他嗤笑一聲,滿是嘲諷,「你們林家,還真舍得把寶貝女兒送進這火坑?」「我不是林莉。」
我平靜地糾正他,「我是林家的養(yǎng)女,林晚。林莉不愿意來,所以,我來了?!?/p>
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嘲諷更濃:「換了個更不值錢的?怎么,覺得我一個瞎子,
連老婆被換了都不知道?」「你知道。但你不在乎?!刮铱粗难劬?,一字一句地說,
「正如我也不在乎你現在是什么樣子。我們各取所需,不是嗎?」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操縱輪椅猛地朝我沖來,速度極快,帶著一股駭人的壓迫感!我猝不及防,
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脊背猛地撞在門上,發(fā)出咚的一聲響。他停在我面前,幾乎鼻尖相抵。
濃重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危險的氣息?!父魅∷??」他冰冷的手指猛地掐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你需要什么?顧家大少奶奶的名頭?還是等我死了分遺產?」
疼痛讓我倒抽一口涼氣,但我沒掙扎,只是死死咬著牙,
迎著他沒有焦距卻依舊駭人的「目光」?!肝倚枰粋€住處,一個……離開林家的理由?!?/p>
我艱難地說,「而你需要什么?一個聽話的、不惹麻煩的擺設?
還是一個……可能能治好你眼睛的人?」最后那句話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本空間古籍里,確實記載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藥方,其中就有關于目疾的。但我根本沒把握,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說了出來?;蛟S,只是想賭一把。賭一個在這絕境里,可能存在的盟友。
2顧明淵掐著我的手指驟然一松。他臉上閃過極致的錯愕,隨即是更深沉的暴怒和懷疑。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低得像淬了冰,「誰派你來耍我的?嗯?林家?
還是我那幾個好弟弟?」「信不信由你?!刮彝崎_他一些,揉著發(fā)痛的下巴,
「反正我現在是你名義上的妻子,我們暫時綁在一起了。你可以繼續(xù)當你的暴躁瞎子,
但我建議你,不妨看看我到底能做什么。」或許是「瞎子」這個詞刺激了他,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但他最終,竟然沒有立刻把我扔出去。只是猛地調轉輪椅,
重新面向窗戶,留給我一個冰冷僵硬的背影?!笣L到隔壁房間去?!顾曇羝v而厭煩,
「別在我眼前晃悠。記住,在這里,你什么都不是?!刮沂裁炊紱]說,拎起我寒酸的小包袱,
默默地退出了他的房間。隔壁是個狹窄的客房,但很干凈。關上門,我靠在門板上,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臟還在狂跳。第一步,總算勉強站穩(wěn)了。我閉上眼,
意識沉入胸前的玉佩。那方小小的空間里,靈泉氤氳著微弱的光芒。我用手捧起一點,
喝了下去。一股微弱的暖流蔓延四肢百骸,驅散了些許疲憊。又看向那本古籍,
翻到記載「明目清心方」的那一頁。上面需要的幾味草藥,似乎并不算罕見。
也許……真的可以試試。接下來的日子,我謹守「擺設」的本分。每天安靜地待在小房間里,
除了吃飯很少下樓。顧家其他人對我也基本無視,
大概都覺得我是個遲早會被顧明淵趕走的可憐蟲。顧明淵依舊陰晴不定,
時而沉默得像座冰山,時而因為一點小事就暴躁得摔東西。但我發(fā)現,他摔的,
都是些不值錢或者不容易傷到人的東西。我開始試著每天給他送一杯水,
水里摻入一滴靈泉水。他起初看都不看就直接揮手打翻。我也不惱,第二天繼續(xù)送。
直到第五天,他大概是渴極了,或者嫌我煩了,在我放下水杯后,竟然摸索著端起來,
一飲而盡。喝完,他頓了一下,極輕地蹙了蹙眉,卻沒說什么。我知道,
他應該感覺到了那水里細微的不同。靈泉水雖不能治本,但安神舒緩的作用還是有的。
又過了幾天,我借口透氣,去了趟城郊的藥田,按照古籍記載,偷偷采回了需要的草藥。
又在空間里那貧瘠的土地上,嘗試用靈泉水澆灌,
沒想到那些草藥種子竟真的飛快地發(fā)芽生長。晚上,我端著一碗熬得濃黑的藥汁,
再次走進了他的房間?!高@是什么?」他聞到味道,眉頭緊鎖?!杆帯δ愕难劬τ泻锰?。」
我把碗遞過去。他沉默著,臉側向一邊,下頜線繃得很緊?!概挛蚁露??」我激他。
「激將法對我沒用。」他冷嗤,但過了一會兒,卻忽然伸出手,精準地接過了藥碗。
他的手修長卻蒼白,因為用力,指節(jié)微微泛白。然后,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他仰頭,
將那一碗苦澀無比的藥汁,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喝完,他把碗塞回我手里,
語氣依舊惡劣:「可以滾了?別指望我會說謝謝?!刮覅s看著他的嘴角,
那里沾了一點藥汁殘留。幾乎是鬼使神差地,我掏出隨身帶的手帕,伸手過去想幫他擦掉。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猛地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鐵鉗!
「林晚,」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極強的壓迫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別做多余的事?!刮业男奶┝艘慌?,
慌忙抽回手?!该魈臁魈爝€有一碗?!刮襾G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身后,
沒有傳來他阻止的聲音。我開始每天雷打不動地給他送藥。他依舊嘴毒,依舊沒給我好臉色,
但不再打翻藥碗。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偶爾,我會在給他送藥時,「順便」
幫他整理一下被他自己弄亂的房間,或者在他因為看不見而打翻東西時,
默不作聲地收拾干凈。他從不道謝,但也不再出口傷人。有時,我能感覺到他空洞的「目光」
會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復雜的探究??臻g里的草藥長勢越來越好,
靈泉的效果似乎也隨著我的使用在緩慢增強。我偷偷在里面種植更多藥材,
甚至嘗試種植一些稀有的水果。有一天,我聽到張媽和另一個傭人抱怨,
說顧明淵因為公司的事情大發(fā)雷霆,砸了書房,誰也勸不住。鬼使神差地,
我端著一杯摻了靈泉水的新泡的菊花茶走了進去。書房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
他坐在輪椅里,胸口劇烈起伏,渾身散發(fā)著駭人的低氣壓,像一頭被困住的受傷猛獸。
我沒說話,只是把茶杯輕輕放在他手邊能觸碰到的位置。然后蹲下身,
默默地收拾地上的文件。我的指尖剛碰到一份被撕破的報表,
頭頂傳來他沙啞壓抑的聲音:「……別動?!刮覄幼魍W !赋鋈??!顾种貜土艘槐椋?/p>
但戾氣似乎消散了些許,只剩下濃濃的疲憊。我沒出去,反而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閉上眼睛?!刮逸p聲說。他身體一僵?!肝艺f,閉上眼睛休息一下?!?/p>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堅持,「菊花茶里加了冰糖,敗火?!?/p>
我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伸出手,指尖輕輕按上他的太陽穴。他渾身猛地一震,
像是被電流擊中!「你!」他厲聲,似乎想呵斥我。3但我沒給他機會,
手指不輕不重地按壓起來。前世為了照顧病重的師父,我學過一些按摩手法,
加上指尖悄悄帶了微乎其微的一絲靈泉氣息。他緊繃的身體,在我的按壓下,
竟然一點點……松弛了下來。那駭人的戾氣,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撫平。
他最終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推開我。只是靠在輪椅里,
閉上了那雙空洞卻總是盛滿風暴的眼睛??諝庵兄皇O滤饾u平穩(wěn)的呼吸聲,
和我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窗外,九十年代老式收音機里傳來悠揚的《甜蜜蜜》,
飄蕩在午后沉悶的空氣里。那一刻,有什么東西,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我找到更好的辦法,或者他重見光明。但我忘了,
顧家這潭水,深得很。這天,顧明淵那個油頭粉面的二弟顧明浩和他母親,
也就是我名義上的婆婆趙氏來了。名義上是探望大哥,眼睛卻不停地在我身上打轉,
滿是算計和輕蔑。「大哥,你這氣色看著好多了啊?!诡櫭骱萍傩市实匦χ?/p>
「看來沖喜還真有點用?就是委屈大哥了,娶了這么個……嘖,林家也太不像話了,
拿個養(yǎng)女糊弄咱們顧家?!冠w氏在一旁幫腔:「就是,明淵啊,要不媽再去跟林家說說,
讓莉莉那孩子過來?這個……還是退回去吧?!刮叶酥璧氖志o了緊,沒說話。
一直沉默的顧明淵忽然開口,聲音冷得掉渣:「我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指手畫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