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30歲生日那天。濃煙裹著火焰舔舐皮膚時,
我最后看見的是父親手里那把沾著血的扳手,和他扭曲的臉。他說:“你媽跑了,你也想走?
誰都別想離開我?!笨僧?dāng)我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睜開眼,
躺在 childhood那張印著小熊圖案的床上——墻上的日歷赫然顯示著2008年,
我才10歲,而那個會把煙頭摁在我胳膊上的男人,正坐在客廳里抽著煙,
電視里放著那年最火的《闖關(guān)東》。這一次,我攥緊了藏在枕頭下的水果刀,
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要么他死,要么我?guī)е鴭屘映錾臁?/p>
一、煙蒂燙出的疤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地板上,浮塵在光柱里翻滾。
我盯著天花板上剝落的墻皮,鼻尖還縈繞著昨晚的酒氣和血腥味——父親又喝醉了,
因為找不到媽藏起來的存折,他把客廳的暖水瓶踢翻了,滾燙的水濺在我小腿上,
留下一片紅腫?!八姥绢^,醒了就趕緊做飯!”客廳傳來粗啞的吼聲,
伴隨著煙盒摔在桌上的聲響。我慢吞吞地爬起來,小熊床單的邊角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
這是媽用第一個月工資給我買的,她說女孩子要睡得軟和些。路過客廳時,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父親張鐵柱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軍綠色的夾克沾滿油漬,
煙灰掉在磨破的牛仔褲上。他眼角的疤痕是年輕時跟人打架留下的,每次發(fā)火,
那道疤就會跟著抽搐,像條丑陋的蟲子?!翱词裁纯??”他突然抬腳踹過來,
我早有準(zhǔn)備地躲開,后腰還是撞到了茶幾角,疼得吸氣。前世就是這樣,
他的暴力從來不需要理由,心情好時賞我一巴掌,心情不好能把我打得半個月不敢坐。
廚房的鋁鍋里還剩著昨晚的粥,結(jié)了層硬殼。我往鍋里加水,火苗舔著鍋底,
映得我小腿上的紅痕更顯眼。突然想起前世12歲那年,也是這樣一個早晨,
他因為賭錢輸了,抓著我的手按在滾燙的爐盤上,“讓你媽不回來!讓你媽藏錢!
”那時候我哭得撕心裂肺,他卻笑得像個瘋子。“粥好了沒?想餓死老子?”他在客廳吼道,
杯子摔碎的聲音嚇得我手一抖,滾燙的粥濺在手腕上。我沒敢作聲,默默地用涼水沖著手腕,
看著那片皮膚慢慢變紅、起泡。門“吱呀”一聲開了,媽回來了。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
眼眶通紅,顯然又去四處找活干了。父親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像餓狼看到肉:“錢呢?
昨天讓你取的錢呢?”“沒……沒取到,”媽往后縮了縮,聲音發(fā)顫,
“銀行說密碼錯了……”“你敢騙我?”父親猛地站起來,揪住媽的頭發(fā)就往墻上撞。
“咚”的一聲悶響,媽疼得悶哼,額頭立刻紅了一片。我握著菜刀的手在發(fā)抖。
前世就是這天,媽被打得肋骨骨裂,躺了半個月。也是從這天起,她開始偷偷攢錢,
想帶著我跑,可最后還是被他找了回來,打得更狠?!皠e打我媽!”我突然喊出聲,
舉著菜刀沖過去。父親愣住了,大概沒想到平時只會哭的丫頭敢反抗。趁他愣神的功夫,
我用盡全力把菜刀往他胳膊上劃去——不深,卻足以讓他松開手。血珠滲出來,
染紅了他的夾克。父親反應(yīng)過來,反手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我被打得趴在地上,
嘴角火辣辣地疼,嘗到了血腥味。但我沒哭,只是死死盯著他,
就像前世在火堆里盯著他那樣?!胺戳四懔耍 彼┡呶?,
媽突然撲過來抱住他的腿:“別打孩子!錢……錢我給你借!我現(xiàn)在就去借!
”父親踹了媽幾腳,罵罵咧咧地坐回沙發(fā):“下午之前,我要看到五千塊,
不然你們娘倆等著瞧!”我爬起來,扶著媽往臥室走。她的額頭在流血,我用毛巾給她擦?xí)r,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眼淚掉在我手背上:“小雅,我們跑吧,現(xiàn)在就跑。
”我看著她紅腫的眼睛,點了點頭。但我知道,不能就這么跑。他在這一片認(rèn)識的人太多,
很容易被找到。我們需要計劃,需要足夠的錢,還需要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氐綇N房,
我看著那把沾了他血的菜刀,悄悄藏進(jìn)了床底。這只是開始,我想,總有一天,
這把刀會結(jié)束所有的噩夢。二、藏在床板下的希望媽真的去借錢了。
她挨家挨戶地敲鄰居的門,低著頭說家里有急事??烧l都知道張鐵柱是個賭鬼,
沒人愿意把錢借給我們,怕肉包子打狗。最后,還是樓下的王奶奶偷偷塞給媽三百塊,
嘆著氣說:“快帶著孩子走吧,這日子不是人過的?!备赣H拿到三百塊時,把錢摔在地上,
罵罵咧咧地說不夠。但他大概是急著去翻本,罵了幾句就出門了,
臨走前惡狠狠地說:“晚上要是看不到錢,我拆了你們的骨頭!”他一走,
我和媽立刻開始收拾東西。媽把幾件舊衣服塞進(jìn)布包,我卻在翻箱倒柜地找東西。“小雅,
快點,他說不定會回來的!”媽催著我,聲音發(fā)顫?!皨?,你看這個!
”我從衣柜最深處翻出一個鐵皮盒,里面是媽攢的零錢,還有幾張匯款單。我記得前世,
媽就是把攢的錢藏在這里,卻被父親翻出來全部拿走了?!斑@是……”媽愣住了,
隨即眼淚就掉了下來,“我還以為早就被他找到了……”鐵皮盒里有一千兩百多塊錢,
還有一張媽娘家那邊的地址——那是她遠(yuǎn)嫁后就沒回去過的地方,
在幾百公里外的一個小山村。“我們?nèi)ミ@,”我指著地址說,“他肯定找不到?!眿岦c點頭,
把錢小心地放進(jìn)貼身的口袋里。我們剛要出門,卻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糟了,他回來了!
媽趕緊把鐵皮盒藏回床板下,我拉著她躲進(jìn)衣柜。衣柜里黑漆漆的,全是樟腦丸的味道。
我能聽到父親在客廳翻東西的聲音,還有他罵罵咧咧的話:“死娘們,肯定藏錢了!
”他在臥室里翻了半天,把床板都掀了起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他沒仔細(xì)看床板下面?!皨尩?,跑了?”他罵了一句,摔門而去。我和媽從衣柜里出來,
渾身都在發(fā)抖。媽抱著我說:“不能等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我們沒敢走大門,
從后窗爬了出去。后窗外面是條狹窄的胡同,堆滿了垃圾。我們沿著胡同快步走,不敢回頭,
生怕看到父親的身影。走到胡同口,媽突然停下了:“小雅,我們沒身份證,
買不了火車票啊?!蔽毅蹲×?。是啊,那時候還沒有網(wǎng)上購票,沒身份證根本坐不了火車。
父親把我們的身份證都鎖在他的抽屜里,我怎么忘了這回事?“那怎么辦?”我急得快哭了。
媽想了想,咬著牙說:“走小路,我們?nèi)テ囌?,看看能不能混上長途汽車。
”我們沿著墻根往汽車站走,一路上躲躲閃閃,生怕遇到熟人??斓狡囌緯r,
突然聽到有人喊:“張鐵柱家的,你們跑哪去?”是隔壁的劉嬸。我心里一緊,拉著媽就跑。
可已經(jīng)晚了,劉嬸肯定會告訴父親我們往汽車站去了。汽車站里人來人往,
媽拉著我混在人群里,想趁檢票員不注意溜上車??删驮谖覀兛煲宪嚂r,
一個熟悉的聲音炸響:“你們娘倆想跑?!”父親追來了,他跑得滿臉通紅,
眼睛里布滿血絲,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周圍的人都停下來看,有人指指點點,卻沒人敢上前。
“跟我回去!”他抓住媽的胳膊就往回拖。媽掙扎著,哭喊著:“放開我!我不回去!
”我沖上去咬他的手,他疼得松開媽,反手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靶≠v人!”他罵著,
抬腳就要踢我。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走了過來:“干什么呢?住手!
”父親看到警察,氣焰消了點,但還是梗著脖子說:“我教訓(xùn)我老婆孩子,關(guān)你屁事!
”“家庭糾紛也不能動手打人!”警察皺著眉頭,“跟我回派出所去!
”父親罵罵咧咧地不愿意,但在警察的堅持下,還是被帶走了。媽趕緊拉起我,
趁亂上了一輛去鄰市的長途汽車。汽車啟動時,我從后窗看到父親被警察推著往派出所走,
心里松了一口氣。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他很快就會出來,然后像瘋狗一樣找我們。
鄰市的汽車站很陌生,媽拉著我找了個便宜的小旅館住下。房間很小,
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掉漆的桌子。媽把門鎖好,又用椅子抵著門,這才癱坐在床上,
抱著我哭:“小雅,我們該怎么辦啊……”我拍著媽的背,心里卻在盤算。沒有身份證,
我們走不遠(yuǎn)。想要徹底擺脫他,必須想辦法拿到身份證,還要讓他受到懲罰?!皨?,
”我擦干眼淚,“我們?nèi)缶?,告他家暴?!眿屻蹲×耍瑩u著頭說:“不行,
他是孩子的爸……而且,警察會信嗎?”“會的,”我看著媽眼睛里的傷,
還有自己臉上的巴掌印,“我們有證據(jù)?!鼻笆?,媽就是因為一次次的退讓,
才讓他越來越肆無忌憚。這一世,我不能再讓悲劇重演。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試試。
三、撕破臉皮的證據(jù)派出所的接待室很簡陋,墻上貼著“禁止吸煙”的標(biāo)語。
一個年輕的警察給我們倒了水,看著我和媽臉上的傷,皺著眉頭問:“他經(jīng)常打你們嗎?
”媽點點頭,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喝醉了打,賭輸了也打……這次要不是跑出來,
我可能……”“有證據(jù)嗎?”警察問。我趕緊從布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
里面是我偷偷記的日記。每一次父親打我們,我都記下來了,什么時候,因為什么,
打了哪里,有多疼。還有幾張照片,是媽趁他不注意,用舊手機(jī)拍的身上的傷痕。
警察翻看著日記和照片,臉色越來越嚴(yán)肅?!斑@些都是真的?”他問。“是真的,
”我鼓起勇氣說,“昨天他還拿著菜刀威脅我們,要不是我們跑出來,可能就被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