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p>
沈莊聽后笑著搖頭。
“你笑個什么！”朱厚照氣惱不已，他最討厭別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我笑公子天真。”
沈莊面帶笑意道：“你怎么會想到武將凋零這種胡話的？”
“你敢瞧不起我？！”朱厚照大怒，這可是他想了一宿的結(jié)論，要是今天面前的伙計說不出個一二三，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一頓。
“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只是說你天真?！鄙蚯f糾正了一嘴，在朱厚照發(fā)火之前道：“漢高祖劉邦建立大漢，身旁跟著的都是鄉(xiāng)親，這些人后來哪個不是赫赫有名的將軍？”
“我大明開國之初，魏國公徐達、鄂國公常遇春、曹國公李文忠、宋國公馮勝……這些人出身寒微，卻依舊能立下不世之功?！?/p>
“這片土地從來不缺能征善戰(zhàn)之輩！”
“相比與亂世，太平年的將士們更渴望建功立業(yè)！”
他這番話是有真實理論的。
后世許多人都在說是朱元璋殺光了開國武將，導致靖難時朱棣起兵作亂。
又因朱祁鎮(zhèn)土木堡一戰(zhàn)葬送了精銳，導致往后的近二百年未能恢復元氣。
實則不然。
明末袁崇煥、孫傳庭、盧象升、李定國等等，哪怕是算上闖王李自成，這些人在太平時期不會有太大的名氣。
可一旦有了機會，就會讓世人看到漢人能立足這片土地不是因為人情世故！
哪怕是龍場悟道的王陽明，一介書生，同樣能夠鎮(zhèn)壓寧王造反。
武，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武將從來不會沒落，只是被朝堂的文臣遮住了鋒芒！
朱厚照又卡殼了！
他翻了半夜的書，只是一個照面就敗下陣來！
“你的意思是，武將很多，只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嗎？”
沈莊點點頭道：“沒錯，哪怕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將領(lǐng)，大明都能選出大幾千人，你為什么會覺得病灶是源自將士無能呢？”
朱厚照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的確是這么想的。
看著沈莊微笑的臉，他下意識問道：“那病灶在哪？”
“你問的是哪個病灶？”
“韃靼作亂?！?/p>
“他們?yōu)槭裁磿鱽y？”
“當然是想搶錢搶糧了?！敝旌裾栈氐?。
沈莊繼續(xù)問道：“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呢？”
“蠻夷未開化，不思進取唄，搶多快啊?！敝旌裾针S口道。
沈莊沉默了。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面前這位太子看待事情太片面。
真不知道皇帝找的那些講官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要是想和朱厚照打好關(guān)系，為以后的平步青云做準備，首先要讓這位小皇帝學會思考。
否則按照現(xiàn)在的歷史進程下去，朱厚照早晚會被那群大臣裹挾。
那樣一來，自己或許會更危險。
“嘿，你怎么又不說話了？”朱厚照催促道，他覺得討論這些事還挺有意思的，比起讀那些死板的書有趣多了。
沈莊回過神，看著小朱厚照那雙求知的眼睛，心中突然一動。
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說到底朱厚照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叛逆孩子。
弟弟和妹妹相繼夭折，父皇忙于政務，又因為寵溺而疏于管教。
東宮的講官不敢對他怎么樣。
至于母后就更不用提了。
朱元璋為了避免外戚做大，定下了后宮不得干政，以及皇子除去日常問安以外，不得久坐后宮。
獨受寵愛的張皇后也不敢違例。
如此一來，朱厚照的路子越走越歪。
在登基之后根本接受不了文官的約束，這才以豹房的名義組建了自己對抗文官的秘密基地。
他的想法是對的，只是做法……
缺乏對背后底層邏輯的理解，自然就顯得幼稚。
“你快說啊，難道我剛才說錯了嗎？”朱厚照再次忍不住催促道。
沈莊回過神，看著他笑道：“對錯暫且擱到一旁，咱們思考一個問題，假如你是韃靼，各部落加一起頂天十萬將士?！?/p>
“你為什么要挑釁擁兵百萬的大明？”
朱厚照思索了片刻，道：“嗯……可能是缺少錢糧吧?！?/p>
沈莊又問：“說的對，只是錢糧和腦袋相比，似乎腦袋更重要吧，萬一把大明惹惱了，出動大軍圍剿怎么辦？”
朱厚照：“我可以跑，北方那些部落都是這樣，打不過就跑！”
沈莊：“每次打起仗來消耗糧草不計其數(shù)，動輒要折損數(shù)萬將士，跑就安然無恙了嗎？”
“那……對啊，那韃靼為什么呢？”
朱厚照一拍腦門，這不合常理啊。
以往他只覺得那些部落野蠻，喜歡燒殺搶掠，可這么一想似乎問題不是這么簡單。
“因為兩害相較取其輕?！?/p>
沈莊點出了最核心的病灶，“相比于挑釁大明，什么都不做的危害更大！”
聞言，
朱厚照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韃靼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跑到邊境作亂，是因為不這么做，他們死的更快？”
“沒錯！”
沈莊笑著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朱厚照趕忙問道。
“口渴，我去準備些熱茶。”
朱厚照點點頭，他也有些渴了。
等茶的功夫，他托著下巴再次將自己代入到韃靼的視角。
除非不搶就要死，否則他是絕對不會主動挑釁一個強大的鄰國。
“到底是什么危險，能讓韃靼寧愿面對我大明的兵戈呢？”
“難道他們不搶就活不下去了嗎？”
“是了！”
“我聽說他們那生活困苦，天氣冷的要命，糧食也種不出來，再有點什么災禍就更要命了！”
朱厚照很興奮，在想明白一件事后，通常會分泌多巴胺。
他突然覺得似乎動腦子也不是一件乏味的事。
這時沈莊提著茶壺回來了，這是李氏特意給的上好茶葉，以往可是喝不到的。
“喂，我想明白了！”
朱厚照迫不及待炫耀道：“韃靼之所以屢屢犯境，是因為北邊天寒地凍，稍有天災人禍就沒了活路，他們只能搶?！?/p>
“就像是去年山東民變，就是因為有人克扣賑災糧，百姓們沒了活路只能去搶府衙，搶豪紳！”
沈莊大感意外，沒想到這么快學會了舉一反三。
這是他要調(diào)教太子的第二步，透過表象看本質(zhì)！
“趨吉避兇是動物的天性，人也一樣?！?/p>
“拋開對異族的偏見不提，韃靼只是為了活命?！?/p>
“你說的不錯，喝點熱茶暖暖吧?！?/p>
沈莊慢慢倒了杯茶，吹開氤氳熱氣輕抿一口，立刻覺得暖和許多。
熱水可是好東西。
這天寒地凍的季節(jié)，有一壺熱茶已經(jīng)是許多人的奢望。
朱厚照接過來喝了一口，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李翠翠珍藏的好茶對于他來說，比起枯樹葉強不了多少。
不過，
他倒不講究這些。
“韃靼作亂根源是饑寒導致的，那該怎么解決呢？”朱厚照輕聲問道，態(tài)度好了不少。
畢竟韃靼作亂可是整個朝堂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要是能通過面前棺材鋪的伙計搞定，那以后誰還敢說他這個太子爺不學無術(shù)？
沈莊放下茶杯緩緩搖頭。
“我解決不了。”
咚！
朱厚照憤憤一拍桌子，小臉氣得發(fā)白。
“你耍我？！”
沈莊心疼的看著搖晃的桌板，這可是他的處女作啊。
“你輕點，我說的是我一個升斗小民無力解決，皇帝自然是可以做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