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我哥陳陽回來了。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拉著一個銀色的行李箱，出現在病房門口。幾年不見，他褪去了大學時的青澀，眼神變得銳利而深邃，像一口看不見底的深井。
他沒先跟我說話，而是徑直走到我爸的病床前，彎下腰，仔細端詳著我爸憔悴的面容。
「爸，我回來了。」他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爸渾濁的眼球動了動，似乎是認出了他，喉嚨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
就在這時，我媽李桂芬提著保溫桶，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當她看到陳陽時，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精彩，驚訝，心虛，隨即又換上了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陳陽？你這孩子，回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要是提前說，是不是就看不到這么精彩的一幕了？」陳"陽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李桂芬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梗著脖子說：「什么精彩不精彩的！我這不是來給你爸送‘營養(yǎng)餐’了嗎！」
她說著，擰開保溫桶，一股奇怪的藥味混合著甜味飄了出來。又是她那些「產品」勾兌的糊糊。
「我問你，」陳陽沒有理會她的保溫桶，聲音冷了下來，「爸住院的錢，你出了多少？」
「我……我最近手頭緊，錢都拿去進貨了……」李桂芬眼神閃躲。
「進貨？」陳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進了這些能吃死人的東西嗎？」
「你怎么說話呢！這是高科技！你不懂就別瞎說！」被戳到痛處，李桂芬瞬間炸了毛，「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以為我愿意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啊！」
我以為一場大戰(zhàn)在所難免，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上去拉開他們。
可接下來的一幕，讓我目瞪口呆。
陳陽非但沒有發(fā)火，反而臉上的寒霜瞬間融化，換上了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
「哦？為了這個家？媽，你跟我仔細講講，你這個‘事業(yè)’，是怎么能為了這個家的？」
李桂芬愣住了，顯然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就是……就是一個健康產業(yè)，我們賣產品，發(fā)展團隊，等團隊大了，我們就能拿提成，實現財富自由……」她試探著說。
「聽起來不錯啊?！龟愱柪^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甚至還拿起桌上那瓶「細胞活化液」有模有樣地研究起來，「這個，一瓶多少錢？提成多少？發(fā)展一個下線，能給多少獎勵？」
他問得非常專業(yè)，全是行話。
李桂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找到了知音。她覺得我哥這個讀過大學、當律師的兒子，終于能理解她偉大的事業(yè)了。
她一屁股坐到陳陽身邊，拿出她那個小本本，開始滔滔不絕地給他講解「金太陽」的獎金制度、晉升階梯，講得口沫橫飛，兩眼放光。
我哥一直面帶微笑，非常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還點點頭，提出一兩個「很有水平」的問題。
我站在一邊，感覺自己像在看一出荒誕劇。
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我哥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