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盡頭，安全出口的綠燈“滋啦”一聲滅掉，像誰掐滅最后一根煙。
我拖著鎖魂鏈，鐵環(huán)相撞，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彈來彈去，像催命鼓。
盡頭，牛馬已經(jīng)站在那里，影子被應急燈拉得老長，一半牛頭，一半馬尾，像被時光鋸開的兩段記憶。
他看見我，咧嘴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是他唯一不像牛的地方。
“江哥，”他叫我，聲音還是憨憨的，像陽間深夜外賣里那聲“祝您用餐愉快”。
“我聽說，你要+10人KPI?！?/p>
我沒接話。
鎖魂鏈在掌心硌得生疼，碎鉆骨灰一顆顆往肉里扎。
牛馬往前一步，從后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A4紙，遞到我面前。
“辭呈，自愿的?！?/p>
紙頁上，歪歪斜斜三行字：
【本人自愿離職，與公司無涉。】
【只求保留母親陽壽十年。】
落款：牛馬（按了紅指印，像半枚月牙）
我喉嚨發(fā)緊，像被無形的手掐住。
“你瘋了？”
“我沒瘋?！迸ｑR撓撓牛角，角根斷口處還沾著金色染發(fā)劑的殘渣，“我媽肺癌，陽間醫(yī)院說最多半年。十年……夠她看我弟娶媳婦。”
他說得輕描淡寫，像在討論今晚加班點哪家外賣。
我低頭，看見辭呈最下方，有一行小字——
【CEO批復欄】
筆跡空白，卻隱隱透出血色網(wǎng)格，像一張等待簽收的死亡快遞單。
“我只要十年。”牛馬重復，眼睛亮得像兩顆被擦亮的車燈，“江哥，你簽個字，我媽就能活下去?！?/p>
我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里炸，像深夜機房的服務器風扇。
指尖碰到辭呈邊緣，紙張粗糲，帶著他手心的汗。
我咬了咬牙，第一次調(diào)出CEO權(quán)限界面——
幽藍光幕在眼前展開，像一面懸浮的鬼火屏。
【批復：同意自愿離職】
【補償：陽壽十年，指定受益人——牛馬母親】
【系統(tǒng)提示：批復完成將自動計入KPI+1】
我筆尖懸停。
一滴汗落在批復欄，暈開血色網(wǎng)格，像一朵小小的玫瑰。
我寫下名字：江夜。
最后一筆剛收，光幕驟然血紅——
【KPI更新：當前進度1/100】
【新增目標：江夜（自愿離職）】
【倒計時：71小時整】
我愣住。
辭呈在我手里“嘩”地一聲自燃，火苗舔上指尖，卻感覺不到燙。
牛馬的臉在火光里扭曲，像一張被水浸濕的工牌。
“江哥？”他聲音發(fā)顫，“怎么……連你也上去了？”
我低頭，看見自己工牌背面緩緩浮現(xiàn)一行新字：
【自愿離職申請書·已提交】
【批復人：江夜（CEO）】
【狀態(tài)：待生效】
鎖魂鏈“嘩啦”一聲收緊，鐵環(huán)勒進腕骨，碎鉆骨灰鉆進血肉。
我聽見系統(tǒng)冷冰冰的提示音在頭頂炸開——
“恭喜您完成首例雙向自愿離職，獎勵：母親十年陽壽已發(fā)放?！?/p>
獎勵？
我抬頭，看見走廊盡頭出現(xiàn)一道虛影——
白發(fā)婦人坐在病床上，氧氣面罩下嘴角上揚，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而牛馬，正一寸寸透明。
“江哥，”他最后沖我笑，虎牙在火光里閃了一下，“我媽……就拜托你了?！?/p>
火光熄滅，辭呈成灰。
灰燼里，只剩半枚月牙指印，像未完成的告別。
我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系統(tǒng)倒計時繼續(xù)狂奔：
【70:59:59】
我，江夜，親手把自己裁了。
而牛馬用十年陽壽，買我一條絕路。
走廊燈閃了閃，像一顆終于決定熄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