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炎夏。
空氣仿佛凝固的膠水,黏稠而悶熱,讓人喘不過氣。
星巴克的冷氣開得很足,但林凡的心,卻比西伯利亞的寒流還要冰冷。
坐在他對面的,是他的女朋友,李娜。
不,從三分鐘前開始,應(yīng)該是前女友了。
李娜今天化著精致的妝容,新做的美甲在燈光下閃著亮粉,她身上那件看似不經(jīng)意的連衣裙,林凡認(rèn)得,是她購物車?yán)锾闪撕芫?,?biāo)價四位數(shù)的那一件。
而林凡自己,穿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一條地攤買的牛仔褲,腳上的運(yùn)動鞋甚至還沾著昨天擠公交時留下的泥點(diǎn),在這間小資情調(diào)拉滿的咖啡廳里,顯得格格不入。
“林凡,我們分手吧。”
李娜攪拌著面前那杯昂貴的焦糖瑪奇朵,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入林凡的心臟。
“為什么?”林凡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為什么?”李娜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她抬起眼,那雙曾經(jīng)讓林凡沉溺的漂亮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倦,“你還好意思問為什么?”
她將手中的小銀勺重重地敲在咖啡杯的邊緣,發(fā)出刺耳的脆響,引來周圍幾桌客人的側(cè)目。
“你看看你,林凡!畢業(yè)一年了,一個月拿著五千塊的死工資,住在那破得像狗窩一樣的城中村出租屋里。你連給我買一個像樣點(diǎn)的包都得分期,我過生日,你送我的禮物是拼多多上九十九包郵的口紅套裝!”
“我跟著你,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的閨蜜,找的男朋友哪個不是開著寶馬奔馳?她們用的都是香奈兒,迪奧!而我呢?我跟著你,就只能用這些廉價的替代品!”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委屈和憤怒,仿佛林凡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周圍投來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玩味。
林凡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雙手在桌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肉里,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想反駁,想說自己每天加班到深夜,想說自己省吃儉用,把最好的都給了她。但話到嘴邊,卻只剩下無力的苦澀。
是的,他說得都對。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都市里,沒錢,就是原罪。
“上周,張少追我,他開的是保時捷911,你知道嗎?”李娜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炫耀和向往,“他隨手送我的見面禮,就是我脖子上這條蒂芙尼的項(xiàng)鏈。林凡,這可能需要你不吃不喝攢大半年吧?”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白皙脖頸上那條閃亮的鉑金項(xiàng)鏈,臉上帶著勝利者般的微笑,徹底擊潰了林凡最后一絲尊嚴(yán)。
“我明白了?!绷址采钗豢跉猓袷怯帽M了全身的力氣,緩緩站起身,“祝你幸福?!?/p>
他不想再留在這里,多一秒都是煎熬。
“等等,”李娜叫住了他,“這杯咖啡,你付一下吧。AA。”
林凡的身體僵住了。
他默默地走到前臺,用手機(jī)支付了那杯他一口都沒喝,卻標(biāo)價三十八元的咖啡。
走出咖啡廳,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有種從冰窖跳進(jìn)火爐的錯覺。他抬起頭,刺眼的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眼角卻有滾燙的液體滑落。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呵……”林凡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漫無目的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周圍的高樓大廈,穿梭的豪車,櫥窗里琳瑯滿目的奢侈品,無一不在嘲笑著他的貧窮與失敗。
“嗡嗡……”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起來。
林凡木然地掏出手機(jī),屏幕上跳動著“王胖子”三個字。
是他的部門上司,一個油膩、刻薄的中年男人。
他深吸一口氣,劃開了接聽鍵。
“林凡!你小子怎么辦事的!”電話那頭,王胖子咆哮的聲音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讓你跟的那個項(xiàng)目,出了大問題!現(xiàn)在客戶那邊要追究責(zé)任,公司損失慘重!”
林凡一愣,急忙辯解道:“不可能啊王經(jīng)理,那個方案我反復(fù)核對過,數(shù)據(jù)和流程都……”
“你還敢頂嘴!”王胖子粗暴地打斷了他,“我說有問題就有問題!這事兒就是你的責(zé)任,你就說你背不背吧!年輕人,要有點(diǎn)擔(dān)當(dāng)!”
林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瞬間明白了,這所謂的“問題”,不過是王胖子為了推卸責(zé)任,或者為了提拔某個親信,而找的借口。
而他,這個無權(quán)無勢、最好拿捏的軟柿子,就成了那個完美的“黑鍋”。
“經(jīng)理,這不公平……”
“少廢話!就這么定了!”王胖子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耐煩和幸災(zāi)樂禍,“人事部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你別想了,就當(dāng)是賠償公司的損失。還有,你明天也不用來了?!?/p>
“嘟……嘟……嘟……”
電話被干脆地掛斷了。
失戀,失業(yè)。
一天之內(nèi),他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兩次。
林凡握著手機(jī),站在人潮洶涌的十字路口,茫然四顧。天地之大,竟仿佛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凄涼和絕望。
周圍的路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紛紛避讓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那個位于城中村,月租八百塊的“家”。
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單間,墻皮剝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霉味。一張吱嘎作響的木板床,一張破舊的書桌,就是他全部的家當(dāng)。
林凡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布滿蜘蛛網(wǎng)的天花板。
他的人生,似乎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活著,真累啊。
甚至,活得不如一條狗。
至少,流浪狗還能搖著尾巴,去乞求路人的憐憫。而他,連搖尾乞憐的資格都沒有。
在無盡的黑暗和絕望中,他的手無意識地伸進(jìn)口袋,摸到了一個冰涼、堅(jiān)硬的物體。
那是一顆暗金色的珠子,大概拇指大小,是他上周末逛地攤時,花十塊錢買來的小玩意兒。
當(dāng)時,他只是覺得這珠子顏色奇特,握在手里有種溫潤的感覺,便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
此刻,這顆珠子成了他黑暗世界里,唯一能觸摸到的實(shí)體。
林凡將珠子取出來,放在手心。
他看著這顆平平無奇的珠子,鬼使神差地,將它緊緊握在掌心,湊到嘴邊,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絕望地、又帶著一絲荒誕的祈求,喃喃自語:
“如果……真的有神……有奇跡……求求你,救救我吧……”
話音未落,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是烏云密布。
一道撕裂天際的閃電,轟然劃過!
“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仿佛就在他的頭頂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