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抱著嬰兒，走到橋洞邊。老婦在煮粥。她認得我。她說：“你又瘦了。

”我說：“她叫小詩。”“我得走。”“去燒一鍋酒。”她不問。只接過孩子，輕輕拍著。

小詩不哭。她看著我。我蹲下。說：“叔叔去殺魔?！彼焓郑夷?。臟的。她笑了。

我眼一熱。我說：“等我回來?！薄拔医o你帶熱饅頭?！蔽艺酒?。轉身。沒回頭。

因為我知道。這一去?？赡埽突夭粊砹?。我走向城市邊緣。那里有座廢棄的酒廠。

鐵門上掛著鎖，銹得像血。我一腳踹開。里面沒人。只有千壇酒，靜靜立在倉庫里。

可我一進門，就聞到了味。不是酒香。是怨。酒壇在動。像心跳。我走近一壇，貼耳一聽。

里面有聲音。在哭。在念詩?！拔矣麑懕M人間苦，奈何稿費三百五……”我砸開壇子。

黑霧涌出。一只魔爬出來。它長得像酒鬼，臉上全是疤，手里拿著筆，不是劍。

它說：“我寫詩三十年，老婆跑了，孩子認別人當?shù)！薄艾F(xiàn)在，

我終于能寫出讓人怕的詩了?！蔽乙粍亓怂?。可下一壇，又裂。

又一只魔出來：“我投稿一百次，全被退?！薄熬庉嬚f：你這詩，不夠正能量。

”它笑：“現(xiàn)在，我的詩，能讓整條街發(fā)瘋?！蔽覛⒘怂５谌龎?。第四壇。

第五壇……每開一壇，就有一只“失意詩人魔”爬出。他們不是天生為魔。是被這世道，

熬成的。我殺得手軟。殺得想哭。我突然停下。我問自己：我跟他們，有區(qū)別嗎？

我也是個寫詩的瘋子。我也被當成垃圾。若不是阿芽給我饅頭，

若不是小詩叫我叔叔……我是不是，也會變成壇子里的魔？我跪在酒廠中央。四周是碎壇，

是血，是未燒盡的詩稿。我抓起一壇最烈的酒。不是喝。是澆在頭上。然后，我盤膝坐下。

一壇接一壇。我喝。不是為殺魔。是為祭魂。我每喝一壇，就念一首他們的詩。不是名篇。

是他們被退稿的、被嘲笑的、被燒掉的詩?！拔覍懺铝?，不是為浪漫，

是因夜里太黑……”“我寫春天，不是為希望，是因冬天太長……”我一首一首念。酒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