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孫建華那雙看慣了生死的眼睛瞪得溜圓，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白面？豬肉？這比天上掉金元寶還稀罕！這窮山溝里的新一團，上次沾葷腥還是兩個月前打了鬼子一個運輸隊，繳獲了點罐頭和白面。
豬肉？那更是過年都未必見得著的好東西！
張巖此刻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同樣震驚。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驚訝”：“憑空冒出來的？放屁！走！都跟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咱們新一團的地盤上裝神弄鬼！”
張巖帶著“驚駭”的表情，快速朝倉陸走去，孫建華拄著拐，緩慢的跟在后面。王明和栓子互相攙扶著，驚魂未定地走在最后。
剛踏進倉庫低矮的門檻，一股新鮮油脂氣味撲面而來。
昏暗的光線下，幾袋鼓鼓囊囊的小米堆在墻角。就在小米堆的最上邊，赫然是兩個鼓脹得快要裂開、嶄新的白布口袋！
袋口解開，露出里面細膩雪白的面粉，白得刺眼！
在兩個面袋旁邊，一大塊帶著巴掌厚肥膘的豬肉，就靜靜躺在小米袋上。那肥膘的厚度，在這物資極度匱乏的根據(jù)地，簡直難以想象。
“嘶，這……”孫建華倒抽一口冷氣，獨腿支撐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wěn)。
他拄著拐，往前踉蹌了兩步，伸出布滿老繭的手，小心地摸向那雪白的面粉。
指尖細膩的觸感讓他猛的收回了手，像被是燙到了一般。
接著，他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感無比真實。
“真，真的是洋面，上好的洋面?！睂O建華聲音激動。
他的目光又死死釘在那塊豬肉上，厚實誘人的肥膘，讓這個斷腿都沒掉淚的老兵，眼眶瞬間紅了。
他猛地抬頭，目光死死盯著張巖：
“石頭，張石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面，這肉，哪來的？！”
倉庫里一片安靜。
張巖站在倉庫中央，迎著孫建華逼人的目光，以及身后幾道茫然的眼神。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堆起比孫建華更濃的困惑和“驚魂未定”。
“孫大哥，你問我？那我問誰去？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咋回事?。 睆垘r的聲音刻意拔高，帶著點破音的顫抖：
“我昨晚上鎖門時，倉庫里除了那幾袋小米、半筐地瓜干，還有墻角那點咸菜疙瘩，別的啥也沒有?。 ?/p>
“門窗都是好好的，鎖也沒壞！這面、這肉，難道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從地里長出來的？還是……”
他故意停頓，壓低聲音，“真有啥不干凈的東西？”
“別，別瞎說班長！”二牛嚇得一哆嗦，往人堆里縮。
“就是，俺娘說，亂說話招東西……”順子怯生生地附和。
張巖要的就是這效果。他皺緊眉頭，用力搓了搓臉：
“行了！都別瞎想了！不管它是哪來的，東西就真真切切擺在這兒了，白面，豬肉，這是天大的好事，但也是天大的麻煩。”
他猛地提高音量，語氣斬釘截鐵：“二牛！王明！”
“到！”兩人下意識挺直腰板。
“你倆，立刻把倉庫門鎖死，鑰匙插門上，誰也不許動！”
“順子，你守在門口，沒我的命令，誰來了也不準進！”張巖眼神銳利，必須穩(wěn)住局面。
“是，班長。”順子立刻應(yīng)聲，堵在倉庫門口。
“栓子！”
“到！”
“等王明二牛鎖好門，你和他們馬上回灶房，把火燒旺，大鍋刷干凈了，把水都挑滿了，隨時待命！記住，剛才看到的，一個字都不準往外說！誰敢亂說……”
張巖凌厲地掃過幾個年輕人，“別怪我不講情面！聽明白了沒有？！”
“明……明白了！班長！”眾人被張巖的嚴厲震住，慌忙點頭回應(yīng)，隨后轉(zhuǎn)身跑開，忙活起來。
處理完幾個兵，張巖看向?qū)O建華。這位老兵依舊死死盯著那堆“橫財”，臉上的肌肉抽搐，眼神極其復(fù)雜。
“孫大哥，”張巖走到他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凝重，“這事兒，太怪了。東西是好東西，可是來得太突然！咱們得穩(wěn)住，不能慌了?！?/p>
孫建華緩緩轉(zhuǎn)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盯著張巖：“石頭，你，你跟我說實話，這，真不是你弄來的？”
他拄著拐往前湊了一步，聲音更低，“是不是你半夜偷偷出去，從外面弄回來的？”
他更愿意相信是張巖用了什么手段給弄來的，因為這似乎比“天降”更合理一些。
張巖心里一緊，面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孫大哥！你看我這胳膊腿的，像是能半夜溜出去弄到兩袋白面、一大塊豬肉，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覺扛回來。”
“還能在不驚動哨兵巡邏兵的情況下放進倉庫的人嗎？我要是有這本事，早就去當偵察排長了！”
孫建華頓時被噎住了，仔細想想確實也不可能。
“那……那這……”孫建華茫然了，看著白面和豬肉，眼神里充滿著不安。
“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張巖斬釘截鐵地說，目光投向院子外那幢稍大的土坯房——新一團指揮部：
“這事兒太大，瞞不住的，咱們也擔不起，必須立刻報告給團長，讓團長去處理。”語氣帶著必須上報的決心。
“報告團長？”孫建華倒吸一口冷氣，“這，這該怎么說？說倉庫里莫名其妙的變出來白面和豬肉？團長他……”
他擔心團長以為他們集體發(fā)癔癥了。
“照實說！”張巖咬牙，“就說早上準備早飯，搬小米時突然發(fā)現(xiàn)的，門窗都完好，鎖具也無損，東西是憑空出現(xiàn)的，至于信不信，怎么處理，那是團長的事！咱們的責任，就是第一時間上報！”
他必須坐實“發(fā)現(xiàn)者”的身份。
孫建華看著張巖堅定的眼神，又看看刺眼的“神賜之物”，最終狠狠一咬牙，獨腿重重一頓：
“好！聽你的！石頭，你去報告！我和順子一起在這看著！東西在，人在！”
張巖用力點頭，不再猶豫，轉(zhuǎn)身大步?jīng)_出炊事班小院，朝著那幢掛著“新一團指揮部”破木牌子的土坯房快速跑去。
他也不知道李云龍得知這消息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他剛走到指揮部那扇薄木板釘成的破門前，還沒來得及喊報告，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粋€洪亮、暴躁的大嗓門，正怒氣沖沖地咆哮：
“……他娘的，老子不管！師部后勤那群混蛋就是屬鐵公雞的，撥給老子的糧食呢？彈藥呢？他娘的屁都沒有，讓老子拿什么打？拿戰(zhàn)士們的命去填嗎？??？！”
李云龍！就在門后！
張巖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挺直腰板，用盡全力，朝著那扇仿佛要被咆哮聲震碎的門板，發(fā)出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聲報告：
“報告！炊事班班長張石頭，有緊急情況，請求面見團長！”
門內(nèi)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緊接著，一個更加不耐煩、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炸雷般穿透門板：
“張石頭？你他娘的一個炊事班能有啥緊急情況？是鍋炸了還是灶塌了？！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