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薅羊毛，選這里——像一道驚雷，劈開了輝夜眸中亙古的冰封。
她的視線，第一次，真正地、有了焦點地，落在那張潦草卻意圖昭然的地圖上，然后，緩緩上移，定格在葉斌因緊張和興奮而微微漲紅的臉上。
那雙純白的眼睛，沒有瞳孔，卻仿佛驟然深不見底，能將人的靈魂都吸攝進去。葉斌感到一股無形的、龐大的壓力驟然收緊，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
周圍的村民和侍衛(wèi)在這突如其來的死寂中感到一陣源自本能的恐懼，又齊齊后退了幾步，仿佛靠近那片焦土中心就會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碾碎。
良久，就在葉斌幾乎要窒息的時候，一道清冷、平直、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薅羊毛’…是何意？）
是心傳心之術！
葉斌心臟猛地一跳，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科普欲，努力讓思維保持清晰，在腦中回應：（一種…高效的獲取資源的方式，尊貴的娘娘。意指在最佳時機、最佳地點，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豐厚的回報。）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輝夜的表情——她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白眸深處的冰冷似乎稍微融化了一絲極細微的、名為“探究”的漣漪。
（你知曉‘神樹’？知曉‘果實’？）她的聲音再次直接響徹意識。
（略知一二。）葉斌謹慎地選擇措辭，（孤知曉您追尋的力量，也知曉這片大地之下流動的能量脈絡。合作，遠比單方面的汲取更具效率。祖之國雖小，亦可為您提供立足之地與必要的掩護，而孤…孤能為您指引能量最富集之處，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和浪費。）
他頓了頓，加重了意念：（孤所求不多，只愿見證并輔助您成就偉業(yè)，為此界…帶來新的秩序。）
這是堵伯。他將自己所有的籌碼——對情節(jié)的預知——包裝成一種神秘學意義上的“指引”和“合作意愿”，攤開在這位來自星空的大筒木面前。
輝夜沉默了。她微微側(cè)頭，目光再次掃過那張地圖上被精確圈出的地點，以及旁邊那些關于能量流、地脈節(jié)點的怪異符號和注解。這些粗糙的圖畫，卻奇異地與她感知到的星球能量分布隱隱吻合。
這個脆弱的人類…似乎確實有點用處。不僅僅是作為消耗品。
（帶路。）
清冷的兩個字再次傳入葉斌腦中。
葉斌心中狂喜，幾乎要跳起來，但臉上卻努力維持著莊重與恭順。他立刻躬身：“謹遵娘娘法旨。”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那些驚疑不定、幾乎以為天子被妖物蠱惑了的臣民和侍衛(wèi)，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威嚴的聲音宣布：“自今日起，這位…神女娘娘，乃我國至高無上的貴賓！見娘娘如見孤！凡有怠慢不敬者，以叛國論處！”
命令下達，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盡管眾人心中恐懼與困惑依舊，但在天子積威之下，無人敢反駁。儀仗隊慌忙整隊，讓開道路。
葉斌親自為輝夜引路，將她迎入祖之國的宮殿。他將她安置在最幽靜、最華麗的宮苑，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所需用度，皆按最高規(guī)格，即刻供應。
接下來的日子，葉斌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耗在了輝夜身邊。
他不再自稱“孤”，而是稱“我”。他絞盡腦汁，回憶一切關于大筒木、關于查克拉、關于自然能量的設定，結(jié)合這個世界的地理風貌，用她能理解的方式，不斷完善著那份“薅羊毛計劃”。
他向她描述能量匯聚點的特征，分析哪些區(qū)域的生靈能量更易于汲取，甚至提出了一些關于如何更“高效”種植神樹的、基于現(xiàn)代管理學的粗淺想法——比如輪作制，可持續(xù)發(fā)展（雖然他知道這對神樹來說可能不適用，但提出來顯得他思考深入）。
他絕口不提愛慕或婚姻，所有的交談都圍繞著“合作”、“效率”、“偉業(yè)”。但他會在細節(jié)處極致用心。
他會留意她視線在某種水果上多停留一瞬，下次那種水果便會洗凈備好，放在她手邊；他會注意到她似乎不喜喧鬧，便下令宮人遠離她的宮苑，行走皆需躡足；他會找來世間最光滑的絲綢，最瑩潤的玉石，說是供她研究這個星球的物質(zhì)構(gòu)成。
他表現(xiàn)得像一個最狂熱、最忠誠、最有用的…合伙人。
輝夜的話依舊很少，大多時間只是靜靜聽著，偶爾提出一兩個尖銳的問題，測試他知識的真?zhèn)?。葉斌憑借穿越前的記憶，總能勉強圓上。他能感覺到，她眼中那種非人的漠然，正在一點點褪去，逐漸被一種淡淡的、類似于“觀察有趣樣本”的神情所取代。
好感度在緩慢而堅定地提升。從純粹的利用對象，變成了一個略有價值的、知曉內(nèi)情的、且頗為識趣的本地向?qū)А?/p>
時機漸漸成熟。
一日，葉斌在與輝夜探討完一處極佳的能量節(jié)點后，狀似無意地輕嘆一聲。
“娘娘，您降臨于此，偉業(yè)方興。然…世間愚者眾，他們恐懼無法理解之力。長此以往，恐生事端，干擾大計?！?/p>
輝夜抬眼看他，靜待下文。
“我有一策，或可一勞永逸，堵天下悠悠之口，亦為您在此界的存在，提供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比~斌深吸一口氣，目光坦誠地迎上她的注視，“您…可愿下嫁于我，成為祖之國的國母？”
宮殿內(nèi)一時間落針可聞。
輝夜的白眸凝視著他，似乎在衡量這個提議背后的所有利弊。名分？人類的婚姻？對她而言毫無意義。但…“名正言順”？“堵天下悠悠之口”？“減少麻煩”？這些符合她高效完成任務的準則。
而這個人類天子…他確實有用。比所有其他人類都有用得多。將他綁定在身邊，似乎利大于弊。
漫長的沉默后，她微微頷首。
（可。）
沒有喜悅，沒有羞澀，只是一個基于利益計算的應允。
葉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巨大的喜悅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洶涌而來。他成功了！他改變了情節(jié)的第一步！
大婚典禮極盡隆重。葉斌動用了一切國力，要將這場婚禮辦得空前絕后。輝夜穿著最華美的嫁衣，容顏絕世，卻依舊清冷得不似凡人，仿佛只是參加一場與己無關的儀式。
新婚之夜，宮殿紅燭高照，喜慶非凡。
葉斌看著坐在床沿的輝夜，心跳如鼓。他走近，并未有任何逾矩之舉，只是鄭重地拿起她冰涼的手。
輝夜抬眼，眼中有一絲極淡的疑問。
“輝夜，”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堅定，“今日之言，天地共鑒。你我既為夫婦，此生必不相負。無論未來如何，我絕不會拋棄你。你之偉業(yè)，即我之偉業(yè)；你之敵人，即我之敵人?！?/p>
他的話語沒有多少柔情蜜意，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承諾的力量，像是在立下某種至關重要的誓言。
輝夜靜靜地聽著，純白的眼眸映著跳動的燭光，依舊看不出情緒。但很久很久以后，她極其輕微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冰涼的指尖，有了一絲極淡極淡的、屬于人類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