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紅綢尚未褪色，宮苑深處卻已悄然變了氣象。
輝夜所在的宮殿，如今被葉斌下旨劃為絕對的禁域，尋常宮人不得靠近半步。原先華美卻空洞的殿閣，內部已被徹底改造。那些精美的漆器、柔軟的茵褥被移至偏殿，取而代之的是葉斌憑著現(xiàn)代知識粗陋還原、再由輝夜以超越時代的力量精煉而成的各種器具：光滑如鏡的黑石平臺，勾勒著能量回路的壁刻，以及懸浮在半空、緩緩旋轉、監(jiān)測著地脈流向的晶瑩球體。
這里不像新房，更像一個初具雛形的、跨越星海的實驗室。
葉斌站在一旁，看著輝夜伸出纖白的手指，凌空點向懸浮的水晶球。球體內，光影流轉，呈現(xiàn)出祖之國乃至周邊區(qū)域的地下能量脈絡，幾處被葉斌重點標注的地點正散發(fā)著微弱的輝光。
（此處的活性，比預估低了百分之三。）清冷的聲音直接傳入葉斌腦海。
“或許是季候更替的影響，或是淺層地殼的微小變動?！比~斌立刻接口，他早已習慣這種高效的交流方式，“我已派人去勘探周邊水文，數(shù)據(jù)很快會送回。我們可以建立模型，預測其波動周期，優(yōu)化汲取效率?！?/p>
輝夜的白眸瞥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但指尖微動，水晶球內的光影隨之變化，開始按照葉斌提出的“波動模型”進行推演。
這是一種奇特的“合作”。葉斌提供思路、框架、以及對這個星球生態(tài)的淺層認知；輝夜則以其無法想象的力量將其實現(xiàn)、驗證、優(yōu)化。他們日夜待在這座冰冷的殿宇里，探討的不是風花雪月，而是能量節(jié)點的共振頻率、生物活性的轉化效率、以及如何最大程度地減少“種植”過程中的“損耗”與“注意”。
葉斌樂此不疲。他像一個最狂熱的項目經理，孜孜不倦地為自己和輝夜的“終極項目”添磚加瓦。他享受著這種用現(xiàn)代知識“劇透”并影響神話進程的快感，更享受著與這位冰冷神祇并肩工作的每一刻。
但他從未忘記自己的承諾，也從未忘記輝夜本質上與人類的疏離。
他依舊會細心留意。他發(fā)現(xiàn)輝夜雖不需普通飲食，但對某種凝結了晨露和微弱自然能量的晶果會多看一眼。于是，那種晶果便每日清晨都會出現(xiàn)在她的實驗臺上。
他發(fā)現(xiàn)她長時間凝視能量流時，周圍光線會不自覺變暗。于是，他“無意間”改進宮燈，用折射原理將窗外自然光引入，穩(wěn)定而柔和地照亮她最常工作的區(qū)域。
他從不提及情愛，所有的關懷都包裹在“提高工作效率”、“維持最佳狀態(tài)”的外衣下。
輝夜接受這一切，如同接受工具的正常維護。但她純白的眼眸，落在葉斌身上時，那審視與衡量漸漸淡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習慣。
偶爾，在數(shù)據(jù)推演的間隙，她會主動開口（依舊是心傳心）：（西南方向三百里，地脈有異動，似有潛流。）
葉斌便會立刻鋪開地圖：（收到。我調閱近三十年該地縣志，查看是否有地質災異記錄，綜合判斷是否為周期性現(xiàn)象。）
這種默契，無聲無息地滋長。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涌動。天子娶了“妖女”的流言，從未真正止息，反而隨著宮殿禁區(qū)的設立和天子日益“深居簡出”而愈演愈烈。朝臣們雖不敢當面質疑，但奏疏中已開始隱晦提及“子嗣”、“國本”。
這一日，老祭司在幾位大臣的慫恿下，終于鼓足勇氣，在葉斌離開輝夜宮殿、前往正殿處理政務時攔住了他。
“天子！”老祭司跪伏在地，聲音悲戚，“祖宗之法不可廢?。∧桥印锬锼镁由顚m，不見外人，于社稷無益！且…且大婚已久，國本空虛，臣等懇請?zhí)熳樱瑸樽嬷畤磥碛?，廣納嬪妃，開枝散葉！”
葉斌的腳步頓住。他看著腳下白發(fā)蒼蒼的老臣，又瞥見遠處廊柱后幾張窺探的、帶著同樣憂慮或野心的面孔。
他知道這一天會來。只是沒想到，當真正面對時，胸中涌起的并非對傳統(tǒng)壓力的惱怒，而是一種極其清晰的認知——任何妥協(xié)，都是對那座冰冷宮殿里正在發(fā)生的、“偉業(yè)”的背叛，更是對那個看似強大、實則可能從未被堅定選擇過的女子的背叛。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音不大，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冷硬和決絕，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孤的話，只說一次。”
“輝夜，是孤的妻子，是祖之國唯一的國母。此事，天地共鑒，永世不改?！?/p>
“子嗣之事，乃天意，非人力可強求。孤與她之事，輪不到任何人置喙?！?/p>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刀，釘在老祭司身上：“祖宗之法若與孤的心意相悖，那這法，改了又何妨？”
“今日之言，若有誰再敢提及半句，”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凜冽的殺意，“無論是納妃，還是質疑國母，視同謀逆，立斬無赦！”
整個宮殿前庭鴉雀無聲。老祭司匍匐在地，渾身顫抖，再不敢多發(fā)一言。廊柱后的窺探目光瞬間消失無蹤。
葉斌不再多看他們一眼，拂袖轉身，徑直走向那座被視為禁地的宮苑。他的步伐越來越快，心中那股因外界干擾而升起的煩躁，在靠近那座宮殿時奇異地平復下來。
他推開殿門，內里冰冷而純凈的能量氣息撲面而來。輝夜正站在懸浮的水晶球前，光影在她完美的側臉上流轉。
她似乎早已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一切，緩緩轉過頭，純白的眼眸看向他，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麻煩？）她傳來意念。
“解決了。”葉斌走到她身邊，語氣輕松下來，仿佛剛才那場足以引發(fā)朝堂震蕩的風波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塵埃，“一些小雜音，不會再來打擾我們。”
他看向水晶球，熟練地將話題拉回他們的“偉業(yè)”：“剛才說到哪了？那個潛流，我認為可以設立一個監(jiān)測點…”
輝夜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白眼，似乎掠過一絲極微弱的、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波瀾。然后，她轉過頭，指尖輕點，水晶球上浮現(xiàn)出新的數(shù)據(jù)流。
（監(jiān)測點的結構，需要調整?？垢蓴_系數(shù)不足。）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