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在饕餮集市有個小攤子，叫“忘憂灶”。說是灶，其實就是一個舊推車，上面架一口鍋，旁邊擺兩張矮桌，幾個塑料凳。他賣清湯面。
這地方叫饕餮集市，聽著氣派，其實也就是安全區(qū)里劃出來的一塊地，讓大家做點小買賣，換點生存點數(shù)。集市上什么人都有，賣武器的，修裝備的，倒賣情報的，還有像林燁這樣做吃食的。
他的攤子前總排著幾個人。不多，但不斷。
“老板，一碗面?！?/p>
“好嘞?！?/p>
林燁應一聲，手下不停。舀湯，下面，撒點蔥花。動作快，也穩(wěn)。就是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睛看著鍋里的水汽，蒙蒙的。
那面湯清亮，聞著卻香。喝下去，肚子里暖烘烘的，腦子也跟著清楚一點。老食客都說，吃了這面，進副本好像沒那么怕了。精神頭能好上一點。
就為這一點點好處，不少人愿意省下點數(shù)，來換這一碗熱湯面。
“林老板，你這面真神了?！币粋€剛吃完的瘦高個抹抹嘴，放下空碗，“剛才還心慌呢，現(xiàn)在穩(wěn)當了?！?/p>
林燁點點頭，沒說話。接過碗，放進盆里洗。手泡在油膩的熱水里，一遍遍搓。
瘦高個自己說了也沒意思，掏出點數(shù)卡結了賬，走了。
林燁繼續(xù)忙。下面，撈面，收錢。像臺機器。
他來這里**個月了。從差點死在第一個副本里，到被扔進這個安全區(qū)，再靠著不知怎么覺醒的“那點本事”，擺起了這個攤子。
他嘗得出東西的好壞。不是味道的好壞，是更深的那種。食材里藏著的那點“勁兒”，他舌頭一碰就知道。這碗清湯面，用的最便宜的原料，可他愣是能做出那點微乎其微的“精神抗性提升”。
靠這個，他活下來了。還攢下一點點點數(shù)。
他低頭看著那口煮面的鍋。黑乎乎的，舊得厲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灶臺有點邪乎。它燒的不是柴火不是氣，是別的東西。他心里越悶，越堵，那火苗子竄得就越穩(wěn)，甚至帶點幽幽的藍光。
他不多想?；钪托?。
正忙著，所有人手腕子上戴的那個破鐵環(huán)，突然齊齊震動起來。
“嗡——”
聲音不大，刺得人心里一毛。
緊接著，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直接在每個人腦子里響起來。是系統(tǒng)的聲音，沒半點人味兒。
“通知：因區(qū)域資源緊張，本月生存點數(shù)征收額度，提升百分之百。限期二十四小時繳清。逾期未足額繳納者，抹殺。”
集市里霎時間靜了一下。
然后“轟”一聲，像炸了窩。
“百分之百？！翻一倍？怎么不去搶！”
“我操他媽的系統(tǒng)！老子這個月拼死才剛夠！”
“完了……這下真完了……”
罵娘的，哭喊的，砸東西的。亂成一團?？只畔窭渌芜M滾油鍋，噼里啪啦炸得到處都是。
林燁正擦著臺面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直起腰。
這個月，他起早貪黑，省吃儉用，剛剛好攢夠了該交的點數(shù)。甚至還多出幾個，想著下個月能寬松點。
這一下，全完了。翻一倍。他砸鍋賣鐵也拿不出。
他看著那口冒著熱氣的面鍋，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剛有點著落的日子，啪一下，又沒了影。心里那點麻木被砸碎了，冒出點冰冷的火氣來。
就在這時，攤子前排隊的人被蠻力推開。
“滾開！都他媽讓開！”
三四個人橫著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彪悍壯漢，一臉橫肉，胳膊上紋著個黑黢黢的石頭圖案。是黑曜石聯(lián)盟的人。這幫人勢力大，在集市上橫行霸道，沒人敢惹。
壯漢走到攤子前，斜著眼打量一下。
“就這？忘憂灶？”他嗤笑一聲，“名字倒挺會起。”
林燁沒吭聲，看著他們。
那壯漢突然抬腳，猛地一踹！
“哐當！”
那口滾燙的面鍋被踹翻在地，熱湯面條灑了一地，白汽混著塵土往上冒。排隊的人驚叫著往后躲。
“老子們是黑曜石聯(lián)盟的！”壯漢踩著滾燙的瓦礫和面條，唾沫星子亂飛，“從今天起，這條街的安全維護費，歸我們收了！”
他指著林燁的鼻子。
“你，第一個交。這個月，雙倍！”
林燁站在原地，手上還拿著那塊擦桌子的抹布。
他看著地上潑灑的面湯，看著那口翻倒的鍋，看著壯漢囂張的臉。
腦子里嗡的一聲。
不是害怕。是別的。
眼前這張蠻橫的臉，好像和另一張臉重疊了。那張臉曾經(jīng)笑著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信我”，轉(zhuǎn)頭就把他推向了撲來的怪物，卷走了所有的補給和點數(shù)。
趙銘。他以前那個隊的頭兒。現(xiàn)在黑曜石聯(lián)盟的一個小頭目。
舊日的怒火，冰冷的，憋屈的，混著眼前這碗熱湯面被踹翻的屈辱，一股腦兒沖上來。撞得他心口發(fā)疼，手指頭尖都哆嗦。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里，生疼。
沒人注意到，那翻倒在地的破灶臺里面，幽藍的火苗子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