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雞鳴三遍,王府的后廚已經(jīng)亮起了燈。
蘇銘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獨輪木板車,來到了后廚的泔水桶邊。
一股混雜著餿飯、爛菜和油膩的惡心氣味,像是長了腳一樣,拼命往他鼻子里鉆。
周圍幾個負(fù)責(zé)擇菜的仆婦都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離他遠遠的。
“快點快點,倒完了趕緊滾,熏死人了!”
“就是,也不知道管事怎么想的,找了這么個晦氣東西來干這活?!?/p>
蘇-銘充耳不聞。
他低著頭,沉默地將一桶桶泔水倒進自己的車?yán)铩?/p>
這些人的白眼和嘲諷,跟他即將得到的自由相比,屁都算不上。
這差事又臟又臭,沒人愿意干,也正因為如此,沒什么人會盯著他。
這就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裝滿了一車黏糊糊的泔水,蘇銘用盡力氣,才勉強將獨輪車推得晃晃悠悠地動了起來。
車輪碾過青石板,留下一道惡臭的痕跡。
他推著車,穿過后院,走向王府的偏門。
負(fù)責(zé)看守偏門的,是兩個睡眼惺忪的老護院,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瞌睡,根本懶得管他。
“又是你小子,趕緊的,別把臭味帶到院里來。”一個老護院不耐煩地?fù)]了揮手。
蘇銘點頭哈腰,一言不發(fā),推著車走出了那道對他而言如同天塹的府門。
清晨的街道上還帶著涼意,空氣清新。
蘇銘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哪怕這新鮮空氣很快就被身后的泔水味污染了。
東城的泔水張,他打聽過,就在城東的貧民窟里,離城墻不遠。
而他記憶里,木簪說過,藏著功法的破廟在城南。
一個東,一個南,完全是反方向。
他不能直接推著車往城南跑,那太扎眼了,等于是在告訴別人他要逃跑。
必須先去泔水張那里,把差事辦妥,在回來的路上,再想辦法繞路。
獨輪車很重,路面又不平,推起來極為費力。
等他滿頭大汗地找到泔水張的院子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
那是個用破爛籬笆圍起來的小院,里面堆滿了木桶,臭氣熏天,比王府的泔水車還要惡心十倍。
一個黑瘦的漢子,就是泔水張,他捏著鼻子檢查了一下蘇銘車?yán)锏臇|西,嫌棄地撇了撇嘴。
“油水不多啊,王府現(xiàn)在也這么摳了?”
他隨手扔給蘇銘幾個銅板。
“行了,倒那邊去吧?!?/p>
蘇銘接過銅板,一言不發(fā)地將泔水倒進一個巨大的木缸里,然后推著空車離開。
第一步,完成了。
現(xiàn)在,他有大半天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只要在晚飯前回到王府就行。
他沒有立刻往城南去。
而是推著空車,在東城的幾條小巷里繞來繞去。
他在觀察,在記憶路線,同時也是在確認(rèn)有沒有人跟蹤自己。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繞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確認(rèn)安全后,他才調(diào)轉(zhuǎn)車頭,沿著城墻根,朝著南邊的方向走去。
安陽城南邊,確實有一片連綿的丘陵。
雖然算不上什么大山,但樹木茂密,荒無人煙。
他推著車,找到一條通往山腳的偏僻小路,走了進去。
路越來越難走,最后,他干脆把車藏在一片濃密的灌木叢里,自己徒步往山里走。
山泉水。
他需要找到山泉水。
可這片丘陵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上哪去找?
他只能憑著感覺,往地勢低洼、草木更茂盛的地方走。
山林里很安靜,只有鳥叫和蟲鳴。
蘇銘一邊走,一邊仔細(xì)聽著周圍的動靜。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他隱約聽到了水聲。
很輕,但確實是水流的聲音。
他精神一振,立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撥開一片荊棘,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山石的縫隙里流淌出來,匯成一汪小小的水潭,然后順著山勢蜿蜒而下。
水質(zhì)清冽,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鵝卵石。
就是這里了!
蘇銘激動得心臟砰砰直跳。
但他還是不放心。
萬一這不是真正的山泉,只是普通的溪水怎么辦?
他蹲下身,伸手摸向水里的一塊被沖刷得圓潤的青石。
石頭很滑,帶著一絲涼意。
當(dāng)他的指尖觸碰到青石的瞬間,一個古老而平靜的意念,在他腦中響起。
【雨水落下來,滲過山巖,從我身邊流過去……幾百年了,一直都這么干凈。】
【有時候,山里的野鹿會來這里喝水,還有猴子……它們很吵。】
成了!
這意念雖然簡單,卻證實了這水的來源!就是從山巖里滲出來的,絕對是正經(jīng)的山泉水!
蘇-銘壓抑住內(nèi)心的狂喜。
他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小瓷瓶。
他沒有立刻把瓷瓶扔進去。
他需要一個隱蔽的地方,把瓷瓶藏起來,浸泡三天三夜。
直接放在水潭里,萬一被野獸或者哪個上山砍柴的碰到了怎么辦?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鎖定在水潭邊上一塊巨大的巖石下。
那里有一個天然的石縫,很隱蔽,外面還長著一叢茂密的蕨類植物。
他找了根樹枝,把石縫里的泥土和落葉都清理干凈。
然后,他用幾塊小石頭在里面壘了一個小小的水池,將山泉水引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鄭重地將那個裝著“壯骨丹”的小瓷瓶,放進了這個自制的小水池里,讓清澈的泉水完全淹沒它。
最后,他又用蕨類植物和一些碎石,將洞口巧妙地偽裝起來,從外面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異常。
三天。
他需要等三天。
做完這一切,蘇銘才松了一口氣。
他不敢在山里多待,立刻原路返回。
找到藏好的獨輪車,他推著車,繞回了城里的大路,不緊不慢地往王府走。
回到王府偏門時,時間剛剛好。
那兩個老護院還在打瞌睡,根本沒注意到他出去了一整天。
接下來的三天,對蘇銘來說,是無比的煎熬。
他每天都重復(fù)著同樣的工作,推著車出府,倒掉,然后繞一個大圈子,去南山的山泉邊查看。
他會小心翼翼地挪開偽裝,確認(rèn)瓷瓶還在,然后再重新布置好。
每一次,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瓷瓶不見了。
萬幸,一切順利。
這三天里,他也沒有閑著。
每晚回到柴房,他都會堅持修煉《鐵牛勁》。
雖然沒有丹藥輔助,進展緩慢,但他能感覺到,丹田里那縷微弱的熱流,在一點點地壯大。
他的飯量變大了,身體也比以前結(jié)實了一些。
這讓他更加渴望得到那壯骨丹。
終于,第三天的黃昏,蘇銘再次來到了山泉邊。
他小心地移開偽裝,從水里取出了那個浸泡了三天三夜的小瓷瓶。
瓷瓶入手,似乎比之前沉了一點。
他搖了搖,里面不再是“嘩啦嘩啦”的藥渣聲,而是變成了“咕嚕咕?!钡膼烅?,仿佛里面的藥丸已經(jīng)重新凝聚成形。
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放在朝陽下,晾曬一個時辰。
明天一早,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刻!
蘇銘將瓷瓶用破布仔細(xì)包好,貼身藏在懷里,那冰涼的觸感,卻讓他心里一片火熱。
他推著空車,走在回府的路上。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知道,從明天開始,他的人生,將不再是這道卑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