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宗，思過崖。
風如刀，刮在陳虛臉上，有點疼。
他作為天道宗的大師兄，本該在靈氣最充裕的主峰洞府里打坐，而不是在這鳥不拉屎的思過崖上吹了三個時辰的冷風。
“陳虛師兄，你又被罰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不忍。
陳虛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小師妹凌薇。整個天道宗，除了她，大概沒人會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
“沒，就是想上來看看風景。”陳虛轉(zhuǎn)過身，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身上那件象征大師兄身份的月白長袍，此刻皺巴巴的，袖口還破了一塊，配合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和略顯虛浮的腳步，任誰也看不出半點首席弟子的風范。
凌薇手里提著個食盒，遞了過來：“師兄，你都煉氣三層卡了五年了，就別跟趙乾師兄他們硬頂了。這里有點吃的，你先墊墊肚子?！?/p>
又是“煉氣三層”。
這個詞像一根針，狠狠扎進陳虛的耳朵里。
五年前，他作為宗主親傳大弟子，意氣風發(fā)?？晌迥赀^去，當初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師弟們，一個個筑基、金丹，連最晚入門的凌薇都煉氣七層了，只有他，還死死地焊在煉氣三層的門檻上，成了整個宗門最大的笑話。
“大師兄”這個稱呼，也從尊敬，變成了赤裸裸的諷刺。
“我沒事?！标愄摂[擺手，沒有接食盒。
就在這時，幾個穿著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年輕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凌薇口中的趙乾，如今宗門內(nèi)定的下一代接班人，金丹初期修為。
“呦，這不是我們的大師兄嘛？”趙乾皮笑肉不笑地開口，眼神輕蔑地掃過陳虛，“怎么，又在這感悟天地，準備突破到煉氣四層了？”
身后的幾個跟班頓時哄笑起來。
“趙師兄，你可別為難大師兄了，萬一他今天真頓悟了，咱們天道宗的門檻都得被踏破?！?/p>
“哈哈，五年煉氣三層，亙古未有??！說出去也是咱們宗門的一塊活招牌！”
凌薇俏臉一寒，站到陳虛身前，怒道：“趙乾！你別太過分！陳師兄只是修行遇到了瓶頸！”
“瓶頸？”趙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凌薇師妹，你還真是天真。有些人，生來就是廢物，占著茅坑不拉屎。要不是師尊他老人家念舊，這大師兄的位置，早就該換人了！”
說著，他一步步逼近，金丹期的威壓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壓得凌薇連連后退，臉色發(fā)白。
陳虛的拳頭，在袖子里悄悄攥緊。
他想反駁，想動手，可煉氣三層的靈力在金丹期的威壓面前，渺小得如同螢火與皓月。
屈辱，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就在趙乾準備進一步羞辱他時，陳虛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一個冰冷、機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電子音。
【……檢測到邏輯沖突……】
【錯誤代碼：404。目標單位‘趙乾’行為模式超出‘同門友愛’腳本預設(shè)范圍?！?/p>
【……世界規(guī)則校驗中……】
一瞬間，陳-虛眼前的世界變了。
趙乾那張囂張的臉龐、凌薇擔憂的眼神、遠處翻滾的云?！械囊磺?，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由無數(shù)綠色字符組成的半透明瀑布。
那些字符飛速閃爍，像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語言。
緊接著，一行清晰的、由方塊字組成的紅色警告，突兀地懸浮在趙乾的頭頂。
【警告：NPC‘趙乾’AI行為異常，可能導致情節(jié)卡死。建議回檔或強制修正?！?/p>
陳虛的大腦一片空白。
NPC？情節(jié)？
這是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了。一年前，當他修行岔氣，差點走火入魔時，就曾短暫地瞥見過這個詭異的“世界后臺”。
那時他以為是幻覺。
可現(xiàn)在，這清晰的、帶著強烈科技感的界面，讓他不得不面對一個荒謬的現(xiàn)實。
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年的修仙世界……
好像，是個游戲？
趙乾還在喋喋不休地羞辱著他，但在陳虛眼里，他不再是一個強大的金丹修士，而是一個頭頂紅色警告、隨時可能被系統(tǒng)刪除的異常數(shù)據(jù)。
一股荒誕至極的念頭，從陳虛心底升起。
既然這是個游戲……
那我這五年修的仙，算什么？
憑什么你們這些“NPC”能升級，而我這個“玩家”，卻被卡在新手村動彈不得？
不。
不對。
如果我是玩家，為什么沒有系統(tǒng)面板，沒有任務(wù)提示？
除非……我不是玩家。
也不是NPC。
我是……一個卡在世界規(guī)則里的BUG。
一個巨大的、壓抑了五年的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去他媽的修行！去他媽的煉氣！
如果修煉沒用，那我就換一條路走。
刪號重練？
不。
既然這是個游戲，那我就要找到它的控制臺。
我要當GM！
就在這個念頭產(chǎn)生的瞬間，陳虛伸出手，無視了趙乾的威壓，徑直向前，手指輕輕點在了那行懸浮的紅色警告上。
【……接收到未知指令……】
【……嘗試執(zhí)行‘強制修正’……】
“你個廢物，還敢……”趙乾的嘲諷戛然而-止。
他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憑空出現(xiàn)，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轉(zhuǎn)身，對著陳虛九十度鞠躬，臉上擠出無比熱情和謙卑的笑容，用一種抑揚頓挫的、仿佛在演話劇的語氣大聲說道：
“陳師兄！您真是我們天道宗萬年不遇的奇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請您原諒我的無知！您就是我輩楷模，是我前進的燈塔！”
空氣，瞬間凝固。
趙乾身后的跟班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凌薇也愣住了，美眸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趙乾自己更是差點瘋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和嘴巴在做什么、說什么，但他的意識卻根本無法控制！
“我……我不是……我……”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虛緩緩收回手，看著眼前這滑稽的一幕，心中那五年的郁結(jié)之氣，第一次得到了舒緩。
他看著趙乾那張因恐懼和屈辱而扭曲的臉，學著對方之前的語氣，淡淡地說道：
“趙師兄，客氣了?！?/p>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修仙之路，將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