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柳澹寧“病”得更“重”了。
她整日懨懨地歪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送來的湯藥，只當(dāng)著碧痕的面象征性地抿一小口，便蹙著眉推開，說“苦得鉆心”。碧痕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只當(dāng)小姐病情加重，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
王氏那邊很快得了信。她親自帶著柳晚晴來“探病”，一進(jìn)門便是滿臉的憂心忡忡：“我的兒，怎地幾日不見，竟清減了這許多？定是下人們伺候不經(jīng)心！”她假意斥責(zé)了碧痕幾句，又親自端起新送來的藥碗，用湯匙攪了攪，作勢(shì)要喂。
那甜膩的藥味再次鉆入鼻腔。柳澹寧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騰，虛弱地別開臉，聲音細(xì)若游絲：“母親…這藥…喝了總覺得心口更悶，像堵著塊石頭…能不能…能不能讓大夫換個(gè)方子？”
王氏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隨即被更濃的“關(guān)切”取代：“傻孩子，良藥苦口利于病。這可是京中回春堂最好的大夫開的方子，最是溫和滋補(bǔ)。你身子虛，虛不受補(bǔ)，有些不適也是常理，忍忍就過去了?！彼龑⑺幫胗滞八土怂停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來，母親喂你，喝了藥，發(fā)發(fā)汗，病才能好得快?！?/p>
柳晚晴也在一旁幫腔，聲音嬌柔做作：“是呀姐姐，母親為了你的病，日夜懸心，連佛堂都去得更勤了，就盼著佛祖保佑你早日康復(fù)呢。你可不能辜負(fù)母親一片苦心呀?！?/p>
看著眼前兩張?zhí)搨蔚綐O致的面孔，柳澹寧心底冷笑。她不再推拒，順從地就著王氏的手，小口小口地將那碗毒藥喝了下去。苦澀與甜膩交織的滋味滑過喉嚨，如同飲下淬毒的蜜糖。
“母親…我累了。”喝完藥，柳澹寧立刻顯出極度的疲憊，閉上眼睛，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氏滿意地看著空了的藥碗，又假意叮囑了碧痕幾句“好生伺候”，這才帶著柳晚晴離去。門一關(guān)上，柳澹寧立刻翻身坐起，沖到窗邊放置的清水盆前，將手指深深探入喉嚨！
“嘔——！”劇烈的惡心感翻涌上來，剛喝下的藥汁混著胃液被盡數(shù)催吐而出，落入盆中。
碧痕驚得魂飛魄散：“小姐！您…您這是做什么？！”她沖過來想阻止。
柳澹寧吐得臉色發(fā)青，卻抬手阻止了她，聲音因嘔吐而沙啞，眼神卻異常銳利：“別聲張！打水來，快！”
碧痕雖不明所以，但見小姐神色從未有過的凝重，不敢多問，慌忙去打來干凈的清水。柳澹寧反復(fù)漱口，直到口中再無一絲藥味。她看著盆中殘留的藥液污物，眼神冰冷。
“碧痕，”她喘勻了氣，盯著忠心卻懵懂的丫鬟，“這府里，除了你，我無人可信。你記住，以后王氏送來的任何湯藥膳食，我入口后，你都要像今日這般，立刻準(zhǔn)備催吐之物，事后更要處理干凈，絕不能留痕跡！明白嗎？”
碧痕看著小姐蒼白臉上那決絕的神情，又看看那盆污物，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中涌出巨大的驚恐和憤怒：“小姐…那藥…那藥真有問題？！是夫人她…”
“噤聲！”柳澹寧厲聲打斷她，眼神如刀，“心里知道就行，爛在肚子里！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碧痕渾身一顫，看著小姐眼中那不屬于十五歲少女的深沉恨意與冰冷殺機(jī)，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淚水無聲滑落，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然：“奴婢明白！奴婢的命是小姐的！小姐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柳澹寧看著碧痕眼中的忠誠與堅(jiān)定，冰冷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她走到妝臺(tái)前，取出母親留下的那本《素問雜記》，翻到記載“鳩羽變”的那一頁。
“碧痕，你識(shí)字不多，但記性好。我念，你用心記下這幾味藥材的名字和大致模樣……”
窗外，日影西斜，將庭院染上一層暗金。看似平靜的柳府深宅，一場(chǎng)無聲的獵殺，已然拉開了序幕。復(fù)仇的毒牙，悄然對(duì)準(zhǔn)了施毒者最信任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