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桑萸,十七歲。
我夢見,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我的丈夫岑驍,會親手用一把匕首,捅進(jìn)我的心臟。
可夢的最后,為什么那個男人濺滿我鮮血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滾燙的淚。
屋外的吵鬧聲,像一群蒼蠅。
嗡嗡嗡的。
煩人。
我坐在那張嶄新的、漆著紅漆的木床邊。
身上是同樣嶄新的紅嫁衣。
料子很糙,邊角磨著我的下巴,有點癢。
但我沒動。
我在等。
等我那個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丈夫。
也是……在夢里,親手殺了我的人。
岑驍。
“作孽啊……桑家這閨女,是中了什么邪?”
“噓!小點聲!那煞星回來了!”
門外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腳步聲。
一下,一下。
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也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很重。
帶著一股子……殺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股寒氣混著夜風(fēng)灌了進(jìn)來。
我抬起頭。
看見了他。
岑驍。
他很高,把門框都堵滿了。
身上還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肩上落著夜里的濕氣。
整個人像一柄插在鞘里的刀。
鋒利,但是冰冷。
他的視線落在我臉上,沒什么溫度。
像是獵人在打量一只……已經(jīng)落入陷阱的獵物。
他沒說話,反手把門關(guān)上了。
“咔噠”一聲。
隔絕了外面所有窺探的視線。
屋子里只剩下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燈芯“噼啪”地?zé)?/p>
他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我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汗味,也不是男人常有的煙草味。
是一股很淡的……硝煙和草藥混合的味道。
像常年泡在戰(zhàn)場和傷藥里。
他站定在我面前,高大的影子將我完全籠罩。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軍裝上散出的寒氣,激得我皮膚起了一層小疙瘩。
他還是沒說話。
只是那么垂著眼,看著我。
那眼神,太復(fù)雜。
有審視,有戒備,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像是深埋在冰層下的痛苦。
他緩緩地,抬起了手。
我沒躲。
我只是看著他。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但虎口和指腹上,全是厚厚的、帶著疤痕的繭子。
這是一雙握槍、殺人的手。
他的手,伸向了床頭的枕下。
然后,摸出了一樣?xùn)|西。
一把軍用匕首。
和我夢里看見的,一模一樣。
狹長的刀身,在煤油燈下,泛著一層幽藍(lán)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刀柄被他握在手里,摩挲得油光發(fā)亮。
他握著刀。
手腕微微轉(zhuǎn)動。
刀尖,對準(zhǔn)了我的心臟。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
很穩(wěn)。
我甚至還有閑心想,這料子這么糙,刀子捅進(jìn)來的時候,會不會不那么順滑?
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終于開了口。
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
“為什么?”
他問。
“不怕死?”
我看著他,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看著他那雙藏著驚濤駭浪的黑眸。
然后,我笑了。
我沖著這個在夢里殺了我,此刻又拿著刀對著我的男人,輕輕地笑了。
我說:“我怕啊。”
“但比起死,我更好奇?!?/p>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好奇什么?”
我伸出手,沒有去碰那把刀,而是用指尖,輕輕點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肌肉繃得像石頭。
隔著一層布料,我都能感覺到他那顆心臟,跳得有多快,多亂。
“我好奇……”
我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
“你在夢里,最后為什么要哭?”
岑驍?shù)耐祝偷匾豢s。